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們不怕風雪,繼續和南苑打吧!”細看這些附和的俟斤,多半都是和速離部一樣,戰士不滿三千的小部落。


    賀穀部落來得雖然隻是一個大將,但擁有幾萬戰士的賀穀部落,一個大將也不把速離這樣的小部落的俟斤放在眼裏。他冷哼一聲道:“現在還是一點風雪,再過些日子,可就是大風大雪了。我們若不先退回去,等著回去的路被大雪封滿,等著我們馬蹄在冰麵上打滑,那可就未必能平安回到家鄉的氈包裏了。”


    賀穀部落地處西瞻都城聘原以北,氣候的確要比速離部屬地冷得多,曆年“白災”——就是雪災,都會給賀穀造成不小的損失。


    另一個小部落早虯部的俟斤站出來,也道:“中原實在太大了,我們二十萬人從雲中開始推進,到現在還沒能走出關中,看來想占了整個大苑恐怕一整年也難以做到,既然這樣,何必冒著頂著大雪回去的風險?”


    忽顏不禁微微抬眼掃了他一眼,早虯部落十分小,他也沒有在意過這位俟斤,沒想到他最初的誌向竟然如此遠大,想占領整個大苑!忽顏知道,現在憑借西瞻國力,是不可能一步步推進吃下大苑的。像蕭圖南那般釜底抽薪,突然出現在大苑心髒倒還是有希望。


    忽顏不動聲色地看著下麵,早虯部落的俟斤和速離部落的俟斤站在一起,正對身後幾十個支持繼續戰鬥的俟斤好言相勸——


    “就是最健壯的獵鷹,也要時飛時停;就是最雄壯的駿馬,也要時跑時歇。連太陽都要半天升起半天落下,我們大家還是現在走,明年再來吧。”


    速離部的俟斤怒視他,喝道:“你說得倒輕巧,把你們的財物分我一半,我就回去!”


    早虯部落人數比速離多些,有兩千六百人左右。這些小部落加在一起不過二三萬人,被忽顏收編在一起統一部署,所以他們在中軍帳的位置是挨著的。


    因為他們勢力不大,並不被忽顏看中,所以這些雜牌軍一直遊蕩在主力騎兵外圍,負責為大軍收集補給。


    這樣的任務分派使得這些小部落很高興,深切體會到了有皇帝有規則的好處。草原奉行能者多勞、能者多搶的製度,如果沒有規定,有著大家自己去搶,他們是絕對搶不過那些大部落的。如今大部落要負責軍事行動,不能參與搶掠,隻能看著他們滿載而歸。雖然忽顏說了搶掠所得要平均分配,但是這些直接去搶的人,遇到好東西當然先拿了,交出來的隻是一小部分,隻有搶回來的糧食不能留下,要全部交出來大家一起吃。


    早虯部落運氣好,搶到了一個郡城的府庫,油水充足,早就已經有了回轉的念頭。


    已經吃下肚去的東西,早虯部的俟斤哪裏肯吐出來?他臉色一變,道:“我哪裏有什麽多餘的財物?皇上陛下在這裏,你可不要胡說。”


    速離俟斤有心想揭穿他,想到自己也有隱瞞忽顏的地方,便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就閉上嘴!”


    早虯部俟斤不服,帳中登時就吵了起來。


    “薛延陀部是什麽意思啊?”忽顏緩緩開口。


    在所有這些士兵中,薛延陀一個部落就占了五萬兵力,僅次於忽顏自己帶來的十萬大軍,所以他的意見十分重要。


    薛延陀部落的大將赴離比較沉得住氣,這時才站出來,道:“陛下,屬臣帶兵出來之前,酋長就吩咐屬臣,一定要聽從皇帝陛下的吩咐,陛下要打,薛延陀就打,陛下說回,薛延陀部就回!”


    忽顏心中冷冷一笑,昔日他召草原部落共同南下的時候,說的可是一切自願,出多少力就得多少財物。眼下這些部落,哪一個不是衝著財物來的?因為西瞻大軍南下,又是皇帝親自領兵,所有人都覺得機會難得,這才有現在這個規模。草原奉行強者生存的天道,你想搶別人的東西,就要有流血的準備,不能埋怨別人。可如今戰事膠著不下,這些部落卻要把責任都推給他了。


    不過忽顏這樣的身份,也不介意承擔一些責任,所以他盡管心中冷笑,表情卻很和善,對赴離輕輕點頭,表示很滿意他的態度。


    “不能回啊,大汗!”速離部的俟斤在旁看得心中慌亂,一激動,又忘了要叫忽顏陛下,還用草原習慣的稱呼叫道,“大汗!不能回去啊!小人在速離部被草原惡魔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長生天詛咒那些卑鄙的人,他們連過冬的冬草都沒有留下,牛羊都沒了過冬的食物,人隻好將牛羊都吃了活命。可部落裏剩下的牛羊根本不能讓人熬過一個冬天,更別說明年春天怎麽辦了。部落裏的一千個戰士都被我帶出來了,現在部落裏老人孩子都眼巴巴等著,沒有拿到足夠的東西,我回去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嗎?”


