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增大,脾氣改變的事還少嗎?


    為什麽叛徒一旦叛變,就會比敵人更狠?因為他愧對你,所以他就比任何人都希望永遠不用再見到你。因為他知道你若不死,最恨的人就會是他,所以他比敵人更盼望你快點死。


    如果青瞳身邊沒有四十萬關中軍,而是隻身回到京都,有很大可能性,她會被破釜沉舟的人暗殺掉。如果九皇子身邊沒有西北軍,他也有很大可能被想向青瞳示好的人殺了,並將他的黨羽一並剪除,全力擁戴她重回帝位,彌補自己以前犯下的錯誤。


    但是同樣的問題他們能想到,蕭瑟和霍慶陽等人也能想到,所以青瞳是不會和關中軍分開的,顯宗皇帝也時刻在西北軍的密切保護之下。於是京都官員就十分糾結了。


    論實力,他們當然想效忠青瞳。雖然九皇子手中十幾萬西北軍,十幾萬十六衛軍,幾萬禁軍,加在一起似乎人數也不比關中軍少,尤其是十萬西北軍,那是目前大苑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但是青瞳的帶兵能力讓王庶自己都絕望,當初她隻身回國,寧晏手中足足有百萬大軍,一樣兵敗身死,何況她現在手中握有四十萬大軍,戰勝她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但是正因為青瞳實力已經足夠,他們才沒有用武之地。無論他們如何效忠如何努力,她也不會重視。就算將九皇子的腦袋送給她,她說不定還更看不起。因為即便沒有你,她也一定能做成這件事,所以你的一切努力都不稀奇了。


    如果現在痛哭流涕地效忠青瞳,等待他們的,還是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間的命運。如果咬牙效忠九皇子,一旦成功,則是最容易出頭的擁立大功。不光個人的政治生涯,便是整個家族,都會因此大大上前一步。


    能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少有善良之輩。


    所以,當青瞳的安民詔書從關中傳回來時,膽子小的官員如遭雷擊,嚇得六神無主,卻有相當一部分人在仔細衡量之後,準備賭一賭。


    名義上,九皇子在京都的地位頓時沒有別的皇族可以撼動了,這個時候,擋箭牌怎麽可能換人?就算你給別人皇位,其餘人也是敬謝不敏的。


    這個結果頁大大出乎苑瀣意料之外,他已經準備好退位了,卻突然有臣子請他上朝了。上朝當然是要討論眼下這種最尷尬的事,苑瀣正不知怎麽開口,他的臣子們已經給他免去了這個麻煩。


    大常寺卿呂慧安搶先一步,恭敬上奏:“陛下!關內侯元修這賊子竟然如此猖狂,假冒先帝旨意,意圖擾亂朝綱,請陛下將這賊子抄家滅族,以正國法!”


    “是啊!陛下,如此逆賊,不殺不足以正法紀,不除不足以昭日月!”


    “臣請陛下嚴懲元修逆賊!”


    “臣請陛下下旨嚴懲!”


    “臣請陛下下旨!”


    無數官員從位列裏出來,一起舉起笏板,齊聲說道。苑瀣看著這些突然變得恭敬非常的臣子,心裏感覺卻十分滑稽。


    他們這是無賴做法,死不認賬!根本沒有先帝,一切都是你元修自己做的,這樣一來,就算和四十萬軍隊開戰,都有理由了。


    望著一片躬下去的身子,苑瀣唇邊露出一絲輕笑,淡淡開口:“朕身邊尚有要事,一時不能抽身。關內侯身負守土重責,朕還想給他一個機會,眾卿可以商量著擬一個旨意,命他戴罪立功,打退西瞻軍隊,朕便可以從輕發落。”


    朝臣們麵麵相覷,一時無言以對。原來“戴罪立功,打退西瞻敵人,朕便可以從輕發落”這一句話,卻是青瞳發過來的旨意裏麵的原話。


    從京都順利撤出的西瞻鐵林軍在孫闊海的帶領下已經潛入大苑南部。在京都之戰還沒有定論的時候,他們已經搶先一步受到拙吉的飛鷹傳信。當時他們已經距離京都頗有一段距離,能及時回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況且急匆匆地趕路回來,在京都那種不適合馬戰的地方,麵對以逸待勞的幾十萬苑軍,也是凶多吉少。


