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貴部方副將好生無禮,竟然將禦醫扣住了,這等藐視皇上的行為,豈能容他!”


    霍慶陽強忍著心頭震驚,喝道:“方克敵,怎麽回事?”


    “元帥,過來說話。”方克敵臉色凝重。


    李作鵬冷笑:“有什麽話你還是大聲說吧,霍元帥忠心耿耿,可不會聽你胡言亂語。”


    霍慶陽看了看,李作鵬一雙眼正眨也不眨的盯著看他的反應,但是霍慶陽卻不怕他回去打小報告,方克敵為人識得大體,他讓自己過來,就是確實有話不方便大聲說。


    於是他溫聲道:“李大人,請你稍等,我去叫方克敵給你賠禮!”


    說罷不理會李作鵬的臉色,穿過人群,向方克敵走去。


    第 74 章


    2. 庇護


    方克敵小聲道:“元帥!皇上要殺了九殿下!”


    霍慶陽眉毛一跳,方克敵又道:“今天你去了不久,宮中就派來禦醫,說是聽聞九殿下傷重,前來診治。兄弟們看他神情慌張,就動了疑心,緊緊盯著他的舉動,隻見他裝模作樣診了診脈,就拿出一些藥膏要給九殿下塗在傷口上。


    屬下看到這禦醫汗水流的比藥膏還多,便搶下藥膏來,想拖住他們。爭執期間,胡久利不耐煩,將一團藥膏塞進這禦醫口中。”


    他低聲道:“屬下說是九殿下病重,要留下禦醫診治,其實那禦醫已經死了。麵孔烏黑、七竅流血,是中毒症狀!”


    霍慶陽心頭一跳,低聲道:“九殿下如何?”


    方克敵微微點頭:“無事,兄弟們手快,並沒有讓藥膏碰到他的傷口。”


    正在這時,一個小兵麵色蒼白的跑來,衝方克敵叫道:“將軍,不好了,九殿下不見了!”


    “什麽?”方克敵和霍慶陽一起跳了起來,方克敵吼道:“九殿下病重,能去哪裏?你為什麽不看住他?”


    那小兵哭喪著臉,道:“將軍,你也沒有讓小人看著九殿下啊,小人是想去看看九殿下燒退了沒有,想不想喝水?這才進了他的營帳,誰知被窩做成人躺著睡覺的摸樣,九殿下卻不在裏麵,我摸著被子裏的溫度,恐怕九殿下已經去了大半個時辰了。”


    “不好!”方克敵道:“九殿下一定是聽見我們為他爭吵,進宮去了!”他跺腳道:“今天下午九殿下就說他願意獨立承擔,不想連累兄弟們,我隻隨便勸了兩句,我……唉!我怎麽就沒有在意呢?”


    霍慶陽眼中露出決然的神色,不再說話,一帶馬,轉身向城中奔去。


    路過李作鵬身邊,他冷冷道:“本帥這就去進宮麵聖,李大人,本帥沒有回來之前,你可不要輕舉妄動!”


    李作鵬表情一僵,卻也無可奈何,他知道霍慶陽這些原來的定遠軍都和皇上交情匪淺,不要說霍慶陽,便是隨便拿出一個以前定遠軍的校尉來,說不定都和皇上有交情,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王庶也真是命大,他抱著必死的心思進宮,等於自投羅網。趙如意在聽到他請求麵聖的消息之後,立即安排刀斧手埋伏殿前,安排好了就宣王庶進來。


    誰知就在同時,大苑資格最老的武將、德高望重的英國公王敢同時請見。王敢是青瞳特許,無論何時進宮都不需等候,立即便接見的。


    傳旨的是大太監程誌,他又不知道武英殿中此刻正埋伏了刀斧手,見了白發蒼蒼的老國公,趕著上前行禮,叫道:“國公爺,你老慢點,讓小人扶著您走。可巧剛剛顯親王要見駕,皇上已經醒了,在武英殿等著見顯親王,小人扶著您老一起去武英殿,您老就不用等著了。”說罷立即叫了另一個人通傳,自己上前扶著王敢,和王庶一起向武英殿走去。


    武英殿中,阿如坐在椅子上,肩膀和手臂僵硬的像一段木頭,仔細看,還能看見她輕微的顫抖著。


    忽然,一隻柔軟的手撫上她的肩頭,輕輕的按摩著。


    “阿如,你怕嗎?”趙如意輕聲問她。


    阿如點點頭,又搖搖頭,停了一下,又點頭。


    “嗬。”趙如意輕笑出聲:“你這到底是怕還是不怕呢?”


