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下床。


    沒想到千算萬算卻將自個兒這幅嬌滴滴的身子骨給漏算了,本想著西城侯的毒一解,一麵即刻就可以給病患居的人全部施用毒針,一麵讓將士們趕緊去山上抓毒蛇、采取毒汁,若是病患居不再出現什麽暴動,想來到第二日便可見成效,待定閣的人數多且病症不一,貿然施用毒針雖說可以起到預防作用,蘇七也不是怕這些毒物害了人性命,而是這毒汁太過難得,她想著倒不如病患居來一個她治一個,來一雙她治一雙實在。


    而今已是夜半,她這一倒,一天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咣當”一聲,黑漆漆的夜色裏不知道什麽東西被碰到了地上。


    “阿七?”慕容欽立馬坐了起來,“可是渴了?怎麽醒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屋裏沒點燈黑著,你站在那裏別動,阿欽就過來!”


    輕輕柔柔的話縈繞在耳邊,蘇七心頭一暖,聽話的再不動了。


    慕容欽並沒有去點燭火,而是徑直走到蘇七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今天嚇死阿欽了,你可知……哎,你這傻丫頭!”心痛的話帶著無奈帶著寵溺,在蘇七耳邊吐氣如蘭。


    四周依舊是黑漆漆一片,可此刻某人的心裏莫名的溫暖起來,她回抱住慕容欽,無聲笑了。


    後來,兩人沒有電燈,而是推開窗任由那皎潔的月光照射進來,兩人依偎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直到日上三竿,蘇七才在喧鬧中醒來。


    她立馬翻身坐起,想起什麽大聲喊道:“楚晴,楚晴——”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隨喊隨到的從塵素婆婆換成了楚晴。


    “快,咱們倆趕快去病患居,已經又浪費了一日的時間,咱們可得再加快速度才是。要不然隻怕今日病患居的病人都醫治不完了。”蘇七一麵穿鞋一麵接著問道:“我讓你派人去西城郊外山野抓毒蛇的事你落實的如何了?這回抓了多少毒蛇回來?上次那位穿青粗布的小士兵不是說西城南邊臨近南蠻山野的地方毒蛇最多嗎?你們這次可去了?怎麽樣。是不是真的如那小子說的那般?”


    “楚晴?”蘇七遲疑的喊道。


    她問了這麽多,可楚晴竟然立在門口動都未曾動一下。


    蘇七的心不由得慌了起來。


    這段時日早夕相處,楚晴的脾氣性子她這位小主子多少還是了解了一些,她話不多。半香說十句楚晴都難得說一句,可是她這一句卻勝過半香那絮絮叨叨的十多句,她是個麵具臉,長年累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即便是三負的天。走到哪都能夠冷上那麽幾度,祺靈說楚晴那股子傲氣勁兒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比他們皇家的氣勢都足。她高興時不說話,不高興時就更不說話了,隻是高興時眼珠子是活的,不高興時眼珠子就成了利劍,而此刻,楚晴沒有隻言片語,蘇七更沒有看到她的眼珠子。


    因為,楚晴垂下了頭!!!


    這還是蘇七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楚晴。與生俱來的傲氣竟然在這一個化為烏有!


    “可是……怎麽了?楚晴,你好歹跟我說說!”蘇七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接著便是渾身一震!


    半撩開的粗布簾子,外頭是鬧哄哄一片,隨處可見的箱子,整裝待發的馬匹,還有太醫們一個一個陸續進了那青布小轎子……


    半香跑了過來,“娘子,娘子,你可算醒了。你若是再不醒來,慕容欽皇子說到時就隻能將你抱著上馬車了,娘子你的慣用物件我都清理好了,您再瞧瞧是否還落了什麽物件?”


    蘇七頓時冷了臉。她望著楚晴直接問道:“今兒個是幾號?”


