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霽景兩隻眼睛瞪得滾圓,兩頰也氣鼓鼓的,像很想說什麽,卻又還沒有想到。


    花淮秀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又覺得他可愛起來,緩了緩臉頰道:“其他暫且擱置一旁不談。且說你的朱……師兄和上官師妹。若他們當時真的在一起,或許你可以從你的師妹下手。”


    樊霽景依然氣鼓鼓地盯著他。


    花淮秀突然微微一笑,道:“還是,你想這樣盯著我看一輩子?”


    “……”


    樊霽景選擇在傍晚時分去找上官叮嚀。


    上官叮嚀說來也是名門之後,其父上官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東南大俠,但不幸遭遇血屠堂的暗殺,她淪落成孤兒,才被送到九華派,交給上官宏摯友步樓廉撫養成人。


    在師兄弟五人之中,隻有樊霽景和上官叮嚀父母雙亡。因這層同命相憐,在他心中,她總比別個不同些。


    走到上官叮嚀的房門外,他聽到隔壁廚房裏刷刷刷的鍋鏟聲。


    從上次被宋柏林誤闖閨房之後,上官叮嚀就將房間搬到廚房邊。一來是位置偏僻,難以找尋。二來以後做飯做菜也方便點。


    不過宋柏林之後又送來一名九華派的廚娘,說是招呼花淮秀之用,但其實卻做所有人的飯菜。


    樊霽景在門口站定,剛準備敲門,門就咿呀一聲從裏打開。


    上官叮嚀微笑著站在門裏,側身道:“三師兄,進來吧。”


    樊霽景腳步微挪,很快想起她與朱遼大的關係,又移回原地道:“不必,我隻是有兩句話要問。”


    “問師父被殺那晚,二師兄是不是與我在一起?”上官叮嚀早有所料。


    樊霽景看著她,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她仰起頭,小巧精致的臉蛋上露出比男人更剛毅的堅決。


    樊霽景鬆了口氣,“二師兄為何不早說。”在他看來,兩個人在一起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因為,”上官叮嚀緩緩道,“我們當時睡在一張床上。”


    樊霽景在離開上官叮嚀的房門很遠後,臉上還一直保持著震驚。


    或許他真的離開九華山太久了。


    或許藍焰盟真的被鏟除得太費時了。


    或許……他真的太遲鈍了。


    花淮秀的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知道小師妹的心另有所屬,令你倍受打擊,失魂落魄?”


    樊霽景將目光慢慢地對準他,沉默半晌才道:“案發當晚,大師兄和五師弟在一起,二師兄和四師妹在一起……那還有誰有嫌疑?”


    花淮秀道:“你的師叔。”


    “可是他們不會‘挽海狂潮’。”


    “你等我兩天,兩天後我讓你看一樣東西。”花淮秀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兩天轉瞬即過。


    花淮秀一大早便等在樊霽景房門口,等他一出門,便劫持到廚房。


    廚娘看到花淮秀,臉上立刻更抹了油似的,鋥亮。“花公子,你要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她一指放在灶前的豬。


    花淮秀滿意地點點頭,衝她微笑道:“多謝。”


    廚娘頓時像喝了十七八斤白酒,輕飄飄地飄了出去。


    樊霽景納悶地看著豬道:“你想吃豬肉?”


    “我隻是讓你看一樣東西。”花淮秀說著,從袖子裏那出一把粗製濫造的兵器。大概打造得太急,乃至於柄還是□的,隻是用布包裹起來。


    樊霽景看著那似劍非劍,好像將兩把劍的劍身一縱一橫插在一起的兵器,納悶道:“為何將劍尖鑄成十字?”


