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淮秀將耳朵悄悄地貼近樊霽景心房的位置,唇角掀起,露出一個月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小鎮客棧生意蕭條,樊霽景要到兩間上房。


    花淮秀閉著眼睛,佯作熟睡,任由他將自己抱入客房,輕手輕腳地放在床上,蓋上被子。


    樊霽景做完著一係列事情之後似乎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坐在桌邊,仿佛在等待什麽。


    花淮秀心中一緊。他該不是在等他醒來吧?


    自從林中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他的心情又有了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之前之所以不原諒樊霽景,其實並不是不原諒他的欺騙。他能理解他想要報仇的執著,也能理解他不得不利用的無奈。


    他真正心冷的是他的翻臉無情。


    毫無愧疚地肆意利用,在目的達成之後便一腳踢開。從頭到尾,自己就好像是他手中一枚隨時能夠丟棄的棋子。


    ——在他明知自己對他的心意的情況下。


    但是……


    剛才的那一吻似乎又說明他並非無心?


    花淮秀有些沮喪。因為他感到他那顆因為千瘡百孔而沉寂的心正在死灰複燃。


    他已經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他害怕自己心裏那道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會在他的攻勢下很快土崩瓦解。


    如果說上當一次是笨,那上當兩次應該叫活該。


    ……


    可他為什麽有種往活該上撞的衝動?


    花淮秀越想越鬱悶!


    門被輕敲了兩下,樊霽景起身開門。


    又進來一個人。


    花淮秀的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


    客棧夥計正努力將一桶氤氳著熱氣的熱水搬進房間。


    隨後,樊霽景將夥計打發出門,自己也跟著出去,隨手帶上門。


    房間裏頓時隻剩下還在裝睡的花淮秀和一隻盛著熱水的木桶。


    花淮秀慢慢地坐起身。


    早在樹林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自己的穴道被解開了。


    桶裏不斷冒出的熱氣分明是樊霽景的笑意。仿佛在說,別裝了,起來洗個澡吧。


    花淮秀心有不甘。


    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盡在他的掌握。但是那熱水散發出來的誘惑實在讓人無法抵擋。


    “不能委屈自己。”他嘟囔著起身解衣,最終屈服於熱水的魅力之下。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標題上的未明……其實隻是為了統一,和內容沒太大關係的。orz


    真情未明(三)


    被追殺以來第一個安穩的熱水澡,溫熱的水劃過肌膚的滋味實在太過舒爽,花淮秀幾乎有就此溺死在水中的衝動。


    門突然咿呀一聲,從外朝裏推開。


    花淮秀的身體頓時僵住,眼睛謹慎地看著門的方向。


    是刺客門的人?


    還是……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從水中穿透出來。


    一隻托著裝滿菜肴的托盤的手伸進來,緊接著是另一隻托盤,最後才是樊霽景。


    “你,你怎麽進來的?”花淮秀的舌頭差點打結。


    樊霽景無辜地伸了伸腳,道:“推門。”


    “我不是問你,我是問你……”花淮秀低頭看了眼自己光裸的身體,血從腳底一直衝上頭頂,羊脂般潔白的肌膚慢慢地透出一層淡粉色來。


    樊霽景放下托盤,將菜一道道地取出來,“表哥喜歡吃紅燒肉還是白斬雞?”


    “紅燒肉。有嗎?”花淮秀悄悄地伸出手,去取那條掛在旁邊架子上的衣服。就算濕漉漉的穿上也比光著身子坐在木桶裏強。


    樊霽景突然回頭,“有。”


    花淮秀倏地縮回手。


    “白斬雞和紅燒肉都有。”樊霽景又轉回頭去。


    “……那還問什麽?”花淮秀沒好氣道。


    “看哪盤放在你麵前。”樊霽景放好菜,轉身,將托盤擱在架子上,然後坐在桌邊,剛好與他麵對麵。


    花淮秀捶了下木桶,“這是我的房間。”


    樊霽景點頭,臉上露出一股久違的憨態,“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在我房間裏?”


    “吃飯。”樊霽景邊分筷子邊答。


    “我不想吃,你拿走。”花淮秀撇開頭,不著痕跡地咽了口口水。


    樊霽景動了動嘴唇,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


    “還不走?”


    樊霽景歎氣道:“我把另一間房退了。”


    “為什麽?”花淮秀瞪著他。


    “因為我的錢不夠吃飯。”樊霽景愧疚地看著他,“我所有的錢都花在找表哥的路上了。”


    找他的路上?


    他果真是來找他的?


    木桶裏的溫水好似穿過花淮秀的身體,流進他的心房。“為什麽來找我?”


    “我說過了。”樊霽景垂眸,“我想你。”


    花淮秀抿了抿唇,一字一頓道:“轉過身去。”


    樊霽景呆呆地看著他,“為什麽?”


    “你不知道為什麽?”花淮秀挑眉,一臉你再裝傻試試看的樣子。


    樊霽景眨了眨眼睛,乖乖地背過身去。


    花淮秀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銅鏡等光可鑒人之物後,才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擦幹身體。


    “表哥。”


    “嗯?”


    一套衣物從天而降。


    花淮秀伸手接住,轉頭便見樊霽景正無辜地看著他,“你!”


    “換套幹淨的衣服吧。”樊霽景光明正大地掃視完,繼續轉身。


    如果目光可以穿洞,他的背早已千瘡百孔。


    花淮秀將衣服利落地穿完,坐在桌邊一聲不吭地提起筷子開吃。


    樊霽景默默地轉身坐過來,盯著他看了半天之後,皺眉道:“表哥消瘦了。”


    花淮秀筷子頓了頓,“你哪裏來的衣服?”他記得見到樊霽景時,身上並沒有包袱。


    “剛才在成衣店買的。”他沒說自己半夜推門進去的時候,差點把以為遭劫的成衣店老板嚇暈過去,“下山太急,沒來得及給表哥置辦。”


    花淮秀道:“你知道我被追殺?”


