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動,“白兄!難道你還有別的方法?”


    白隨雲點頭,道:“方法仍然是水淹濟州……陛下別急!此淹可非彼淹。我們不必大動幹戈,隻要借助一點天威神跡。”他道,“百姓可愚,這些年連年大變,神佛昌盛,我們隻要在河裏弄點神跡、天意之類的東西出來,就可以讓百姓疑神疑鬼。這點我家主已經想好了。我們仍然讓梁河舊道重新通水,隻不過好生控製水量,讓水勢看著凶猛,卻不會偏離河道過遠。大水過後,會有金甲神人顯靈,說天命歸於陛下您,卻還有人擅自偽詔,流轉不利於陛下的言論,敗壞陛下聲名,所以蒼天示警,給亂說話的人一個教訓!出了這樣的事,官府必將追查,我們會安排官員在夜間莫名其妙丟了頭顱,如此一來,百姓更加會傳個不停。隨即我們再讓沛江下遊幾個州的漁民都在河裏打撈上肚中有布帛的魚,上麵寫上陛下您天命所歸之類的話,足以讓百姓不敢胡言了。”


    王庶皺起眉頭,這個主意聽著有些可笑,但是卻絕對是可行的。百姓畏懼天威,如果天上真有神靈,神靈真的這般支持王庶,說他壞話的人就會遭到天譴。百姓心中就是再懷疑,也不敢亂說了。當然,沒有財雄勢大的白家支持,這些神跡並不容易安排。


    白隨雲看著王庶眼神和緩下來,心裏有了些底氣,又把聲音放軟,勸道:“天威之下還得有聖恩,陛下除了可以像我們前麵說的那般親自護堤,親自慰問災民外,還可以昭告天下,說些願意為百姓擔下天威之類的話,百姓哪能不心存感激?有了白家支持,陛下可以給災民大量物資彌補:有了西北軍坐鎮,陛下可以不怕反叛。我們隻要穩住一時,陛下慢慢努力,遲早有一日,百姓會忘了一切,隻記得在陛下的統治下,他們都能安家樂業,得享太平。即便是什麽都明白的官員,也會慢慢將一切放在心裏,隻記得陛下做過的好事,隻記得陛下是個難得的明君。陛下,事已至此,退縮隻能萬劫不複,不如更進一步!我們隻需淹死幾萬人,甚至陛下還可以用天神托夢的借口,讓一部分百姓先行撤出,當然,現在定然有很多百姓對陛下已經不敬,也不會相信。這樣更好!他們無論是被淹死還是逃的性命,都會是最佳的傳言者!那你就可以暫時穩住局勢,就可以爭取到時間!陛下你剛剛登基就遇上遺詔事件,你實際上什麽都沒有來得及做就沒有機會了。可是隻要讓人們對你將信將疑,你就有了做事情的時間,讓整個大苑認識你是什麽人的時間!如果是將來怎麽樣,你什麽都來得及做就倒下,能甘心嗎?”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已經十分疲憊,但王庶一直沒有表示,他也隻能一支說下去,直到說道“你實際上什麽都沒有來得及做,就沒有機會了。你不想做一些事,讓天下知道你是什麽人嗎”這句話時,王庶眼睛裏突然閃動光華。


    白隨雲知道王庶動心了,他自己的眼睛先熱切起來,喘著氣道:“陛下!我們甚至可以把死亡人數控製在萬人以下!七八千、五六千就夠了!隻是這麽點人沒有多大關係的,陛下想想,您隻要站住腳,能為百姓做多少好事?能為大苑做多少大事?到時候因陛下活命的人,豈止區區五千,便是五萬、五十萬也遠遠不止!陛下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這其中的利害,你自會衡量。”


    “白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王庶緩緩開口。


    白隨雲大喜,“想必陛下已有決斷?”


    “是,我已經有了決定。”王庶聲音輕輕的,但是語氣卻十分堅決,“我不做!”


    “什麽?”白隨雲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你說什麽?”


    “我不做!我不能為了我自己,淹死無辜的百姓,五千人也不能!”


    “陛下!”白隨雲臉色簡直有點猙獰,“你就甘心身負罵名,不!罵名也不是。你這是笑話!是人人嘲笑的笑話!你就甘心什麽也不做,被人看成一個大笑話從寶座上倒下了?你一心為百姓,可你知道不倒下之後,得利的是什麽人?你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是個暴君?會不會對百姓好?你現在不過傷五千人而已,在大苑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日後你卻可以千倍萬倍地補償百姓!你是沒有了鬥誌,還是沒有信心,日後會對百姓好?”


