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一日一夜的流轉下來,卻也將青瞳的心疾壓製住了。


    這一番折騰,身體不但沒有一點麻煩,她的病倒還好了少許。


    等青瞳恢複心跳,血脈開始流動。那點微乎其微的玄冰真氣抵不過全身血脈的推動,又縮了回去。青瞳除了還全身冰涼,再也沒有一點用過真氣的跡象,就讓賽斯藏那樣的高手過來檢查,怕也隻有假死藥物這種結論,怎麽能怪簫圖南誤會?


    可惜這個緣故連青瞳自己都不明白,又怎麽和他解釋?


    ————


    長相思,久離別,


    美人之遠如雨絕。


    獨延佇,心中結。


    望雲雲去遠,望鳥鳥飛滅。


    空望終若斯,珠淚不能雪。


    第 5 章


    5. 錯過


    出了晉陽再往北,平原地勢就走到頭了,前麵都是複雜難行的丘陵和山地,丘陵地帶過後,便是大苑的關中地界。


    到了關中,地勢漸漸拔高,山巒一重接著一重,平原地帶寬闊平坦的官道變成蜿蜿蜒蜒的山路,好在這山路也是用膠性很大的黃土夯實了鋪成的,看著雖說簡陋,跑起馬來並不比內陸那些平整的官道慢。


    一條閃亮的小河就在官道不遠的地方,河水明亮清澈,一塵不染,靜靜的流淌,遠方青山巍峨,連綿逶迤,直通天邊,景色另有一番動人之處。


    一隊人馬此刻正馳騁在黃土道上,大約五十人左右,身穿青色皮甲,甲上飾以銅製虎首,腰間帶著一尺三寸長的繡春刀,熟悉軍旅的人不難判斷,這些人都是大苑的禁軍。


    隊伍最前麵兩人,一個人穿著軍官服飾,大約三十多歲,白麵微須,長著一雙細長的鳳眼,乃是晉王手下的領軍張峰嵐。另一個比別人都生得高大不少,穿了一身便裝,但是由於身形魁梧,看著不比身邊軍士少了氣勢,正是天子近臣任平生。


    他們兩個已經結伴走了好幾個月了,張峰嵐是晉王派遣整肅自己軍隊的大將,晉王大軍和物資一路北上關中,卻還需要一個朝廷的人居中協管。


    這活並不好做,晉王那邊倒沒什麽,他已經決定交權,倒是當斷則斷,非常痛快。隻是他手下的各級將領各有所求,難免有人心中忐忑拖延,有人陽奉陰違,還有人為了前程想方設法的巴結京官。這些晉王老先生都已經不管了,東西已經如數給你,如果朝廷連這些小事都擺不平,那就是扶不起來的阿鬥,不值得幫助了。所以朝廷需要有個得力的人接手這件事,並且一定要做好。


    加上一路北上調兵,晉王手下和北上沿途的軍隊難免摩擦,晉王手下的兵將是得了皇帝親口說出要重用的,加上攜帶了大量物資,以救世主的身份自視,一個個頗為驕橫。各地駐軍卻不願意讓他們占了上風,零零碎碎沒少了刁難。


    晉王的兵將要用,東北路的兵將一樣要用,盡管此時是要給晉王派係兵士的麵子、安定他們心態的時候,卻也不能對地方將士壓製過緊,隻能居中協調引導,在這個快要水到渠成的時候,若是因為態度手法之類的小問題引發大亂子可就不劃算了。


    這項工作最適合的人選是相國蕭瑟,錢糧上他夠細心,沒有人能騙的了他。官職上他夠大,沒有人敢不服他管理。他並無派係,無論是晉王手下還是東北路駐軍甚至關中世家,都和他沒有過度牽連,做事不需顧忌。且他又是絕對信得過的人,不用擔心有人收買。


    可惜蕭瑟有更重要的任務,鐵林軍從青州一直打過來,所到之處一路燒殺,致使許多百姓和地主士紳變成赤貧,土地荒蕪、士兵潰散、工商不興,可謂百業俱廢。蕭瑟和青瞳都是眼睛一亮,有人燒荒有人播種,這正是實行新政的最好時機!於是他身體剛剛好轉,便急急奔赴西北,跟著鐵林軍身後就地調撥種子,安頓大量戰後的流民,整軍、募兵、分田、興商……大苑轟轟烈烈的播種活動就在敵軍剛剛撤出的地方展開了。


    皇帝還沒離開晉陽,相國已經先走了,還把他一手帶出來的幾個得力官員,如戶部侍郎孫嘉等人一並帶走。青瞳手下本來就缺乏能處理錢糧瑣事的人才,和各個派係都沒有牽連的、又絕對可信的人就更少,如今竟然無人可用。


