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閉上眼睛。


    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任何事發生,王庶奇怪的睜開眼,卻見簾子中兩個人影,僵硬的小範圍推搡,似乎爭搶什麽。


    “你要害死我嗎?”趙如意用最低的聲音衝阿如說話,但是王庶還是隱約聽到了。


    但是已經來不及想是怎麽回事了,隻見此言一出,簾子後麵女子身形一僵,酒杯被趙如意奪回,叮的一聲摔了個粉碎。殿門打開,衝出無數身影,刀光林立,將他圍在中間。


    趙如意在簾子後麵尖聲道:“顯親王意圖刺殺朕,來人!就地處決!”


    刀光劍影一起閃動,突然殿門被大力敲擊了幾下,一個響若洪鍾的聲音吼叫著道:“陛下!臣是王敢啊!你看老臣這記性!事情沒辦成我就走了,走到門口我又想起來,還得折回來麻煩陛下……咦?這武英殿怎麽沒有侍衛守門?”


    要在殿內做這事,別說武英殿,這一片方圓幾裏地的侍衛都被趙如意調開了,當然沒有人守門。


    王敢敲不開門,嘟囔兩句:“裏麵明明有燈有人影,陛下你在裏麵嗎?臣要進來啦!”他的嘟囔就等於別人的大喊。


    殿中諸人麵麵相覷,還沒等任何反應,門就被推開了,王敢邁步進來,皇宮中的門檻都有一尺高,老頭子自知腿腳已經不濟,不想絆一個馬趴,所以一直低著頭,小心看著腳下。


    他邊走邊說:“臣今兒來,是為了有個百姓偷入京都,被禁軍抓了起來。以前臣和他家保證過,如果不能回去,就讓他來找臣算賬!現在他家男人被抓了,那婦人守在城外幾日,等到小兒出城,老臣這才知曉。”


    他終於走進來,抬頭道:“陛下你說的也有理,遷回百姓的事慢點就慢點,不過,能不能給老臣個麵子,把這個人先放……放……”


    一屋子人看著他,他看著一屋子人,都呆住了,隻剩他一人嘴裏無意識的嘟囔:“把這個人放……放……”


    “九殿下!”王敢認出一群刀光劍影的人中間站著手無寸鐵的王庶,不由扯著喉嚨叫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屋瓦都被他震得秫秫直響。


    一個侍衛硬著頭皮道:“王庶叛國,已經被我們圍住,國公爺你請退後、別被這個叛逆傷了!”


    “放屁!”王敢跳了起來,吼道:“九殿下叛國?你回去打聽一下,當年楊予籌叛亂,先帝陛下一路北撤,滿天下的鳳子龍孫,除了九殿下,還有誰起來說個不字了?遠了不說,前幾日奪回京都,你問過那些將士沒有,是誰冒死從裏麵打開的城門?他叛國?純屬放屁!老夫絕對不信!”


    趙如意在簾子後麵臉色鐵青,喝道:“快些動手!”


    “陛下?你……”王敢呆了:“你……你……”


    他還沒有你……完,侍衛就揮動了刀尖,王敢大吼一聲撲了上來,將王庶攔在身後,厲聲道:“陛下!你要弑兄殺弟嗎?別忘了他是你的親哥哥!親哥哥!”


    周圍侍衛臉色都白了,不愧是百無禁忌的老資格臣子,連這種話他也敢說!


    “動手!”趙如意尖聲大喝。


    “不行!”王敢須發皆張,竟然威風凜凜。


    “陛下!就算顯親王有罪,你也要交付大理寺預審,你也要昭明罪狀!”王敢大喝:“顯親王有大功於社稷!你就算不念骨頭親情,也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王庶心頭一熱,叫了一聲:“國公。”竟然說不出話來。他隻能將王敢拉開,向殿外推,示意他別管。


    王敢驚雷一般吼叫:“不行!老臣今天拚了命,也不能讓顯親王不明不白的死!他要是真的有錯,真的該死,陛下你就拿出證據來!你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他的聲音炸雷一般響起,傳出了好幾重宮殿。朝陽門外,霍慶陽正心急火燎的和守門的侍衛交涉,想要進宮麵聖。但是侍衛無論如何也不肯替他通傳,隻是一口咬定,陛下有過吩咐,今日無論什麽人也不見了。


    這時無數寒鴉驚起,悶雷般的聲音隱約傳來——天下人要一個交代!