    “是啊是啊!”無數支持繼續戰鬥的俟斤一起叫了起來,竟然占了大多數,有好多人眼睛裏已經有了淚花。


    “中原也遠沒有想象中富庶,我們征集補給,你還沒有看到嗎?南苑人也沒有多少財物,你就是繼續打下去,也不見得能拿到多少東西!”早虯部俟斤臉上掛不住,叫了起來。


    西瞻大軍這麽一路浩浩蕩蕩地南下,如蝗災一樣,將關中以北的財物掃一空。旱災掃蕩了一次,蝗災掃蕩了一次,於是西瞻大軍再次南下的時候,發現所謂富庶的中原,原來有些地方比草原還耍窘迫。


    雲中地帶能逃走的百姓,不是入了草原,就是去了關中。剩下極少數人家也是窮苦潦倒,被二十多萬西瞻大兵擄掠,又能榨出多少油水?所以西瞻軍隊這次搶掠,比之深處內地的蕭圖南差得太遠,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


    “那是雲中!雲中是災荒之地,關中一定有的!打下關中,一定是要什麽都有的!”速離侯斤大叫。


    “哼!說得容易。“早虯俟斤冷笑,“南苑軍隊這麽難纏,你能輕易就打下關中,”


    速離俟斤眼睛都紅了,“如果不能拿東西回去,我……“他忽然把餓狼一般的眼神轉向早虯俟斤,跟中都是凶殘戾氣。


    早虯侯斤嚇了一跳,突然想到,速離部落和他們部落挨得很近,速離部雖然人數比他們少,但是部族中戰士一向勇武,打不下關中,未必打不下他們。他打了個哆嗦,不說話了。


    帳中倒有一半人眼光轉向彼此,哪怕薛延陀那樣的大部落,也一樣有幾個血紅的眼睛盯了過去。


    薛延陀的大將赴離微微一笑,“諸位別看我,薛延陀所屬部落,遭草原惡魔搶掠最重,信報傳來的時候,大家不都已經看到了嗎?酋長已經把沒成年的羊羔馬駒都放出來殺了,我們連自己的屬民都救不活,可沒有多餘的東西。”


    他這樣明明白白說出來,大家都有些羞愧,紛紛把目光從別人身上移開。不過還有少數實在走投無路的俟斤仍舊目露凶光,生存不能保障的時候,還有什麽麵子可言?


    八驚變


    忽顏歎了口氣,這些屬臣看不清楚當前形式,其實回去已成定局,僵持到足夠時間就回去,本來就是他一早就決定下來的了。


    在蕭圖南要一步步推進的時候,忽顫察覺西瞻內部已經動蕩,知道老天不會給西瞻耐心等待的時機,於是堅決不同意。但蕭圖南沒有征得他同意,破釜沉舟衝了出去,倒讓他眼前一亮,看到了希望。徹底吞下一個和自己國力相當的大國,對於帝王是極大的誘惑,忽顏也是一生征戰的馬上皇帝,有希望的時候,他當然也想試試。


    但他現在的年紀和身體狀況已經輸不起了,所以他這個試試,也真的隻是試試而已,調集大軍壓在前線上,一點一點緩緩地推進,時刻注意保存自己的實力。蕭圖南成,他就會大軍壓上相助;不成,他就會及時收回。


    蕭圖南從青州一路殺出,勢如破竹的時候,他也頗為振作,進軍勢頭很猛。鐵林軍鑽入圈套被困京都,他也像個野生狐狸一般停下來和苑軍僵持起來。所以這次出兵,時間已經足夠常了,既然再留下去已經段有好處,那就應該當機立斷地走。


    他眼睛掃向下麵的人群,這些人是個麻煩,回去之後,如果不想西瞻境內大亂,就隻能由國家出麵安撫,好在蕭圖南這幾年一直在積蓄存糧,拿出來倒也能渡過這次危機。


    忽顏正在想著,卻見薛延陀部落的大將赴離正用一個巧妙的角度看著他,他心中一動,衝他招招收,“赴離,你到我身邊來。你是薛延陀酋長最喜愛的戰將,一定心中有數,你來說說看,如果朕想打,應該以何處為目標呢?”