    於是孫闊海忍痛舍棄了京都的六千同胞,在大苑南部重新開始他們旋風般的席卷過程。南詔也同時加緊了進兵過程。


    苑瀣有心要鎮壓敵人,但是當西瞻人開始行動的時候,景帝的遺詔已經滿天下飛,沒有人願意聽他的話了。他有心無力,隻能等著京都這邊爭個結果出來,才能去理會。


    所以青瞳的詔書傳過來,並沒有九皇子登基之事做什麽斥責,隻是用很自然的命令語氣,讓京都駐軍先行控製戰事,隻把他當成了毫不起眼的、京都駐軍中的一員。


    如果她聲色俱厲地斥責、氣勢洶洶地恐嚇,苑瀣還可以接受。但是這般高高在上、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卻激起了九皇子骨子裏的傲氣。


    沒有人認為此事可以善了,既然這樣,還沒有交手,你為什麽就認定我輸了?認定你有資格對我發號施令?你可以恨我,可以殺我,但是不應該藐視我。


    於是青瞳怎麽發過來的詔書,他就怎麽給她送了回去。你那邊有敵人不能抽身,我這邊也有敵人不能抽身,你命我禦敵,我也同樣命你禦敵,你說我打敗敵人你會從輕發落,我也說你打敗敵人可以換得我手下留情。


    這真是……很絕!不管將來結果如何,氣勢上,顯宗皇帝並沒有輸給仁武皇帝。


    “眾卿還有沒有問題?”苑瀣沉聲問道,眼睛在朝臣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下麵一片安靜無聲,大家都突然覺得,這個一直以來像個笑話一般的顯宗,其實也頗具威嚴。


    “既然沒有異議,詔書今天就發出去吧,我們來談論下一件事。”苑瀣收回目光,轉口道,“關中有關內侯元修的四十萬軍隊擋著,暫時不必考慮,但是我南部九州的西瞻餘部肆虐囂張,南詔也頗不老實,西瞻這邊先帝之前已經有了妥善安排。由江澤路行軍主管常勝帶兵追擊,朕將西北軍撥出一半聽常勝調遣。眾位愛卿,誰能推薦個能與南詔作戰的將領?”


    好些人都抬頭詫異地看著他,他還真準備打南詔和西瞻餘部?現在莫大的危機就在眼前,很可能他的詔書前腳送去關中,後腳關中四十萬軍隊就來圍剿他了。他還不趕緊利用這點時間多多積蓄力量,將能調動的兵力全調動起來。關中軍遠來勞累,他們又有京都江州等地的堅強防禦可以依靠,此長彼消之下,或者還有一戰之力。如果此刻他還調兵出去打南詔,還要剿除西瞻餘部,豈不是自殺行為?


    他還真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皇帝,元修隻是他派出去帶兵的大將了?他也不想想,元修能聽他的嗎?


    “咳……”呂慧安幹咳了一聲,“陛……陛下,關中四十萬軍隊受元修蠱惑,不可輕信,陛下要防止萬一,不可在此時調離西北軍。”


    苑瀣淡淡一笑,“朕既然和元修說了,朕這邊有戰事無法抽身,豈能騙他?”


    “陛下!”呂慧安急道,“陛下肯給元修機會,就怕他一意孤行,有負聖恩,不思抵禦外敵,反而引兵回京,意圖不軌。陛下還是集中兵力,早做防範才是。”


    “那是他的事。”苑瀣將手一擺,聲音沉了幾分,“朕已經決定,此時不用再議!南詔方麵眾卿若是沒有合適人選,朕就任命西北副將方可敵帶兵征討南詔,給他三日整頓,三日之後,眾卿早朝之後莫走,隨朕一起,午時在得勝門為方將軍送行!”


    現在這些拿些小心說話的臣子,就在不久前,還沒幾個人對他尊敬,那他也沒有必要尊敬他們了。當皇帝虛心納諫也要看什麽時候,現在這個商量下去肯定沒有結果的時候,苑瀣也不想聽他們羅嗦了。


    當日散了早朝,無數大臣從太和殿走出的時候,都是臉色鐵青一片。人人都是心事重重,個個都又重新考慮自己的效忠問題了。


    京都朝臣是大苑權力核心,京官也是從各地無數不見硝煙的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勝利者,他們中很多人都是隸屬大家族幾代為官,大部分都是暗中擁有保存家族的隱藏實力。這實力或是十分可觀的財務,或是關鍵時刻可以發揮大作用的死士,或牽一發動全身的秘密消息,或千絲萬縷的人際關係等等。一家或者無濟於事,但是無數人齊心合力,這力量就不可小覷了。這些力量是家族最後一步棋,不到生死關頭是不會拿出來的。如果不是他們誤以為青瞳已死。隨波逐流地站錯了隊,現在就到了整個家族興衰榮辱的關鍵時候,這些力量還不會拿出來用呢。


