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跟我上來吧。”掌櫃轉身往上走。


    ……


    馮古道摸了摸鼻子,跟在後麵。


    三味樓有三層,走到二樓時還隱約能聽到一樓的談笑聲,到了三樓,四周幽靜的隻剩下掌櫃和他的腳步聲。


    “馮公子稍後。”掌櫃的欠了欠身,正要往包廂走,抬頭就見包廂的門開了,薛靈璧緩緩地從裏麵走出來。


    “侯爺,馮公子……”


    “下去吧。”薛靈璧淡然道。


    掌櫃識相地鞠躬告退。


    馮古道兩邊嘴角一扯,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再見到侯爺。”


    薛靈璧走到靠窗的桌邊坐下,“人生總有很多想不到的事。”


    馮古道眸光一閃,微笑著坐到對麵,將大氅遞過去道:“還請侯爺笑納。”


    薛靈璧神情先是一冷,隨即一暖,正要說話,掌櫃端著托盤噔噔地上來。一葷一素,一盤醃製的白菜,一盤拚起來的烤豬。


    馮古道隻好收手。


    薛靈璧道:“這裏的甜菜和烤豬並稱雙絕。”


    馮古道抽出筷子,嚐了口甜菜道:“果然甘甜爽口。”


    “一如你的心情?”薛靈璧淡然道。


    馮古道道:“自從投效侯爺之後,我的心情從來都是萬裏無雲。”


    薛靈璧嘴角微微一勾,“你為我而來?”


    馮古道不答反問道:“侯爺似乎早知我要來?”


    “或許並非知道,而是希望。”薛靈璧夾起一塊烤豬,放到他麵前的碟子裏。


    馮古道的筷子在碟子上輕輕一蹭,“六天前,我在河南府遇到血屠堂的殺手。榮幸的是,是血屠堂主親自出馬。”


    “哦?”薛靈璧眉頭一皺,“那你……”


    “我沒什麽,可惜血屠堂主卻英年早逝了。”


    “……”薛靈璧不知道對此‘噩耗’應該作何表情。


    馮古道道:“他臨死之前說魔教在開封聚集,而侯府八大高手又說侯爺也在開封……我放心不下,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薛靈璧垂眸,“你是放心不下我?”


    “不然侯爺以為我放心不下什麽呢?”馮古道眨了眨眼睛。


    薛靈璧突然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何來此麽?”


    “請侯爺明示。”


    “因為今天這裏能看到一場好戲。”薛靈璧轉頭,朝對麵望去。


    成衣鋪的店麵不高,遮不住後麵那重重疊疊的大屋。


    馮古道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那大屋正是紀無敵和袁傲策暫居的魔教分壇所在。


    “好戲?”他故作茫然。


    “我曾經說過,你不會真的回到睥睨山的。”


    馮古道道:“我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薛靈璧沉默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我也是。”


    馮古道心裏隱隱有種壞事的預感。


    “我已經命令端木回春召集白道各派高手在魔教分壇四周埋伏。”薛靈璧一指那座宅子道,“那裏的前後左右都已經被重重包圍。”


    “魔教高手眾多,袁傲策的武功深不可測,我怕白道高手未必能占便宜。”馮古道一臉擔憂。


    薛靈璧微微一笑,道:“若是加上內應和兩千官兵呢?”


    “內應和兩千官兵?”馮古道神情鎮定,但放在桌下的手卻悄悄攥緊。既然連魔教總部都會有人反叛,那麽分壇出一兩個內應也不足為奇。


    薛靈璧冷冷道:“本侯這次要將魔教一網打盡!”


    反水有理(六)


    馮古道遲疑道:“但是魔教如今得到皇上這座大靠山,若是侯爺擅自行動,會不會使得皇上龍心不悅呢?”


    薛靈璧淡然道:“白道武林與魔教素有嫌隙,他們在開封府引發衝突,進而械鬥。本侯隻是督令官兵保護百姓而已。”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馮古道慢吞吞道,“萬一風聲傳到皇上的耳裏……”


    薛靈璧睫毛微垂,似笑非笑道:“你不想放魔教一馬?”


    馮古道歎息道:“我隻是不想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薛靈璧莫測高深道:“所以你希望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去睥睨山送死?”


    “事情未必如你想象中的那樣糟。”馮古道的腦海閃過無數個借口和念頭。血屠堂主的死無疑讓他少了一隻最好的替罪羔羊。


    薛靈璧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敲道:“你猜,若是我真的和魔教明目張膽地杠上……皇上會站在哪一邊?”


    會站在自己那邊。


    毫無疑問。


    馮古道幾乎連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回答。


    但是皇上的邊恐怕非常不好站。


    魔教手裏掌握的是那張用來唬人的藏寶圖。而薛靈璧手裏掌握的卻是兵權,雖然他回京後已經交出了虎符,但是依他和老元帥當年在軍中的威望,恐怕就算沒有虎符,也會有人在他登高一呼之下,慨然應諾。


    惹急魔教,一拍兩散,可能有人會造反。但是惹急薛靈璧,是鐵定有人會造反。


    皇上會選哪一邊已經很明顯了。


    馮古道的掌心捏出一把汗。


    ……


    他定了定神,思緒很快轉到另一個方向——


    薛靈璧不是那種不顧一切的人。他今天的態度有些奇怪,就好像回到了剛進侯府,彼此試探的那一會兒……


    試探?