    心中的不安越發的明顯,可是蘇七依舊不死心。


    “八月三十一日。”楚晴不緊不慢地道:“慕容欽公子原定撤離西城的日子!”


    蘇七身子一個踉蹌,難道她不是昏迷了半日,而是昏迷了三日?整整三日?


    “娘子——”半香立馬手急眼快地扶住,語帶哭腔道:“娘子你可再不能做傻事嚇奴婢了,你雖說區區蛇毒不礙事。可您這一昏迷就是三天,滴水未進的,若不是楚……”半香停了一下,接著哭訴道:“及時將您救治過來,隻怕而今娘子不丟了性命,這左手定也是要費了的,娘子!”


    蘇七現在沒心情聽半香胡扯哭訴,時間緊迫,她得去找慕容欽。


    慕容欽卻自己過來了,騎著高大上的白馬,悠悠然走了過來,在距離蘇七三步遠的地方下了馬,“醒了?怎麽一醒來就跑到外頭來?也不披一件披風?已經入了秋,這風自然就涼了起來,你身上的毒才解了,太醫說了身子骨最是弱的時候,可是一點子風都經不得的,半香,還愣著幹啥,趕緊去給你家娘子找見披風來!”


    “不用了!”蘇七大手一揮,直接對著慕容欽道:“給我一日的時間,慕容欽,我蘇牧梨向你借一日的時間可好?”


    一日,隻要一日,她就可以給病患居的所有人紮上毒針,就可以解了他們的瘟疫之毒,就可以破了西城的瘟疫,就可以解救西城其他上萬的純良百姓!


    “可好,阿欽?”


    蘇七走上前一步,輕聲問道。


    方才的話是說給那個慕容欽皇子聽的,後麵的話才是給阿七的阿欽聽的。


    蘇七瞪大著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身前的男子。


    還是一襲白袍,隻是當初的粗布白衣換成了而今的月華白細葛布長袍,低調內斂裏透著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雍容華貴。


    蘇七皺了皺眉,阿七的阿欽原來還真是一位皇子。


    慕容欽笑了,他拉住了蘇七的手,柔聲道:“乖,不鬧了好不好?大家夥都準備出發了,你讓丫頭們準備準備,咱們也即刻就上了。”


    蘇七卻是一把甩開了慕容欽的手。


    “要走慕容欽皇子自個兒走便是,不要拖上我蘇牧梨!”


    說著,還退開了兩步。


    半香目瞪口呆,被楚晴一拉扯。立馬躲到了蘇七身後。


    慕容欽皺了皺眉,又上前兩步,“父皇命令撤離西城的聖旨已經在昨日就到了,七娘。西城是注定保不住的,你又何須跟我賭氣?你的蛇毒方才解了,太醫們可是千叮萬囑的要你不要勞心傷神,聽話,咱們還是趕緊走。好不好?”


    這次蘇七沒有再退開去,而是直接轉了身,大聲道:“楚晴,半香,我準備的那些毒針何在,找出來咱們即刻去病患居!”


    說著,蘇七大步走了過去。


    經過慕容欽身邊時她甚至眼神都沒動一下。


    周遭準備著車馬的將士們都停下了手頭的活計,上了馬車的太醫們好幾個又撩開簾子望了過來。


    “蘇七!”慕容情拔高了嗓子,“你可知你這般是抗旨不尊?西城病患居六千餘人,又豈是你這小小毒針可以救治的?西城是注定保不住的。蘇七,你何苦要這般與本皇子對著幹?”


    蘇七冷笑一聲,卻並有停下來,而是走得越發的快了。


    這一次,當她們走進病患居的時候是一片歡呼。


    “娘子,神醫娘子,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神醫娘子原來你們還沒走啊,我聽我家那口子說仁德陛下來了什麽聖旨,說是朝廷急著召將士們回去,說是今兒個就拔營回帝都的。原來神醫娘子沒走,我那口子還老擔心著太醫和大夫們也要一並走了,說陛下丟下咱們不管了呐!我說不會的,那口子還不信。跟了爭了起來。”


    “瞧瞧,而今有了咱們神醫娘子在,咱們身子骨裏的瘟疫毒定能夠解除的!”