    九皇子雖然明麵上勝算很小,但如果能對他們言聽計從,乖乖做他們的擋箭牌,做他們的幌子,他們也不會吝惜在這個存亡關頭將家族用來保命的全部實力拿出來,那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是他倒好,這個時候玩起金口玉言、乾綱獨斷來了!居然來了個誰說話我也不聽,真把自己當成說一不二的皇帝,不去防範關中軍,倒把身邊最大的依仗西北軍也調出去一半,去打西瞻了。


    他難道不明白,西瞻那些餘部或許可以打垮,但他也肯定會被關中軍打垮嗎?他找死不要緊,自己整個家族豈不是跟著一起死了?恨隻恨他們為了激起九皇子和青瞳對敵的膽量,已經或多或少將自己手中的底牌透露給他知道了,等於和他栓一起了。如果青瞳現在身邊沒有足夠的依仗的勢力,他們現在效忠還來得及的話,估計一天之內,朝臣就能倒戈八成。


    六 不棄


    京都元帥府內,霍慶陽站在校場邊,看著一排兵器架子發呆。一陣冷風吹過,將他滿頭銀絲揚起,霍慶陽微微緊了緊衣襟,似乎有些畏寒。


    突然,一件還帶著體溫的銀狐皮的大氅搭在他肩上。霍慶陽眼中精光一閃,猛然轉身,卻見顯宗皇帝正看著他散微而笑。他隻穿著單薄的長衫,顯然那件銀狐大氅本來是穿在他身上的。


    “陛下!”霍慶陽躬身施禮,“你幾時來的?怎的沒有人通報?”


    “是朕不讓通報,元帥不用怪下人無禮。長久未見,朕隻是來看看元帥。”他走前兩步,在一個木樁上坐下了,然後衝霍慶陽招招手,霍慶陽略一猶豫,也在他身邊的樁子上坐下了。


    從那一日交景帝遺詔之後,霍慶陽一夜之間,滿頭華發,顯然是內心受了極大的煎熬。他是擁立苑瀣登基的大功臣,可是他卻從來沒有上過早朝。無論是苑瀣登基最初齊聲稱頌的時候,還是後來牆倒眾人推的時候,他都一概不管,軍營也不去,隻是待在自己的府中一步不出。


    “元帥。”苑瀣還用以前的稱呼招呼他,“朕讓方克敵帶兵去打南詔,胡久利啊、李書文啊,這些人都一並跟去吧。西北軍裏麵,方克敵算是智勇雙全的人物,這些人也服氣他,不趁著現在這個機會積攢些軍功,可熊很長時間都沒有升遷的


    機會了。”


    霍慶陽微微點點頭,不說話。


    苑瀣輕描淡寫地道:“元帥,你和他們不一樣,南詔成不了氣候,光是打南詔的功勞怕是抵不上你為朕做的事。朕這裏有一份京都官員隱藏實力的冊子,你帶著去捷州找她吧,”


    霍慶陽肩頭微微一動,找她是什幺意思,兩個人都知道。


    “陛下……”他嗓子幹澀,幾乎不能開口。


    苑瀣做個打斷他的手勢,“元帥,你不用說了,是朕對不起你。我本來還希望能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的,元帥你、胡久利、方克敵,我們西北軍的兄弟……我本來還以為我能給大家好處的,誰知卻差一點把你們都害了!”


    他憐惜地看著霍慶陽一頭雪白的頭發,霍慶陽內功精湛,如果沒有這個變故,大概六七十歲也未必有白頭發吧,可是現在,他剛剛四十歲,便已經發白如雪。


    苑瀣凝視著校場一片荒涼的黃土,輕聲道:“以前,我們兄弟姐們的名字中間都有一個寧字,那時候我隻有三歲,我母妃告訴我,因為皇嶽姓寧,所以我們就必須加一個寧字在名字裏。我當時什麽也不懂,感覺母妃羨慕皇後,就拍著胸脯說,“等以後我長大了,讓她當皇後,那我的名字就變成苑司徒瀣。”他輕聲一笑,“母妃告訴我,我長大了她不能變皇後,但是如果我努力做了皇帝,她就可以變太後,那比皇後更威風呢。她讓我記得,長大了要當皇帝,但是不能和別人說,隻是在心裏記得。元帥,你知道嗎?前一段時間,我每個晚上都難過得哭,我終於當上了皇帝,但是母妃卻看不到了,我好難過,覺得這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永遠也不能彌補的遺憾。但是最近,我每天都很慶幸,慶幸母妃死得早,沒有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嗚咽,“幸好她死得早,幸好她看不到……”


    霍慶陽坐在木樁子上,靜靜看著他極力抑製著不讓自己失態,突然問道:“陛下,皇子皇女名字中間有個寧字.是因為皇後姓寧,可是我大苑共出過九個姓寧的皇後,為什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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