    “你站得遠些看。”花淮秀等他站遠之後,將兵器慢慢地□豬身,然後手上一用內勁,開始飛速轉動。


    隻見肉碎飛濺,一會兒,便形成一個圓形傷口。


    “……”樊霽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花淮秀道:“我聽你說過‘挽海狂潮’的獨特之後,便一直在想是否有其他辦法造成這樣的傷口。所以之前畫了張圖讓廚娘帶下山找鐵匠來做,總算差強人意。”


    樊霽景訥訥道:“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


    花淮秀沒好氣道:“所以我說他做得知是差強人意。”


    樊霽景道:“這樣一來,人人都有嫌疑。”


    “那倒不一定。”花淮秀站起身,將沾著肉碎的外跑緩緩脫下,露出裏麵另一件幹幹淨淨的袍子,“第一,那人必須熟知‘挽海狂潮’的特點,九華派中連你都不知,其他弟子就更難知曉。第二,那人必須有能力製住步樓廉。第三,那人必須有殺步樓廉的動機。”


    樊霽景道:“我師父乃是九華派第一高手。”


    花淮秀道:“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若是你兩位師叔聯手,你認為你師父在淬不及防下還能避過去嗎?”


    樊霽景嘴巴張了張。


    “至於動機……步樓廉的死,對那人必然有極大的好處,以至於甘冒奇險。”


    “極大的好處?”樊霽景呆呆地跟著花淮秀的思路走。


    花淮秀一字一頓道:“比如說,掌門之位。”


    樊霽景茫然道:“但師父並沒有立下遺囑讓誰繼承掌門之位。”


    “他的確沒有立下遺囑,不過九華派的掌門之位向來傳給衣缽傳人。”


    “但這次有三個……”樊霽景一驚道,“你說大師兄?”


    雖然是三個衣缽傳人,但無論從資曆、武功還是威望,都非關醒莫屬。


    花淮秀搖搖頭道:“你忘了,你師叔曾懷疑誰是凶手嗎?”


    他當然沒忘,“大師兄、二師兄和五師弟。”


    花淮秀道:“去掉步樓廉的三個高徒,掌門之位自然隻好落在師弟身上了。”


    樊霽景怔怔地看著他。


    花淮秀開始還頗感欣喜,以為他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所傾倒,但越到後來他越覺得那眼神似乎不像傾倒,好像要……暈倒。


    “你怎麽了?”


    “如果這樣說的話,”樊霽景道,“最有嫌疑的不是宋師叔。”


    “為什麽?”花淮秀覺得自己的推斷簡直是神來之筆,天衣無縫。


    “因為除去大師兄、二師兄和五師弟之後最有希望繼承掌門之位的,”樊霽景緩緩道,“是我。”


    花淮秀:“……”他將大多數的人都盤算在內,獨獨漏掉了樊霽景。


    真凶未明(六)


    九華派的規矩向來是傳徒不傳弟。如果關醒、朱遼大和施繼忠真的成為弑師凶手的話,那麽步樓廉門下就隻剩下樊霽景和上官叮嚀,上官叮嚀是女子,又是樊霽景的師妹,雖然九華派沒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但是祖上也沒有出過女掌門。這樣算來,樊霽景的確是成為掌門最可能的人選。


    “可是你不會仙蓮劍法。”花淮秀想了半天,隻能想出這麽一條為他辯解的理由。


    樊霽景道:“仙蓮劍法的劍譜一直供奉在祠堂中。若真遇到掌門發生不測,又來不及指定衣缽傳人,便可拿出來。”


    花淮秀皺眉。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推測天衣無縫,已經接近真相,但現在看來,真相還在撲朔迷離中。


    他又想出一條,“可是你當時不在九華派。”


    樊霽景望著他道:“你似乎在替我開脫?”


    花淮秀瞪著他,就差沒有用手上的十字劍在他身上開個大洞。


    樊霽景茫然地回望著他。


    須臾。


    花淮秀敗下陣來,冷哼道:“我隻是就事論事!”


    樊霽景道:“善惡到頭終有報,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表哥不必太過杞人憂天。”


    ……


    他杞人憂天?!


    花淮秀積鬱多日的火噌噌地竄起來!他看看樊霽景,又看看地上的豬,猛然轉身朝外走,“我去叫廚娘進來,把它切了吃!”