    霍慶陽心頭一緊,全身汗毛中似乎的都有熱血湧出來,他猛然躍起,喝道:“滾開!”將守門侍衛一把推開,重新躍上馬背,疾馳而入。


    深夜闖宮、禁苑騎馬,哪一條都是殺頭的罪名,侍衛們呆了一下,跳上城樓,使勁敲起撞板,清越的錚鳴在宮中響起,深夜裏格外悠遠。


    燈火從四下點燃,靴聲硜硜,大內侍衛紛紛集合,因知道皇帝正在武英殿召見臣子,宮內出事,第一要務就是保護皇帝的人身安全,所以大量的侍衛還沒有弄清楚出了什麽狀況,便直接向武英殿奔去,根本沒有去阻攔霍慶陽。而此刻了解了詳情的隻有到了朝陽門的侍衛,等他們知道目標是誰,霍慶陽騎著馬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武英殿周圍幾裏都被趙如意肅清,不許有任何閑雜人等靠近,侍衛們跑過來也需要一炷香的時間,等他們到來,不由都在殿外站住不動了。隻見武英殿大門緊閉,安安靜靜。門楣上高高懸著一把劍,這把劍前後一樣闊,青銅為身,紫木為柄,吞口出懸著三尺長的血紅流蘇,劍鞘上裝飾著鎏金的龍紋。


    這把劍是大苑的古物,名叫禁宮。禁宮劍掛在門上,意思是擅闖者將死於劍下。


    侍衛們麵麵相覷,都不敢行動。馬蹄聲聲,霍慶陽縱馬趕到,飛身跳下來大步上前。一眾侍衛認得他,還紛紛讓路問候。一個侍衛竟然以為他匆匆趕來,是知道詳情,問道:“霍元帥!出了什麽事?陛下為什麽掛上禁宮劍?”


    霍慶陽看看他,沉聲道:“你讓開,我去問問。”


    那侍衛退了一步,卻見霍元帥大步上前,一把摘下寶劍,伸手一推,開門就進去了。


    侍衛們出其不意,齊聲高呼,霍慶陽帶刃入內,這是無論如何不能放任了。幾個侍衛再也顧不得什麽,開門也追了進來。


    第 78 章


    6. 露餡


    殿中安安靜靜,一個人也沒有。輕紗簾子後又垂了一道厚厚的緞子布簾,連有人沒有都不知道。


    “陛下!”霍慶陽大步邁進來,幾步就進了武英殿中央,高聲道:“陛下可在?”


    簾子後麵傳出沉沉的聲音:“朕在這裏。”


    侍衛衝進來,也叫:“陛下,霍慶陽闖宮,要拿下嗎?”


    聲音停了一下,才道:“你們先退下,留下霍元帥,讓他單獨和朕說,有什麽事。”


    如果要抓了霍慶陽,就等於惹翻西北軍,那可就出大事了。何況霍慶陽乃是皇帝的心腹,和花箋的分量即便有差別,也絕不是趙如意可以碰的,所以他再不願意,也隻能想辦法先將他騙過去。


    “是。”侍衛們躊躇片刻,隻得退下,守在門外等候。


    霍慶陽一喜,雙手高高擎住寶劍,屈膝跪下,將寶劍舉過頭頂,又道:“臣霍慶陽覲見!臣無禮闖宮,甘願領死,隻請陛下出來一見!”


    說罷膝行一步,就要上前。


    “等等!”簾子內傳出青瞳的聲音:“霍元帥稍安勿躁!你有什麽事一定要闖宮見駕?就在那裏說!”


    霍慶陽將頭在地上碰了一下,滿心酸楚不知怎麽開口,這個熟悉的聲音好久沒有聽到了,此刻聽來突然覺得心酸不已。


    好些話在口中圓轉無數次,最後張口卻隻出來一句:“陛下!臣……臣,臣隻求你赦免顯親王!”什麽都是虛言,他想說的隻有這一句話而已,也沒有必要再說那些廢話了。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出口,他竟然眼底滾燙,幾乎要落淚。他隻好伏下身子,掩飾自己的樣子。


    “顯親王……”簾子後的聲音似有很多感慨:“唉,顯親王……”


    霍慶陽眼睛朦朧,突然見到自己麵前地上有小小一攤血跡,他心頭狂跳不已,聲音不由大了起來:“陛下!莫非顯親王已經不免?”他大急,噌的一聲站起,向前邁出一大步。


    “站住!”入耳的是一個帶著慌亂的聲音,略有些尖,但是已經能聽出是男子的聲音了。霍慶陽驟然疑心大起,道:“什麽人?”


    “霍元帥。”簾內傳出青瞳的聲音:“顯親王的事你不應該過問,藩王結交帶兵重臣,這可是大忌,你不會不知道吧?”為了掩飾心虛,所以語氣格外嚴厲,已經是惡狠狠的斥責。


    “大忌?”霍慶陽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有些唏噓:“陛下若是忌臣,臣做什麽都是大忌。陛下若是不忌,臣何忌之有?臣現在就想知道,顯親王是否無恙?”