    “是啊是啊,聽說西城侯就是多虧了娘子,昨日來瞧咱們時西城侯的麵色就比前些日子有生氣多了。”


    “咱們定也能夠逃出鬼門關的,神醫娘子。你說是不是?”


    望著那般熱切的眼神,蘇七心頭一痛,笑著點了點頭,“一定會的!”


    陸陸續續有當地的大夫過來幫忙,楚晴見騰得出手了,便即刻跑出去招人去抓毒蛇,知道忙到午時,病患居的人已經有一大半施了銀針。


    有人送了吃食進來,“都過午時了,神醫娘子還是先將就著用些膳食再繼續吧!”


    蘇七驚喜地回頭,“祺靈?”


    祺靈郡主笑意盈盈地端過裝著青菜小粥的木碗,道:“這是當地百姓親自為你熬製的粟米粥,說是大病初愈之人用了最好不過,我就給你多盛了些,你可不能浪費了,得一口不剩的喝完。”


    蘇七眼眶紅了,她有太多的話想問,西城侯怎麽樣了,你怎麽沒有離開西城,你這般跟了過來西城侯怎麽辦?


    她最終什麽也沒問,小心地接過木碗,笑著點了點頭,“好!”


    下午,有了祺靈郡主帶過來的百十位自願者,不出兩個時辰剩下的病患都施完了毒針,接著便是引毒和排毒的療法,蘇七一個一個耐心地教著當地的大夫們,直到忙到第二十個,蘇七身子一個踉蹌倒了下去。


    祺靈郡主和半香立馬跑過來扶住了。


    “無妨無妨,是我不小心滑到了,這位俞老先生,你可看清楚了。”蘇七問道。


    那位花白的胡須的老者擦了擦額間細密的汗珠子,低聲道:“還得勞駕娘子看著老朽試一次。”


    “好。”蘇七高興道。


    祺靈郡主一刻也不敢再鬆手的攙扶著蘇七,半香立馬去弄來一條板凳。


    在一片哀嚎聲中,解毒的步驟完成的很順利,等到楚晴端著一大疊製好的毒針趕過來時,病患居的人都已經進入了恢複期。


    蘇七歪著嘴笑,心頭是前所未有的鬆快。


    “娘子,神醫娘子,不好了!”有將士打扮的人闖了進來。


    祺靈郡主一個眼風掃了過去,低沉著聲音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等蘇七娘子出了病患居再說。”


    蘇七會意,借著祺靈郡主和半香的力方才虛扶著走了出來。


    外頭已經是日近黃昏。


    “神醫娘子,郡主,西城的城門外已經堆滿枯柴,都是淋了上等焦油的,方才小的前去查看時,慕容欽皇子已經命上百位將士高舉著火把騎馬到了西城郊的各個城門路口……神醫娘子。這下可怎麽辦?慕容欽皇子這是要焚燒了整個西城啊!”


    焚燒西城,這個驚天大秘密隻有蘇七提前知曉,是以在她還算鎮定時,祺靈郡主已經是嚇得慘白一張小臉。卻是仍然不敢相信地嗬斥那將士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慕容欽哥哥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他怎麽會下得了手?”


    是啊,她也想知道,當時慕容欽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下的這個命令!


    蘇七苦笑著想。


    “祺靈。不要為難他了,咱們去到城門口去瞧瞧便是了。”


    到了西城城門口,祺靈卻是望著四麵八方的火把,望著那高高堆疊起來的柴垛,望著那死死閉緊的城門,她顧不了其他,直接跑上前去。


    “開門,你們快給本郡主開門,我要見慕容欽哥哥,我要和他說話。你們聽到沒有,快打開城門!”