    樊霽景忙道:“這是證物,能證明師父未必死於‘挽海狂潮’。”


    花淮秀停下腳步,回頭斜睨著他,“然後讓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你?”


    樊霽景正色道:“清者自清。我相信該報應的總歸有報應。”


    “……隨便你。”花淮秀冷冷地丟下三個字就走。


    “你去哪裏?”樊霽景在後麵追問道。


    花淮秀頭也不回道:“勾引廚娘。”


    樊霽景:“……”


    花淮秀的發現一經公開,果然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這樣一來,宋柏林和吳常博也有了嫌疑,關醒等人的嫌疑自然大大減小。


    朱遼大幾乎喜形於色。


    宋柏林和吳常博則一臉的鎮定,好似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宋柏林看著樊霽景道:“那你的意思如何?”


    樊霽景環顧了一圈,低聲道:“弟子以為凶手無論會不會‘挽海狂潮’,都必然對此招造成的傷口十分熟悉。”


    吳常博道:“你有話直說。”


    樊霽景道:“弟子敢問案發那日,兩位師叔身在何處?”


    宋柏林眼睛一瞪,剛想發作,就聽吳常博道:“唔。你倒是和你宋師叔一樣直接。”


    宋柏林冷哼道:“我不像他這麽沒規矩。”


    吳常博道:“師父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宋柏林惡狠狠道:“你非要和我唱反調?”


    吳常博道:“我隻是就事論事。”


    樊霽景插口道:“還請兩位師叔示下。”


    吳常博幹咳一聲道:“我當時在屋裏練功。”


    宋柏林冷笑道:“練功?我看是睡覺吧?”


    吳常博反問道:“那你又在做什麽?”


    宋柏林麵孔一僵,聲音更僵,“練功。”


    吳常博“哈”得一聲笑。


    樊霽景問道:“兩位師叔可有旁人作證?”


    “誰睡……誰練功的時候會請旁人在旁邊看著?”宋柏林沒好氣地反問。


    樊霽景皺眉道:“可是大師兄他們都有。”


    宋柏林眼睛冷冷地在關醒等人之間轉了一圈道:“若凶手不止一人,那就不足為奇了。”


    此話說得朱遼大等人都是色變。連向來沉穩的關醒麵上都出現一絲憤怒。


    大廳裏的氣氛頓時凝固成冰。


    “三師弟。”


    朱遼大突然打破沉寂,“從睥睨山回九華山,你似乎多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一直抱胸靠著門扉的花淮秀微微挺直脊梁。終於開始了。


    樊霽景道:“我在江州大病一場,耽擱了半月。”


    朱遼大道:“江州?那裏離九華山不遠,若全力趕路,可二十日來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話引到樊霽景身上。


    花淮秀淡淡道:“可是在這之前,誰能告訴他仙蓮劍法究竟是何模樣?”


    朱遼大語塞。


    花淮秀又道:“更何況,我可以作證。”


    樊霽景聞言,不由看了他一眼。


    朱遼大記恨上次樊霽景逼問,冷笑道:“你與他是表兄弟,自然會為他遮掩。”


    花淮秀道:“照你這樣說,那麽你和上官姑娘也很難互相作證。”


    朱遼大臉色一白,似乎沒想到牽扯來牽扯去最後竟然引火上身。


    施繼忠嘀咕道:“這下倒好。懷疑來懷疑去,最後竟沒有一個清白的。”


    “放肆。”宋柏林低喝道。


    吳常博打圓場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凶手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誰都知道這話隻是安慰。


    世上未破甚至未被發現的案子多如過江之鯽,更何況步樓廉此案實在太過蹊蹺,之前又沒有任何征兆。


    花淮秀回房一路腦海都還盤旋這樁案子。


    如果不能從凶案本身下手,那麽隻能從……


    他猛然回頭,見樊霽景正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你跟著我做什麽?”花淮秀冷著臉問。


    樊霽景道:“我想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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