    “為什麽做什麽壞事都有借口?”王庶輕輕地一笑。“我真的幾乎被你說服了!殺五千人算什麽?大苑有四萬萬百姓,我今天殺五千,以後就可以就五萬、五十萬!五百萬!”


    “是啊,陛下!隻要。。。。。。”


    王庶伸出手,阻止了他,自己繼續道:“但這都是借口,我今天可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用百姓的命來換,日後誰知我不會為了其他的目的,用更多的性命去換?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有聽上去十分合理的借口的。我今天做了這件事,日後也能勸服自己做別的事!我再說我會對百姓好,誰信?我怎麽能保證我自己日後不是一個暴君?”他緩緩搖頭,“所以,無論什麽理由,我不能為我自己去殺無辜的百姓!我可以沒有能力保護他們,但我絕對不能為達成我個人的目的去殺了他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哪怕我——成了一個笑話!我也問心無愧!”


    他的嘴唇幹裂,他的麵色枯槁,但他的心平靜安詳,他的神態堅定無畏,他的雙眼蘊含熒光。


    這一刻,九皇子王庶,終於,破繭成蝶!


    經曆了幼年的滔天讚譽,他有了自信。


    經曆了青年的世間不平,他有了磨難。


    經曆了之後的百死不悔,他有了堅強。


    經曆了皇位的垂手可得,他有了野心。


    經曆了遺詔的莫大風波,他得到了教訓。


    如今,抵禦了眼前巨大的誘惑,他才真正有了人生的堅持去做的人,他的內心才稱得上成熟強大。


    第五章今古山河無定拒


    今古山河無定拒,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從來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塚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一  元修


    捷州,關內侯府邸。


    關內侯元承茂乃是大商人起家,家資億萬,最不缺的就是錢。他的府邸比之京都的皇宮自然不如,但是比之昔日景帝在漵陽的行宮已經毫不遜色。


    到了元修這裏,因為官更大了,又擴充修繕了一番,此刻的關內侯府,除了一些明黃琉璃瓦、鎏金巨鼎之類犯忌諱的東西沒有,其餘能想到的奢華應有盡有。


    要連進七進,乘著車轎才能到達整座候府最核心的內宅。元修品味還不錯,內宅沒有一味追求富麗堂皇,而是布置得雅致高貴,人工掘出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中間用彎彎的拱橋連接著六座涼亭。


    從亭子裏看出去,假山玲瓏,藤蘿殷殷,池塘中疏落點綴著幾枝荷花。雖然已經接近冬日,這關內候府的荷花不知是哪裏來的異種,竟然翠綠如夏,就隻這麽疏落的幾枝,卻如同畫一般美麗。


    池塘裏的水太清澈了,一望見底,清的如同池中什麽也沒有。人說水至清則無魚,但那指的是野生魚類,候府這池清如無物的水塘中,卻有一條條錦鯉翩躚往返於荷葉之間,從亭子裏看下去,這些色彩斑斕的魚兒竟似懸空而遊,美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最大的亭子中擺著一桌酒席,元修一身錦袍,正和一大群人談笑舉杯。他無冠無冕,烏黑的頭發束在一起,隻有一根沒有任何裝飾的白玉簪,腰帶也是純色的白玉,沒有一點能代表他身份的東西,虎形紋飾、 兵符、麒麟佩......什麽也沒戴,但那玉帶使用的玉石乃是最上乘的和田玉籽料,彰顯主任不凡的身份。這一身打扮完全就是富戶員外的打扮,有官職在身的人都不會這麽素。


    原因很簡單,元修自己掛印封劍,辭去一切官職,撂挑子回家了。


    事件要從半個月前,九皇子登基開始說。要說我們這位顯宗皇帝的經曆 ,在大苑曆代皇帝中也已經頗不尋常了,是他冒死奪回的京都,又有景帝遺詔支持,所以此人登基雖然稱不上萬眾所歸,但也算得上民心所向了。


    反對他的官員雖然不少,但那都是皇位沒有定論的時候。此事既成事實之後,不管之前反對得多麽凶猛,這九皇子就是日後自己的老大了,大部分官員都立即轉變了一個態度,齊聲稱頌不已。有的還因為自己先前極力反對,害怕給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變得極力巴結起來。類似歌功頌德排除反對之類能向皇帝表示衷心的舉動,不必皇帝做任何暗示,這些人都爭先恐後地做了。