    伴隨著“砰砰砰”沉重的敲打聲,祺靈的哭喊顯得那般的無力、蒼白。


    蘇七讓半香和楚晴攙扶著自己走近些,果然,就看到了慕容欽那一襲很是顯眼的白色錦袍。


    他站在身著鎧甲的將士人群堆裏,仍有簇擁的火把將他的麵頰照得透亮,他長身玉立,高高立在城牆上,睥睨著城門口的人群。


    兩眼的火光裏,蘇七抓到了那一抹閃過的眼神。


    疏離。冷漠。


    蘇七心頭一痛。


    她問自己,上麵的那位還是慕容欽嗎?還是她當初在岑州櫻花樹下偶遇的謙謙公子嗎?還是那位溫柔地為她烹茶,為她斟滿的阿欽嗎?


    何時,阿七的阿欽眼裏竟然出現了冷漠出現了睥睨?


    蘇七不敢去想!


    “慕容欽皇子。病患居的所有瘟疫患者已經被施過銀針了,不出兩個時辰他們定會毒解好轉,還望慕容欽皇子能夠多等候些時候,給那些掙紮在生死邊緣,那些西城的無辜百姓,以及西城這座百年城邦一點時間!”


    “慕容欽哥哥。蘇七說的沒錯,咱們真的已經將所有的瘟疫病患都用了毒針了,你再給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就夠了!”


    祺靈大聲呼喊道,還生怕上頭那位看不到般,又是跳又是喊的,最後還狠狠敲打了幾下銅質城門。


    然而,慕容欽站著沒有動。


    蘇七死死望著那人,望著那雙冷漠到陌生的眼眸,她的心跌到了冰點。


    祺靈敲打城門敲打累,喘著氣趴到在城門上,嘴裏還是念叨著,“慕容欽哥哥,你開開門啊,我是你的祺靈啊,你這是怎麽了,蘇七都還在西城呐,你怎麽忍心讓人去點火把,你這是要活活將我們都燒死嗎?”


    日頭一點點沒入山的另一頭,夜色終究還是來臨了。


    習習夜風吹來,城門口的火把被吹得“呼呼”作響,仿佛在歡呼著歡騰著要盡情燃燒般。


    蘇七越發的沉默下來。


    良久,久到蘇七以為那些火把都快燃燒完時,慕容欽徐徐下來了。


    身後隻跟著邵公,城門沒有開,他們是直接從上頭飛落下來的。


    蘇七抬頭直視著慕容欽道:“說吧,什麽條件慕容欽皇子才肯給小女子兩個時辰。”


    她問得直截了當,甚至沒有半句多餘的話,此時此刻,她已經說不出任何多餘的話來。


    慕容欽也沒有矜持,他道:“很簡單,蘇家娘子當是記得那日岑州,櫻花樹下,阿欽的請求才是。”


    蘇七眉眼一沉,即刻想到了什麽。


    那日,櫻花如雨,茶香嫋嫋,蘇七一直以為是從那日開始阿七的阿欽開始袒露自己的真實,開始相信阿七,開始有了他們間共同的秘密……


    而今回想,蘇七卻隻覺得可笑。


    不就是幫你翻了霍氏當年的舊案嗎?


    若是能夠換來西城幾萬百姓的性命,她蘇七還有什麽好說的?


    “好!”蘇七大聲道。


    隻是在她的話剛落音,高大上的銅質城門便自個兒緩緩打開來,慕容欽與蘇七他們都是詫異望去。


    汗血跑馬當前衝了進來,接著便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來。


    “蘇七,我沒有來遲吧?”


    絢麗的紫色長袍,在成千火把下將那廝照得纖毫畢現,依舊俊朗非凡的臉角,飛塵噗噗,隻是那輕揚的嘴角,那亮如星辰的眼眸,還有那邪魅暗生……


    蘇七眼角一熱,咧嘴笑得燦爛,“你得正好,玄武逸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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