    “若要朕不猜忌,你就立即回去,顯親王之事,永遠不許你過問!”


    “陛下——!”霍慶陽心裏像翻騰著一鍋熱水,他高聲道:“臣這也是為了陛下啊,陛下您最近為什麽做了那麽多……不像是您做的事?掘開梁河甚至不惜淹死百姓、強行推行田畝製度甚至不惜暗殺官吏!陛下,九皇子在我西北軍中,已經與眾人肝膽相照,您要是殺了他,西北軍就再也不會與您同心同德了!西北軍是您親手選拔的精銳,您忘了嗎?您說過他們是大苑軍隊的希望啊!”


    “住口!霍元帥口口聲聲,斥責君王,這等目中無主的行為,就是你說的為了朕嗎?”


    霍慶陽緊咬牙關,心中似有熱油在煎熬,又痛又酸。陛下真的變了,真的變了!看來他求情絲毫也不起作用,再說下去,很可能連他自己也要獲罪了。可是他又怎麽能為了一己之安就這麽回去,他若將生死不知的王庶丟下,獨自回去,要怎麽去見方克敵?怎麽去見胡久利?怎麽去見十幾萬引頸期盼的西北軍兄弟?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抑製語氣中的顫抖,沉聲道:“陛下,你怎麽會信不過臣?你可還記得昔日在定遠軍中,臣說了什麽嗎?”然而心裏的難過怎麽抑製?這幾個字說的酸楚無比。


    這本是平常的話,霍慶陽一時動情,想到昔日他想要青瞳替他偷兵符,替他承擔幹係,被青瞳看破時曾經說過青瞳如能無恙,他此生便由她驅策。並不是真的要問青瞳自己說過什麽,而是聽皇帝明明白白說出猜忌他,心中難過無比,想借以前的事情表明心意,說自己永遠不會背叛。


    誰知他這一問,簾子卻抖了一下。趙如意做賊心虛,以為他要提問,於是底氣不足的道:“這……年深日久,朕不記得了?”


    “臣說的是——如果這次公主有不測,臣一定不苟活,便是到了來生,也要……”


    “啊?”簾子後有一聲低低的驚呼,又是男子聲音,像是太過意外忍不住的驚呼。


    “陛下?什麽人在裏麵?”霍慶陽頓時住口,問道。


    “沒有人,元帥聽錯了!”簾子裏過了半晌才傳出聲音:“這個……你與朕相處日久、關係……匪淺,朕怎麽會忘,朕自然信得過你的。那些事……朕都記得……等閑了朕和你單獨詳談……”說道最後一句,語氣突然軟下來,而且十分輕柔嫵媚,仿佛聲音裏帶著個鉤子,說不出的曖昧。


    霍慶陽愣住了,這語氣怎麽聽著如此別扭?他原來的話是:“如果這次公主有不測,臣一定不苟活,便是到了來生,也要報答公主救了臣一家百口的大恩大德!若公主能無恙,霍慶陽餘生願為公主驅策。”


    可是叫這個聲音一說,倒像是他們曾經有什麽私情一般,不是霍慶陽太敏感,實際上他已經夠遲鈍了,但是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隻怕任何有腦子的人都能聽出裏麵濃濃的曖昧。霍慶陽哆嗦了一下,他年過四十,容貌最多隻能算端正,而且老早就有了妻兒。哪怕頭上中一箭,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麵。他想著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居然會產生如此誤會?似乎剛剛說——如果這次公主有不測,臣一定不苟活,便是到了來生,也要……


    他又打了個哆嗦,聽著真的像山盟海誓。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趙如意乍聽之下也因為太過出乎意外而驚叫了一聲。這也是因為趙如意這個人以媚術出身,他比任何人都容易聯想到男女之間曖昧的關係上,他要沉住氣等霍慶陽說完也就沒事了,偏這件事連他也覺得意外,一聲驚呼之後又急於掩飾,免得霍慶陽懷疑,所以利用自己的天賦,語氣微微曖昧,以前兩人有過什麽,都可以暫時掩飾了,可惜事實上,兩個人絕無曖昧,而他的表演天賦又實在太強了。


    霍慶陽就這方麵再遲鈍,都不可能不疑心大起。他越想,越覺得裏麵的人不可能是青瞳。有些事隻怕沒能想到,隻要想到,許多疑問就紛紛上湧。很快,他就覺得許多事,都不像是青瞳所為。


    這個想法讓他心像被人抓了一把似地收的緊緊的,他又是緊張,又是憤恨,要極力抑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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