    而元修呢,他先前在九皇子站出來昭告天下說想參與皇位爭奪的時候,便以無比堅決的態度反對,反對無效。皇上登基後,他又沒有及時上恭賀新皇繼位的賀表,屬於比較頑固的反對派,於是就成了這些人的第一攻擊目標。彈劾元修的奏章每天都有一百多封,裏麵的語言越來越離譜,簡直就把他說成天下第一的狂妄逆臣。


    王庶也是深諳帝王之道的人,他知道元修此刻手握重兵,這個人需要十分慎重對待,於是將彈劾他的奏章都裝在箱子裏,快馬運到關中送給他看,示意皇帝對他的信任拉攏之意。


    王庶此舉等於把馬屁精都給出賣了。當皇帝的人做到這一步,意思就是我十分看重你元修,你一個人比這麽多人對我都重要!我要你一個人還未曾效忠的人,不要這麽多已經完全效忠的人。王庶這是拉攏元修,想讓他成為自己親信的意思。


    西漢時期,也有一個皇帝這麽做了,當時將桀驁不馴的帶兵大將感動得無以複加,並沒有看奏章,一把火全燒了,且從此對皇帝忠心不二。


    然而元修此人明顯沒有那大將的胸懷氣度,不但看了奏章,還對這些人懷恨在心,還十分沒有風度地旁敲側擊、出言恐嚇,弄得馬屁精人心惶惶。他位高權重,就算現在不出手,日後想收拾這些人有的是機會。要是再得到皇帝寵信,那還有他們的活路了嗎?於是馬屁精們空前團結,用盡各種方法,采取各種行動,甚至編造毫無根據的借口詆毀元修。


    這下元修德表現更沒風度了,直接撂挑子不幹,掛印封劍,將四十萬大軍置於易州不顧,自己回家玩去了,以行動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嚴重不滿。


    這應該算顯宗登基之後遇到的第一件堵心事,他本想騰出手來收拾一下這個不識大體的臣子,誰知轉眼就來了遺詔處處事件,他也就顧不上元修扁修了。


    元修好像鐵了心做個不問世事的富家翁,京都鬧得翻天,他卻自得其樂,日日笙歌。今天不過是一個小妾的生日,便打開筵席,廣納賓朋。


    元修雖然自己辭官,但他身份地位在那裏擺著,客人大多還是官府之人。一個叫廖清泉的五品官站了起來,滿臉堆笑地舉起酒杯,向亭子裏的賓客高聲說道:“各位好友,請聽我說一句話。”


    眾人都停下筷子,向他望來。廖清泉摸著胡子笑道:“侯爺率領大軍在易州抵抗頑敵,我們采用今日安安祥祥喝這一杯酒!讓我們一起舉杯,祝侯爺加官進爵,步步高升!”


    “嗬嗬……”元修懶洋洋地搖搖頭,“昔日的功績,提他做什麽。在下現在是無官一身輕,懶得理會那些俗事。今上對我不甚喜愛,朝中眾臣頗多微詞,加官進爵我是不想了,還是廖大人,你自己一心為主,官運亨通吧!”


    廖清泉馬屁拍在了馬腳上,訕訕地舉杯掩飾臉上尷尬,“這……嗬嗬,大家喝酒!喝酒!”眾賓客也嗬嗬幹笑,“請!請!”


    誰知這杯酒還沒有喝到肚子裏,就聽見內宅回廊外一陣嘈雜,中間還有家丁護衛憤怒的呼喝聲。


    眾人好生詫異,轉身回望,見十幾個蓬頭垢麵乞丐模樣的髒人衝了過來,一個護衛想要阻攔,被一個高大的乞丐推了一把,一跤就摔進池子裏。見這麽個龐然大物倒下,清澈的池水中,錦鯉驚得四下亂竄,倉皇給他讓開一塊地方。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連元修德臉上都濺上了幾滴。


    要知道元修府中的護衛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的看家護院,而是各個身具不錯的武功。剛才跌進荷花池中的人還是個領隊,在這乞丐手中竟然沒有還手餘地,一招也接不下。


    元修眼睛不由眯了起來,緊緊盯著那群乞丐。他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目中射出一道精光。


    眾賓客自然嘩然一片,那十幾個人卻誰也不理會,直接衝上酒席,有幾個斯文的還拿起了筷子。大部分人卻無暇顧及衛生,無論是雞腿豬頭,抓起來就啃,狼吞虎咽之勢,如同一百年沒吃飯的餓鬼一般。


    一時間酒席上隻有連成片的咀嚼吞咽之聲,十幾個乞丐頭也不抬,嘴和手都動得飛快,聽聲音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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