    阿如說不出話,用滿是憂慮的目光注視著他。


    趙如意凝視著她,微微笑了:“你自己不怕,隻是怕我有危險,是嗎?”


    阿如輕輕的歎了一聲。


    “好阿如,別怕!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呢?”


    兩盞紗織宮燈映襯下,武英殿恍惚朦朧。宮中每個殿應該有十盞宮燈的,但是他們剛剛回宮,什麽都不齊備,隻能一切從簡了。


    阿如臉龐被一層紅黃色光暈籠罩,她的雙眼帶著淡淡波光,輕輕指了指外麵,又搖搖手,然後帶著求懇的目光望著趙如意。


    “你讓我不要殺人?”


    阿如用力點點頭,指指外麵,又搖搖頭,憂慮的看著他。


    “你擔心我殺了外麵那個人,自己也會死?”


    阿如身子一顫,輕歎,安靜下來了。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已經不能回頭了。”趙如意笑容帶著些詭異。


    阿如微微顫抖一下,垂下眼簾。


    她沒有再做任何努力,她隻是一個沒有什麽見識的普通女子,字都不認識,也沒有太多的是非概念。隻是從趙如意第一天晚上和她同室而眠開始,她就把自己算成是他的了。不管他怎麽決定,她都準備聽從,不管有什麽命運到來,她都準備接受。


    侍衛在門外大聲問道:“陛下,英國公和顯親王一起前來,已經到了武英殿外,宣嗎?”


    “英國公?”趙如意臉色一變:“他怎麽會和顯親王一起來的?你們怎地讓他直接進宮,未曾通報?”


    那侍衛見坐在一旁的‘陛下’沒有開口,趙如意卻毫不客氣的問他,心中略有不快,但趙如意現在得寵的程度眾人皆知,卻也不敢得罪,隻好賠笑道:“如意郎,是這樣的。英國公是咱大苑武將中第一老臣,曆經三朝,三朝都立過大功!曾前後得過三代皇帝的特旨,可以攜刃入宮、君前免禮、遇事不傳。今夜他進宮,侍衛們也不敢耽擱老國公的時間,直接請他進來了。侍衛已經派人通知了程誌總管,剛好陛下宣顯親王進武英殿見駕,程誌總管便扶著英國公一起來了。”


    趙如意眉頭緊皺,心中急速轉著念頭,王庶來了一會兒了,他為了設下埋伏,讓王庶等了一陣。這件事他也是聽到王庶前來臨時起意布置的,英國公應該不知情。


    他想了想,道:“讓顯親王先去體寧殿等候,就說皇上要先見英國公。”


    那侍衛看著阿如的表示,阿如微微點頭,麵紗顫過一片漣漪。


    侍衛見她點頭,便大聲稱是,下去傳旨了。


    “節外生枝!”趙如意搖搖頭:“阿如,去簾子後麵吧,我們得先應付了英國公。”


    趙如意現在已經不經常垂著簾子接見臣子了,阿如是帶著麵紗的,人們看不出她的嘴是不是在動,趙如意隻要垂首站在阿如身後說話,聲音傳出的方向沒錯,皇帝總是和來人隔著一點距離,隻要沒有人敢盯著看,就發現不了問題。可是王敢身份不同,他肯定是敢盯著皇帝看的,所以趙如意也不能不謹慎些,垂下了一襲細密的紗簾。


    第 75 章


    3. 悲憫


    不一會兒,王敢就顫顫巍巍走了進來,衝著紗簾抱拳施禮,大聲道:“臣王敢見駕。”


    侍衛安排他坐下,趙如意便用青瞳的聲音問道:“國公,如此深夜,你來見朕有什麽要事嗎?”


    “要死?”王敢大聲道:“陛下,原來你也知道,京都的百姓真的要死了啊!”


    王敢最近這半年,耳朵開始不好用了,他自己聽不見,也覺得別人聽不見,說出話來比打雷聲音都大。


    趙如意被他震得耳朵發癢,隻得加大聲音:“國公,你說百姓要死?為什麽?”


    “為什麽?陛下,你居然問為什麽?”王敢有些生氣了,白眉毛白胡子都一跳一跳的。


    “陛下,昔日您讓百姓撤出京都的時候,是怎麽說的?您說一定會讓他們回到自己的家!為您這一句話,我帶頭勸我那些莊戶先出城,又讓我兒子侄兒都上街去,幫著禁軍把商戶都攆走了!老頭子當時拍著胸脯說,要是不能回家,就讓他們住我的府邸,種我的田地!京都奪回來了,百姓什麽時候可以回來?”