    青瞳思慮再三,從晉陽回京的時候,決定留下任平生來督管此事,她給了任平生一個權限很大的督軍職位,讓各路人馬有什麽問題都去找他。


    憋足了勁想整點事出來的各級將官和任大督軍一打交道就全傻了眼,原想皇上派來的人必是熟悉錢糧庶務的文官。誰知任督軍舉止做派酷似剛剛被招安的土匪,文官的絕對不是!庶物的絕對不懂!喝酒吃肉騎馬射獵他就很有一套。無論是晉王派係還是當地駐軍,他見了誰都稱兄道弟,一不留神還能把軍官叫成大當家的。


    剛出晉陽不久,晉王軍就和當地軍有了衝突,張峰嵐故意不管,說此刻晉王屬下已經歸了國家,讓屬下找任督軍評理。當地駐軍將領怕晉王手下告偏狀,兩隊人劍拔弩張的到督軍行轅,一起找長官評理。誰知任平生聽了幾句,便興高采烈的要求兩邊軍官拉開隊伍幹他娘的。


    以下是老任原話:“兄弟是皇上派來的,你們說的老子聽著都有道理,不過還是皇上說的最有道理。你們是什麽?軍隊啊!軍隊要緊的是什麽?不知道了吧!是本事!打仗的本事!皇上說了,私下裏掐架的本事不叫本事!要是比掐架的本事,你們誰也比不過老子我,哪個兔崽子不信,這就來試試!但是我沒本事領兵,為什麽你們知道嗎?”


    離他最近的親兵悄悄退後一步,抹去滿臉的吐沫星子。


    老任將袖子挽了起來,大呼小叫的道:“因為軍隊要比的是摽膀子往一處使勁的本事,明白嗎?所以大夥必須一起上,你們這些新上跳板的行子,老子本官教教你們,別的山頭勢大也不要緊,和他們對盤的時候,一定要鼓起這股氣勢!光讓你們當家的上,咱丟不起那人!是和字上的朋友,就並肩子上啊!哪怕就殺剩你們幾個歪瓜裂棗了,也不行孬種,這叫爭的一口氣!懂了吧,老子合計的多久才想明白的事,今兒就告訴你們了,咱是軍隊啊,就要有這種氣勢!


    所謂同甘共苦,同舟共濟、肝腦塗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心一意、一往無前、一瀉千裏、一塌糊塗……咳咳……總之說別的都沒用,誰贏誰有理!你們盡管放心打,本官在這看著,贏了輸了咱都不會告你們黑狀,要是偏向了誰,你們掐了我的秧子!”


    聽得將士們大眼望小眼。讓他們兩隊人劍拔弩張對峙,小範圍摩擦還可以,真的拉起隊伍互打卻不敢,鬧那麽大就如同造反,這些人隻想看朝廷對自己的態度和信任度,不想真的造反,折騰了一陣,隻好草草收尾。


    晉王手下不滿,故意將糧冊明細給他看,這些糧餉軍需的明細隻一個衛所的就足足有五個大箱子,全抬過來給任大督軍過目,料想他查清楚就要半月。任平生第一本就倒著拿起來,磕磕絆絆跳著讀,大概認得三分之一的字,顯然是不用指望他能看懂的。


    他嗬嗬一笑,大大方方的承認糧冊上的字認得他,他卻不認得字。稱兄道弟推心置腹的將糧冊推給當地駐軍官員,連說多次皇上說了,要群策群力嘛。駐軍得了命令,擦亮眼睛檢查,揪出好些不符之處。駐軍兵將的調動事宜又被老任丟給晉王手下負責,一樣監督的如同獵犬,滴水不漏。


    老任時不時到晉王派係那裏說上一句,那邊糧草都點明白了,你們整軍還不行啊?或者到駐軍那裏說一句:到底是晉陽來的,處理這些毛事硬是有一套!憋得雙方都打點精神,本來瑣碎複雜之極的事情,處理得全都大刀闊斧起來。人人嘴裏都不自覺帶上老子二字,看著竟然全像老任帶出來的兵。


    當然老任處理方式讓沿途文官十分看不上眼,青瞳還沒有從晉陽回京都,彈劾他的折子就堆滿了南書房,可這又和老任有什麽相幹?老任因為處置不當最終被撤職,這是沒出晉陽之前青瞳就想好了的退路。這裏有個不牽戀權勢的滾刀肉,文臣罵不過他,武將打不過他,又能如何?