    樊霽景歎道:“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所以,你是來救我的?”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花淮秀的思緒不可自抑地又歪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樊霽景快刀斬亂麻地阻止他的胡思亂想,“我來找表哥,隻是因為我想表哥。”


    “是麽?”那雙秋泓般的眼眸中分明寫著大大的不信。


    樊霽景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要想解凍也絕非朝夕之功,隻好淡淡地扯開話題道:“表哥為什麽不回花家?”


    “你覺得我回得去嗎?”花淮秀瞪著他。除非答應那樁婚事,不然回去也隻是被掃地出門的結局。


    樊霽景低頭不語。


    花淮秀眯起眼睛,“你現在是在勸我回去成親?”


    “當然不是。”樊霽景抬頭,堅定道,“就算表哥回去成親,我也一定回去搶親。”


    花淮秀抿唇,努力不讓愉悅從嘴角漫溢出來。


    “我隻是不想讓表哥遇到危險。”明知剛才樹林周圍一定有輝煌門的高手在旁伺機救人,但是當他看到花淮秀遇險的刹那,心頭恐慌依舊無法用語言形容。他不敢想象,在刺客門追殺花淮秀的過程中,輝煌門若是沒有把握好分寸而失手……自己將會如何。


    “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花淮秀低頭,夾了一塊紅燒肉入嘴。


    可惜他看不到,他對麵那人用何等溫柔的眼波望著自己。


    “跟我回去吧。”樊霽景舊事重提。


    花淮秀這次倒沒想像之前那麽決絕地拒絕,而是反問道:“以什麽身份?”


    “任何身份,”樊霽景在花淮秀發飆之前,很快接下去道,“隻要表哥肯跟我回去,哪怕表哥要以九華派掌門的身份,我也願意。”


    花淮秀抬眸,狐疑地看著他,“當真?”若說除了當初被無情地趕下山之外,他心頭還有什麽刺,那就是掌門之位。在樊霽景心目中,掌門之位似乎高於一切。他可以為掌門之位不擇手段一次,自然也可以不擇手段第二次,第三次……


    樊霽景放下筷子,眼睛緊緊地盯著他,鄭重道:“從今往後,隻要你開口,我會竭盡我所能。”


    花淮秀心存猶疑。知道他的手段之後,他對他的信任便如黃河流水,一去不複返。“當初為何趕我下山?”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更多的另一麵。”樊霽景也痛苦。若說花淮秀之前喜歡他是喜歡他的憨厚,那麽他願意將這個假象保留一輩子。若非花淮秀執意不肯離開九華派,他絕不會主動揭開麵具。


    花淮秀挑眉道:“你想隱瞞我一輩子?”


    “如果可以。”樊霽景直認不諱。


    花淮秀默然。


    他不是沒想過對方為何不隱瞞他一輩子的。至少,他心中的樊霽景還是那個憨厚忠誠的老實人。那麽就算被拒絕,自己受欺騙被利用的憤怒不會這麽劇烈。


    “如果表哥希望,我可以做表哥心目中的樊霽景。”樊霽景說得認真。對他來說,那個憨厚的樊霽景已經是他身體中的一部分,並不全然是假裝。所以,就算日日如此,也絕非難事。


    花淮秀淡淡道:“我要一個虛假的軀殼何用。”


    樊霽景望著他,眸光黯然。


    “當真從此之後,我說什麽你便做什麽?”


    “當真。”樊霽景精神一振道,“從今以後,我隻聽表哥一人號令!”


    “那麽……”花淮秀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樊霽景眼巴巴地看著他。


    花淮秀緩緩道:“再去要一間房。”


    “……”樊霽景鬱悶道,“可是我身上銀兩不夠。”


    花淮秀攤手道:“想辦法。”


    樊霽景望著他,見毫無轉圜餘地,輕輕地歎了口氣,起身往外走。


    “等等。”花淮秀在他身後道。


    樊霽景立刻回座,速度之快,比當初殺殺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花淮秀道:“吃完再走。”


    樊霽景眼睛一亮。


    “等我吃完再走。”花淮秀咬著筷子,“總要有人收拾的。”


    “……”


    真情未明(四)


    即使鋪了一層床墊,屋簷上的瓦片依然咯得慌。


    樊霽景雙手枕在腦海,無聲地望著夜空。


    屋簷下,花淮秀正在鋪床,嘴裏含含糊糊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看來心情很是不錯。


    不知是否受他心情感染,樊霽景的嘴角也微微翹起來。


    疏星淡淡,皓月無蹤,卻越發顯得夜空浩瀚,無邊無垠。


    樊霽景合上眼睛。自從父母雙亡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平靜過了。


    但顯然,有人並不喜歡他的平靜。


    清風送來輕淺的踩踏聲。


    他睜開眼睛,無聲站起,冷冷地看著那七個從客棧後麵摸進來的鬼祟身影。


    刺客門或許沒有血屠堂殺手武功高強,也沒有藍焰盟弟子會攝魂之術,但他們勝在堅持,無論死傷多少,隻要未達目的,便決不罷休。


    似乎感覺到樊霽景的注視,殺手們很快散開,從七個不同的角度朝樊霽景衝去。


    樊霽景從腰上解下劍鞘。


    他的動作優雅而悠閑,但在殺手的眼中,卻是刹那間的事。


    三個殺手猛然突前,將另外四個殺手掩藏在身後。


    劍花閃爍。


    如同煙花,點綴夜空。


    三個殺手隻覺頸項一冷,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朝後倒去。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殺手被他們倒下的屍體阻了阻,很快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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