殷腦地化為烏有!


    在解決完賀穀部落之後,元修又命易州駐軍集中一處,先後吃掉了鎮川、桔穀兩地的敵軍,其中鎮川一地敵軍人數且少,卻很頑強,雙方傷亡比例達到了驚人的五比一,這給了接連勝利的苑軍不小的打擊。


    但是隨後的好消息輕而易舉地抵消了這個打擊——西瞻人的主力部趴找到一半了。五六萬人就像從地裏冒出來一般,向涉州最險峻的陳平關發起凶猛的攻擊。


    苑軍不得不佩服西贍軍隊行軍的本領。十幾萬軍隊,居然讓他們過了好多天才隻發現一半,另一半卻還不知蹤跡!隻可惜他們的運氣不好.選擇的居然是涉州兵力最多、最險峻的陳平關!


    陳平關上遍布專門用來阻礙騎兵的防禦工事。自山腳下開始,大大小小的陷馬坑、橫七豎八的溝壑星羅密布。山坡上擺放拒馬、荊棘,使馬匹難以跳躍。半山腰設有三個輔助守關,九隊弓弩隊三班輪換,日夜不停地守衛著。山頂上的礌石巨木壘得比城牆都高。


    即便陳平關隻有原本部署的三千守軍在,要攻下此關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何況元修和青瞳提前獵到了他們的動向,在攻打營地的同時,已經將涉州幾個必經之地都壓上重兵,陳平關現在的守軍是兩萬人,依仗地利守個十天半月無虞。


    就算時間長了,人員損失較大,但涉州境內幾個關口都有便捷通道,元修在涉州五處他們推測可能會有西瞻人強攻的地方,一共駐了十萬軍隊,隻要再等上幾天,其餘八萬軍隊就會陸續前來支援了。所以可以預見,陳平關在一段時間之內,會成為西瞻人一個深切的噩夢。


    其實換位思考,西瞻人的選擇也不能說有錯,回西瞻的通路雖然有很多條,但不走陳平關,就要多繞十幾天的路程。西瞻雖然馬快,多耽擱事幾天總是危險的何況陳平關地勢險峻,如果在這裏打開通路,留一隊人馬守候。等他們撤退的時候,苑軍就算全軍追擊,也要在陳平關麵前耽擱多日的,為他們順利撤軍大大增添了砝碼。


    而且西瞻人不知道攻打陳平關變得如此困難。如果還是按照原本的部署,光憑原本那三千沒有絲毫示警的守軍,西瞻軍奇兵突襲,陳平關工事雖然多,卻未必來得及用上,那也可能象鎮川遐蘆郡等地一般被西瞻人擊潰,也不會象現在這樣久攻不下,被迫壓上大量兵力,最終暴露了西瞻主力部隊的方位了。


    對於陳平關的守軍來說,這一仗相當艱苦,但對於攻城的西瞻士兵來說,這一仗就不僅是艱苦,簡直是殘酷了。


    涉州五個關隘的守軍臨行前都得到元修的命令,如果有敵人來攻打,便第一天做出軟弱態勢,第二天由作出強硬態勢,如此交替激怒敵軍,如果西瞻主力在附近,應該就會現身強攻。


    陳平關領兵時刻戒備,見到穿著皮毛的西瞻騎兵,第一天就表現得十分軟弱,一直讓他們共到半山才勉強抵住。當西瞻士兵覺得再加一把勁就能攻下這座險關的時候,第二天苑軍又憑借有利地形進行了局部反擊,甚至有一支苑軍,趁著關下虯部和速離部配合疏忽,突然衝出關卡,將許多火箭射在西瞻營盤的糧草垛上。雖然火勢不大,卻也讓習慣了百戰百勝的西瞻人大為惱火。


    因為各部落配合疏忽導致糧草失火,忽顏大怒,命令各個部落輪番強攻,一定要拿下陳平關。各個部落組織一次次硬攻,卻被陳平關上的苑軍以更猛烈的方式打了回來,引火、礌石、潑水、煙熏,各種花樣層出不窮。他們早有準備,收集了喝過的中藥渣,加上一種有毒的毒草熬成藥汁,粘上這種藥汁的士兵,身上都會起癢無比,撓出傷口之後,傷口再潰爛化膿,最終都送了命。


    山下的營地內,士兵慘叫聲響成一片。薛延陀大將赴離有些坐不住了,攻打陳平關的都是部落屬兵,占據大多數的都是他薛延陀部落的士兵。對於草原部落來說,士兵就是部落生存和延續的希望,一旦折損過重,即便搶到足夠的財物回到西瞻,失去了足夠的戰士也無法保住這些財物。即使薛延陀這樣的大部落也有可能一個冬天之後就淪為弱小可欺的部落。西瞻立國兩百年來,無數貴族沒落已經一次次證明了這個道理。