    趙如意皺起眉頭,道:“國公深夜入宮,就為了這件事?百姓自然要召回,不過京都現在一片狼藉,還不適合百姓居住。朕召回百姓,總要給百姓地方住吧。”


    “陛下說要給百姓地方住!可是今天我在街上看到,禁軍將好好的房子拆了!陛下你命人拆了百姓的房子,這就是給百姓地方住?”


    趙如意耐著性子道:“拆房子自有用處,朕已經有了全盤計劃,這一次要將召回百姓和田土厘定事宜一並完成,京都住的都是背景深厚的世家高官,不趁著他們都不在的時候厘清田畝,等住進來就不容易辦理了。”


    這倒不是趙如意的想法,在整個新政體係中,京都是單獨列出的一個環節,便是因為京都關係複雜,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影響全局。早在新政伊始,青瞳就和蕭瑟詳細商量過了,細細的製定了一套完整的方案,那是由蕭瑟親自執筆、反複斟酌才定好的,有很多蕭瑟推斷需要強硬執行的細節,趙如意完全按照這個條款做事,隻是把預定時間提前了一些。


    青瞳和蕭瑟的地位職責,讓他們必須看的比別人長久,打算的比別人更遠,要不然哪裏來那麽多事日日操勞?趙如意看不到這麽遠,但是給了方案讓他做,卻沒有問題。


    王敢卻跌足跺腳,痛心疾首的叫道:“陛下啊,你這脾氣改改吧!從我認識您,您就太喜歡冒險了!昔日守渝州城也是這般,現在你又想要掘開梁河,結果怎麽樣?京都的敵軍沒有淹死,倒是那麽多無辜的百姓白白死去了!如今又要立即就革新,陛下,你現在不是領兵的將軍,是一國之君了!億萬生靈指望著你啊!你可不能再這樣冒險了!”


    “國公,此事遲早要做,朕意已決,您不必多說了,如果是哪個世家豪門王公大臣見到自己的房子拆了,托你說項,你就讓他直接來找朕說話吧!”


    王敢喘著氣,道:“王公大臣、世家豪門,他們自有來找陛下的人!老臣來是為了那些百姓,王公大臣的房子你拆了,他們有錢再建,庶民的房子拆了,陛下你讓他們住在什麽地方啊?”


    趙如意道:“房子大半毀於西賊之手,朕拆掉的隻是規劃中的很少一部分,朝廷也會適當補貼百姓一部分。京都人口過度密集也不是好事,百姓無力在京都居住,臨近的州府都可以接收,濟州、梓州、扈州,怎麽會沒有住的地方?”


    “陛下還說濟州!”王敢狠狠跺了一下腳:“當初陛下如果不讓京都百姓去濟州暫住,那一場大水也不會淹死那麽多人!濟州哪裏有那麽多人口給水去淹?”


    王敢神情悲戚,道:“這些人中很多都是老臣勸走的,他們不願意走,我帶著我的兒孫、派出我的子侄,挨家挨戶勸他們,我勸他們背井離鄉,勸他們到濟州暫時躲避戰亂,說是這樣能保平安!可是他們沒有平安,一場大水,活生生十萬人啊!這中間有多少不願意走,是老臣硬下心腸攆走的!等於我讓他們走上了死路!老臣心裏有愧啊!”說著,老國公捂住臉,大聲哭了起來。


    越哭越是傷心,當真是聲震屋瓦,悲傷莫名。


    隻見老人家頓足捶胸,氣噎聲嘶:“我真恨不能替他們死了!老天怎麽不讓我這個老頭子替他們死了!老臣有愧啊!”


    趙如意被他哭得心煩意亂,連聲勸慰也毫無用處。突然他身邊的阿如站了起來,趙如意還沒有反應,她已經走出簾子,輕輕來到王敢麵前,遞過一塊絹帕。


    王敢正哭得傷心,突然見到麵前多了一塊手帕,他愣愣抬頭,見到一雙溫和無比的眸子,正靜靜的看著他。眼睛以下都蒙著一塊麵紗,看不清嘴角是不是含著悲傷。但是那眼睛裏的閃動的柔光和淚意,分明讓人感覺她正和老國公一樣傷心著。


    王敢有些呆了,他年紀已經老邁,眼睛也有些花了,看著眼前恍惚熟悉的眉眼,應該是陛下沒有錯,但是陛下那一雙飛揚的濃眉下,卻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眼神。這種眼神是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的眼神,而陛下,那是讓人不能多看的眼神。


    “你?”


    他剛要疑惑的問,眼前的身影卻已經輕輕巧巧又退回簾子後麵。簾子後麵,輕輕傳來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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