    自然還是有錯漏的,但任平生並不深究,他自己言行中小錯誤不怕,錢糧中的小錯誤不追究,不知不覺中,時間硬是被他擠出了一少半來,隻幾個月時間,整理好的物資和軍隊便源源不斷的給元修送過去了。


    直到關中地界,小亂子不斷大亂子沒犯,事情算是都處理的七七八八了。這兩個正經欽差沒了事做,任平生不願意跟著大軍一起走,硬拉了張峰嵐說是觀賞一下風景,便隻帶了五十個禁軍繞道而行。


    地勢越來越高,一隊人馬慢慢上了高坡,任平生衝在最前麵,隻見蒼翠的高山裏點綴著一個一個的小村落,和中原的房子單門獨棟的結構大異,這些村子都是先用竹木之類圍成一個整體,然後裏麵才分出一個個人家的。


    他指著村子大呼小叫:“你們快看!這誰家這麽大啊!這不少說得有幾百間房子?哇!那邊山頭還有!哎呀,前麵那個山頭的更大!嘖嘖!這什麽地界?住的都是大財主啊!”


    身後的禁軍趕上來,一個人氣喘籲籲的大聲叫道:“這是羌人的村落。大人,再往北走十五裏地,就是羌州了,山上一處就是一個村寨,不是一家人居住的,而是一個村寨共有的。族群而居,正是羌人的習慣。”


    老任恍然大悟,笑道:“我就說嘛,一個有錢人也就罷了,怎麽能個個人都蓋得起這麽大房子?”說罷興衝衝打馬便走!禁軍們剛剛上了山坡,氣還沒喘一口,見狀無奈搖頭,隻得縱馬跟上。


    按照張峰嵐和任平生的身份來說,這些禁軍應該把他們護衛在中間的,哪能讓他開路?但是老任做大內侍衛教習之前曾在禁軍做過都統教習,他的斤兩這些禁軍都清楚,誰也沒覺自己能保護得了他,也不信他還需要保護,便由著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老任帶著禁軍上任隻不過是必要的體麵,去易州交接的時候,總不能是光杆督軍自己來的吧?要不然這五十個人其實他也不用帶了。


    禁軍是戍守皇宮的,雖然隻有五千人上下,卻全是精銳中的精銳,如今這五十人的隊伍已經頗有氣勢了。加之禁軍出京不是保衛皇族就是傳達皇命,就算沒有人知道任平生和張峰嵐的身份,看到禁軍在,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人去惹他們,這些人連看帶走,一路平安的到了關中。


    任平生興致還是很高,扯著嗓子叫起來:“老張!你來看看!你們那邊沒有這樣的吧,上百戶人家公用一個圍牆,都走一個大門,你說要是一個寨子有萬八千戶,那得多大一塊地方啊!老張,聽說你來過關中,見過那麽大的村寨沒有?”


    張峰嵐白了一眼,很不喜歡他這個稱呼,也很不喜歡他的自來熟,但是這位自視甚高的晉王頭號大將私下裏和任平生試了兩手,之後就老實多了。不過任平生這個人實在不難相處,隻要你不存心壞他,片刻就能和他熟絡無比,正事都辦完了,張峰嵐想刁難也無處做起,這幾日放鬆下來,倒真的和老任混的不錯了,他懶懶點頭:“見過很多,便是三萬五萬人的大寨,我也見過,那要連綿四五個山頭。”


    “哇!”任平生吸著冷氣:“這些羌人可真能修啊,可是他們為什麽要把房子建在山上?那豈不是很不方便?”


    一個禁軍上前道:“大人,這些土番別扭的很,不但對外族人很排斥,他們自己也分了大大小小百十個部族,大部族有上萬人,小部族甚至隻有幾十個人,互相之間也十分防備。平地在羌人看來很不安全,所以無論多大的部落,都是建在山上的,不過據說羌人爬起山來個個快如猿猴,他們應該也不覺得麻煩了吧。”


    張峰嵐見任平生雙眼鋥亮,不禁皺眉道:“任大人,羌人規矩多的很,指不定什麽事情就犯了他們的忌諱。我們皇命在身,別處還罷了,但是進了關中可就沒什麽好玩的,盡快趕路吧!”


    任平生笑道:“加這次你都說了八遍了!老子服了你了,你肯定比你媽還囉嗦!我知道知道了,直接去易州,絕對不給你惹禍就是!”


    一隊人略略休整,便順著黃土路繞山而走。


    山路上人煙稀少,他們走到下午才第一次遇上外人。這隊人隻有五個,趕著兩架牛車緩緩而行,將一條黃土路攔個結實。


    那兩架車都很破舊,車輪隨著滾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恐怕很久沒有上過油了,車軸鏽跡斑斑,拉車的兩頭牛全身滿是汙泥,和車轅接觸的皮上一片光亮,毛都磨光了。


    聽到身後密集的馬蹄聲,五個人全都回過頭來,眼神戒備,看他們的打扮都是當地羌人。


    那五十個禁軍不懂羌人語言,為怕引起誤會,齊齊友好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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