    可是他又無法說出不字,因為攻打陳平關的任務是他自己選擇的。忽顏將攻打關口和攔截援軍兩個任務擺在他麵前隨便他選擇,赴離心中始終對那日忽顏失態的表現有所警覺,攔截援軍就要分兵五處,赴離不願意將自己手中五萬人分開交給別人帶領,於是主動選擇了攻打陳平關的任務。


    在他看來,陳平關,雖然險峻,卻比之號稱雲中第一的呼林關差了不少,以前打冬的時候,呼林關他也攻打過。而且大宛大部分軍隊都被忽顏的分兵之策吸引到鎮川、遐蘆郡等幾處,剩下守軍不多的陳平關,攻占應該不在話下。


    誰知苑軍在根本不知道他們行蹤的時候,就已經事先加固了關防,增加了守軍,讓他的攻打十分困難。隨著傷亡不斷增加,赴離開始有意安排其餘小部落在攻擊最前沿危險之地,自己部落的士兵被他安排在相對安全的地方。然而有五萬人的薛延陀部舍不得損失,隻有幾千人的小部落更加損失不起。才過去一天西瞻營地裏就怨聲載道,有人開始出工不出力,攻打勢頭軟弱得他們自己都有些害羞。


    忽顏用最嚴厲的語言怒斥了他們這種畏戰的行為,命令他們組成五隊,輪番攻打。如果他不是大汗,他那番斥責中任何一句話都可以引起決鬥。如是五隊人馬又攻打了一天,巨大的傷亡逼迫他們什麽也顧不得,不得不停下來了。


    十三 原因


    幾個小部落的俟斤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忽顏進諫,希望皇帝能理解他們的苦衷。然後忽顏卻表現得非常強勢,不但不理會他們的建議,反而讓自己的兒子蕭定西和薛延陀部的大將赴離共同督戰,強迫五隊人馬輪番猛攻陳平關。


    各部落不得不持續攻打了一天,終於還是頂不住了。早虯部落的俟斤雙眼通紅,帶著哭腔對蕭定西說:“台吉!我們實在頂不住了,早虯部二千多個士兵,現在隻有不到一千個了!打下雲中有多少財物我也不要了,以前攢下的東西,我也送給台吉,請你無論如何,和陛下說說,我們不能再打了,早虯部再也經不起損失了!”


    蕭定西眉頭緊蹙,道:“我不需要你的金子。也難怪父皇生氣,他身子那麽衰落,還帶人將苑軍堵住,不給你們陳平關這邊增加負擔,誰知你們六七萬人卻連這麽個小小的關口都攻不下來,可是你們的情況我也看到了,我這就去找父皇,給你們說說情。我沒有回來之前,你們可還得加勁攻打!”


    “多謝台吉,多謝賀蘭勃台吉!”早虯俟斤連連躬身。蕭定西擺擺手,讓他離開,自己騎上馬,向忽顏的駐地奔去。


    忽顏的金帳紮在半日路程外的山穀裏。蕭定西趕到的時候,忽顏正圍著一條厚厚的雪狐皮筒,和幾個幕僚商討事情。幾天沒見,他的臉色潮紅中透出蒼灰,嘴角耷拉著,嘴唇紅得像是要滴血,下巴和眼眶卻黑青得相隔畫裏的惡鬼,顯得頗為可怕。


    見蕭定西進來,幾個幕僚都閉上嘴巴。蕭定西上前替斜靠在氈塌上的父皇掖了掖皮筒子。忽顏看了他一眼,疲憊地問:“你不在陳平關督軍,到我的帳篷裏做什麽?”


    蕭定西看了周圍一眼,欲言又止。


    幾個幕僚很有眼色,都悄悄退了出去。蕭定西見他們都走出帳外,才道:“父皇,我覺得不能繼續攻打陳平關了。五天時間,陳平關下就堆積了兩萬多具屍體,各部落的士兵已經明顯不出力了,還沒用攻到山腳,他們就自己往後退。這樣的士氣,再打多久也不會打下陳平關。而且軍中怨言越來越多,我怕再這樣下去,就將我們的屬臣都逼反了!”


    忽顏笑了笑,慈祥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賀蘭勃,那麽依你看,該怎麽樣去打呢?我不讓薛延陀他們出力,反而要用我西瞻本部士兵的屍體堆上關口嗎?”