    赴離吃了一驚,“打……嗯,這個,關中六州……先打……這個……”他要說出幾句話之後才能把話說完整,“大苑關中六州中最富的是滁陽,如果能拿下滁陽,足以彌補我們在整個草原的損失。”


    忽顏心中有數,滁陽最富不假,但滁阻是關中六州中離他們最遠的一個。赴離說的雖然沒有錯,卻屬於一個漫無邊際的的假設而已,如果真的想打,他就不會沒有半點籌劃。薛延陀部落是僅次於賀敦的大部落,酉瞻皇室願意拿錢出來白送給他,他們一定盡可能地要,此長彼消,有什麽不好?


    他心中主意已定,正要說話,門外突然進來一個侍衛,走上幾步,單膝跪下,道:“陛下,青羽傳信,馴鷹人在帳外等侯,是否現在召見?”他也知道這個時候打擾不應該,所以說起話來聲音低低的。


    “青羽?”忽顏愣一愣,將舌尖的話咽回去,“讓他進來吧。”


    竹筒必須馴鷹人自己拿,沾了別人的氣溫,鷹都不肯再用了,所以馴鷹人自己提著大氣走進帳中,將雙手舉高,讓忽顏看清楚,然後在半空中掰開竹筒蠟封,將疊在一起的細絹掏出來,高舉過頭,雙手呈上。


    侍衛從他手中接過細絹,躬身遞給忽顏。


    忽顏接過來看了起來,突然,他一直昏暗的老眼驟然睜圓了。蕭定西隻覺手中一沉,老父的身子向他身上倒了一下,他剛要張口驚呼,手上被死死按了一下,忽顏卻自己又站住了。隻有像他離得那麽近,才能看出老人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父皇,你怎......”蕭定西欲開口,卻對上忽顏一個警告的眼神,他便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扶著父親的手臂用上更大的力氣,忽顏卻輕輕甩開他,手背青筋暴起,似乎用很大力氣拿著這張細絹,身形慢慢穩住,雙眼也慢慢恢複原來的樣子。


    整個大帳一片死寂,都驚訝地看著他們的皇帝。忽顏從來沒有這樣失態,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


    忽顏平靜下來,衝大家微笑著揚著手中細絹,道:“振業王傳來消息,他已經回到聘原,說給我們支援的糧草很快就送來。他說諸位部落遭受的災禍,他先補上,不過你們搶來的東西,可要揀好的給他。”


    薛延陀部落的赴離似乎無意地踏上一步,仔細去看忽顏手中的東西,但是忽顏隻是晃了一下,就收回手中,笑道:“嗬嗬......這小子,和叔叔伯伯開起玩笑了,你們不用理會他。”


    聽說這件事,諸位俟斤都鬆了一口氣,速離俟斤大喜,道:“多謝振業王!多謝振業王!下臣保證,搶來什麽一定都給了振業王!”他轉向四周,喜氣洋洋地道,“現在沒什麽可說的了吧?打吧!”


    其餘人也大喜,“好吧!打吧!”


    “入夜之後點起篝火,每二十個人烤一隻羊,開一壇酒!”忽顏吩咐,“我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戰士們,免得他們記掛家鄉親人,不能好好作戰!”


    人人都露出大喜之色,羊肉還罷了,缺別人的也不會缺這些俟斤老爺的,但行軍打仗,酒可是整整幾個月沒有喝到啦!尤其是忽顏在南苑府庫繳獲的幾窖好酒,那真是聞著都要醉了。


    一行人陸陸續續離開,蕭定西高興地道:“父皇,阿蘇勒這麽快就回到聘原了?上次得到他的消息,還在酈城呢。我算算他的腳力,現在最多剛剛到捕魚兒海周圍,怎麽這麽快,連消息都傳回來了!他說了什麽?”


    忽顏看著這個兒子,眼角微微抽搐,轉念一想也罷了,四個兒子中,倒是年紀最小的兒子遇事才能沉得住氣,長子定西還算好的了,如果換了鎮東,剛剛在眾人麵前恐怕就叫起來了。


    他緩緩道:“這個是你二弟傳來的,不是阿蘇勒,我猜他也還沒來得及回去。”


    蕭定西奇怪地看著父親,忽顏領兵出征,振業王也不在,本來是要留著他在聘原坐鎮的。但是蕭定西從小便知自己皇位無緣,所以他比別人更重視親情。父皇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他不放心父親長途征戰,便硬是跟來了。忽顏知道他的心意,也不勉強,於是坐鎮聘原的任務就給了二皇子,為此三皇子鎮東還十分不滿。既然是二弟來信,為什麽父親要和眾人說是四弟的消息呢?他遲疑地問:“二弟在聘原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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