    馮古道搭著大氅的手微緊。


    樓下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比掌櫃得輕巧很多,應該是個一流高手。


    馮古道鬆了口氣,佯作好奇地回頭。


    上來的是端木回春,比起上次見麵,他的眉宇間少了分閑雅飄逸,多了分沉凝穩重。可見在這兩三個月裏,他經受了真正的磨練。


    “侯爺。馮爵爺。”端木回春不卑不亢地行禮。


    馮古道笑道:“聽了一個多月的馮爵爺,還是有些不自在。”


    薛靈璧別有深意道:“或者讓他們改口叫你明尊?”


    馮古道摸著鼻子,道:“希望他們叫的時候臉上不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


    薛靈璧不置可否,側頭問端木回春道:“布置得如何?”


    端木回春道:“一切如侯爺所言。”


    “那就好。”薛靈璧頷首道,“到時候我會摔盤,掌櫃聽到後,會將三味樓的旗幟解下來。到時候你們便行動。”


    “是。”端木回春領命而去。


    等他走後,馮古道微笑道:“侯爺好手段。連端木回春這樣的人都被收得服服帖帖。”


    “我倒覺得讓他服服帖帖的另有其人。”薛靈璧邊說,邊將手緩緩搭在甜菜盤子的邊緣。


    馮古道瞳孔微縮,“侯爺準備幾時動手?”


    薛靈璧不答反問道:“你認為幾時好?”


    馮古道沉吟道:“我認為侯爺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薛靈璧垂眸,眼中閃過一絲厲光,“若是本侯說不呢?”


    馮古道的右手漫不經心地搭在大氅上。


    他突然緩了口氣道:“馮古道。你還曾記得本侯曾經說過什麽嗎?”


    “侯爺金玉良言繁多,不勝枚舉。”馮古道答得模棱兩可。


    “本侯曾說,你若是騙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將你千刀萬剮。”薛靈璧抬眸,一字一頓,說得深沉,說得決絕。


    馮古道麵不改色道:“記得。”


    薛靈璧搭在盤子邊緣的手指慢慢地摩挲著,“所以?”


    馮古道搭著大氅的五指一點一點地縮緊,“所以我一直謹言慎行。”


    “是麽?”薛靈璧的眸光越來越冷。他眼角一瞥,望著那件大氅道,“給我的?”


    “侯爺的那件被血屠堂主弄壞了,”他絕口不提自己主動用它來擋寒魄丹,“這件雖然不如侯爺那件名貴,但在冬日裏總能擋擋風。到底是我的一片心意,還請侯爺收下。”抓緊大氅的手腕慢慢抬起。


    “馮古道。”薛靈璧森然道,“你敢再把手靠近左袖的那把劍試試看!”


    馮古道抓著大氅的右手猛然一鬆,連帶著連吊起來的心都鬆了下來,“侯爺,多慮了。”


    “你敢說你買這件大氅不是為了掩飾你袖子裏的殺氣?!”壓抑多時的憤怒終於忍不住迸發。馮古道一再的敷衍、隱瞞、欺騙幾乎讓薛靈璧眼中的恨意化作膿,化作血!


    馮古道坦然地掀開大氅,右手從左袖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道:“侯爺,我帶的是匕首。”


    薛靈璧怒火越加旺盛,每個字都是從齒縫裏蹦出來的。“所以,你承認你是來殺本侯的?”


    “若是可以,我更希望能夠製住侯爺,和平地解決此事。”既然揭開了,也就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馮古道每字每句都答得真心實意。


    他的從容猶如一盆涼水,將薛靈璧從頭到尾澆得冰冷透徹。“這就是你的如意算盤?”


    馮古道沉默。


    “利用本侯,將本侯玩弄於你的股掌之間?”薛靈璧的語氣從開始的激動轉為冰冷,唯一不變的,是眼眸中森冷入骨的恨意。


    馮古道緩緩開口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身不由己。”


    “所以隻怪本侯情不自禁?”他冷笑。


    馮古道無聲收口。


    薛靈璧反手捏住盤沿,“若是本侯此刻摔盤,你是否會拚了命地與本侯展開一場殊死搏鬥?”


    “不會。”馮古道冷靜道,“我不是侯爺的對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會努力逃出去。”馮古道不緊不慢道,“去通風報信,或是另想辦法救援。”


    薛靈璧道:“你想得真周全。”


    對於這句近乎與唾棄的讚美,馮古道表現得一臉平靜。


    “既然你想得這麽周全,就從來沒有想過對本侯坦白麽?”這才是他最最不可諒解之事!他可以理解他來時的逼不得已,卻無法諒解他今時的有條不紊、泰然自若!


    馮古道雙唇抿緊。


    “難道,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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