    蕭定西臉頰發熱,低聲道:“父皇,我隻是想說,這麽多天過去,涉州苑軍哪一路苑軍真正對我們有威脅,父皇已經看出來了,那何必每一路都派兵阻截?不如將分頭堵截的士兵集中起來,先吃掉威脅最大的敵人,然後要麽強攻陳平,要麽從另外的關口繞路過去,給那些部落屬兵看到些希望,好過我們就這麽和援軍糾纏,始終沒有勝過一場。”


    “你那麽急於勝利?為什麽?”忽顏輕輕問。


    蕭定西眼睛有些發紅,他要盡量控製才能使得自己說話腔調還正常,“父皇!別人不知道,可是我們自己知道,攻打涉州真的是為了財寶嗎?我們是在打通回家的路!二弟在聘原生死未卜,每耽擱一天,我的心就像被抓了一把似的焦急!父皇,不能耽擱了!實在不能耽擱了!”


    “孩子,你,咳咳咳......”忽顏衝他微笑,剛說半句話,卻從喉嚨裏衝出一串無法抑製的咳嗽。咳到後來,他抑製不住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蕭定西大驚,一步躥上前去扶住忽顏,張口欲呼,卻對上忽顏狼一樣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示意他不能說話,蕭定西隻好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


    等忽顏終於喘過氣來,蕭定西咬著嘴唇,眼睛裏淚水直打轉。他小聲問:“父皇,您還好嗎?”


    “我已經聽見長生天的召喚,就要回到草原大神的身邊去了。”忽顏微笑著說,“賽師傅告訴我,如果我胸口熱得睡覺都蓋不住被子,那就是我的內髒再也承受不住陽氣了。你看我的血已經不再鮮紅,我的靈魂也快要離開這個身體了!”


    “不!父皇,不——”蕭定西咬著嘴唇輕輕哭泣,卻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所言非虛。他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子,聘原皇宮裏醫生聽說他要帶兵出征,都十分堅決地反對,都以為他不等走到大苑,就會送命。蕭定西陪著父親前來 ,不就是被父親說服了嗎?一輩子征戰的狼王,不願意死在床上,他要最後一次敢說戰火。


    出發之前,蕭定西已經想過現在這個情況,這是無數個設想之一,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他嘴上說著不,眼裏卻已經流露出哀傷的神色了。


    兩條幹枯的手臂將他攬在懷中,蕭定西渾身一顫,忽顏不是個慈祥的父親,隻有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才記得父親擁抱過他。


    忽顏在他耳邊輕聲笑,“嗬嗬……賀蘭勃!父皇現在不會死,我不會丟下你在大苑。不管怎麽樣,我也會支撐到將你們都平安送回西聸的那一刻。”


    蕭定西終於哽咽出聲,小時候父親是他眼中最強壯的勇士,是最凶猛的狼王,他的雙臂之間,組成天下最平安的港灣。可如今,這兩條手臂枯瘦得甚至連擁抱他都要微微顫抖。


    蕭定西伸出手,反抱住懷中衰老的身軀,他恨不能將自己的血肉分給對方一半,填滿那個骨架仍然粗大,卻已經沒有肌肉的身體。


    忽顏輕輕掙開,道:“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些話要說給你聽。”他在氈榻邊緣尋找一個支撐身體的地方靠了過去,輕輕一笑道:“賀蘭勃,你是不是覺得父皇很固執很愚蠢,明知部署士兵打不下陳平關了,卻還逼著他們去送死?”


    剛說了一句話,忽顏又開始嘶力竭地咳嗽起來,一聲一聲如同沉重的鼓點,仿佛要把內髒都咳出口腔。


    蕭定西給他順著背,搖頭道:“沒有,父皇,沒有!父皇怎麽會愚蠢?父皇這一輩子打過過多少勝仗?我隻是覺得我們西瞻的士兵損失太大,就算拿下陳平關也得不償失。”


    忽顏笑著擺擺手,“你不用安慰我。我的金帳距離陳平關也隻是半日路程,這五天來,每天都能聽見西瞻士兵的慘叫聲。賀蘭勃,你覺得我像在驅趕他們送死嗎?”


    蕭定西遲疑很久,終於輕輕點頭。


    他一點頭,忽顏立即咧嘴笑了,“你說對了,實際上,我就是在驅趕他們去送死!”剛剛咳過血的口腔沒有漱過,牙齒舌頭上都是血,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吃人的老鬼。


    蕭定西駭然望著父親,判斷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腦筋是不是還清楚。


    忽顏輕歎息一聲,“他們必須死!在聘原被圍的消息傳來那一刻,咳咳咳……我就決定了,他們必須死!”


    他又開始咳嗽,“我們急著撤軍,咳咳咳……他們不死…咳咳……如果他們不死,咱們又必須立刻撤軍,各部族撈不到便宜,肯定一回到草原,便要造反。”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咳嗽著,話語在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中顯得十分細小,耍非常仔細才能聽見,“咳咳咳……我不得不削弱他們,不得不讓他們永遠沒有們蕭氏一族強大,否則……咳咳咳、否則……我們西瞻,就不能持續輝煌了!”


    蕭定西露出不忍的神色,“可是父皇,他們都是我們的屬臣,都是聽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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