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蘇七開口,那廝未語先笑,他大大方方地坐到毛皮毯子上,手一勾便將蘇七摟入懷中,接著便是滿足地歎息。


    蘇七嚇得半死,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撲上去直接將玄武逸城的嘴死死捂住了,那廝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還不忘掙紮起來。


    蘇七就更是焦急了,她自個兒完全撲上去,末了還不忘將手放到自己嘴邊做出“噓”噤聲的動作來。


    玄武逸城這廝真真是膽大包天了,外頭的黑衣人個頂個的都是武功高強之人,這廝倒好,大大咧咧混進黑衣人群裏不說,竟然趁著那些人一時睡著了就明目張膽地跑到她這來,這些都不說,就他方才那聲大大的歎息,不知道會驚動多少人!


    蘇七不安地回頭望了望,很好,已經過了一小會了還沒有人進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蘇七一個勁地在心底暗念。


    玄武逸城卻是笑出了聲,原來這丫頭是他被暴露了,才一見到他就這般的緊張,又是投懷送抱又是主動貼緊過來,往日裏哪有這樣好的福利。


    他高興地道:“怎的,就一會子不見本王,小丫頭就這般想念得緊了?”


    蘇七聞言,驚得不知所措,她湊過去壓低聲道:“外頭……有人,你別說話!”


    玄武逸城妝模作樣地望了望洞口一眼,立馬斂了神色,露出緊張的神色來,他不懂聲色地更加貼緊,湊到蘇七耳邊,吐氣如蘭道:“既如此……咱們就都不要說話了!”


    接著,他眉眼一亮,摟著蘇七往後一倒,不待那丫頭尖叫出聲,俯身、低頭,邪魅薄唇壓境而來……


    望著洞口處七橫八豎的黑衣人以及洞口火堆裏尚未燒完的香灰,蘇七的麵色更加黑了。她摔開玄武逸城糾纏的手,由不解恨地又抓起身側的稻草胡亂丟了過來。


    玄武逸城失聲而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見著你被他們五花大捆的,想著你連喝點子熱水都要假借他人之手,就想著怎麽也得趕快將你救出來,於是乎便用上了迷香。”


    “方才你一醒來便對著本王又是抱又是撲的,我一時歡喜壞了。等到想跟你說明事情時你又硬是不肯讓我開口,丫頭,你說這嘴巴不用來說話,那就……隻能做點子別的事了……”


    聞言,蘇七二話不說一巴掌就拍了過來,雖用了八九分的力道,可落在玄武逸城堅實的胸口,隻覺得這一掌拍得甚是舒心,玄武逸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蘇七就更是無地自容了,遇上這麽個麵皮子比城牆還厚的家夥真真是油鹽不進。更可恨的是還是這麽子一副不要命的色相,動不動就是手腳並用豬嘴親上來……


    想到方才那火熱的唇舌,那亮如星眸的眼睛,蘇七臉一熱,轉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外麵是漆黑一片,不時有山間的鳥鳴及野獸之聲傳來,連帶著夜間涼習習的晚風,蘇七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是哪裏?


    她不知道。


    自從被劫持開始,這些個黑衣人就將她手腳以及眼睛給全全處理了,隻知道自己被抱上了馬。然後就是一路狂奔,顛簸間她昏死過去,再一醒來便是到了這山洞裏。


    而今已是深夜,蘇七抬頭。黑壓壓的林冠遮蔽,絲毫星光都不可見,就更不用說月亮的位置了,所以具體的時間她不知道。


    一時間,蘇七心裏頭也慌了起來。


    塵素輕歎一聲再不顧她直接推門進屋,娘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又討了老夫人的不喜,就更是著急上火,她又是擔心又是著急,便顧不了其他了。


    “娘子,新做的蜂蜜蓮葉羹,祛除心火最好不過了。”


    七娘正在抄寫經書,停了筆,“婆婆有心了,祖母那邊送了嗎?”


    “剛剛送了,四娘子嚐了直誇好喝呐。”塵素喜上眉梢。


    “嗯,那便再熬些給各房各院都送去。”七娘想了想接著補充道,“蓮葉性寒,大伯心髒有疾,切忌不可多吃。”


    “是。”塵素行禮告退。


    又大約過了一刻鍾,門外的半香方才進來。


    她立馬“噗通”一聲跪下,“娘子……娘子……”,她語帶哽咽,卻是再說不下去。


    七娘嚇了一跳,趕忙走上前去將小丫頭扶起來,“怎麽了,半香?”


    “可是餘掌櫃罵了你?”她關切地追問。


    昨日午時剛過她便去送繡好的三尺雲煙錦,可聽說到天快黑她才回府,一回來便借口不適睡下了。七娘心中疑惑,難不成餘掌櫃不喜歡自己這樣的設計。


    半香繡成後,她又反複檢查過並無什麽不妥,針角細密隱匿,繡線顏色雅麗鮮明,錦鯉著色鮮活自如,美人繡得更是楚楚動人,而青絲間新添的九尾靈狐青玉簪更顯靈動鮮活,她當時還狠狠誇耀了小丫頭一番。


    “不是不是。”半香胡亂抹著眼淚,一個勁的搖頭。


    七娘鬆了口氣,“那到底是何事?”


    “是……是帕子被人搶走了,娘子!”,半香嚎啕大哭,那可是夫人留給娘子的遺物,這麽多年來婆婆一直寶貝著珍藏的,現在卻被登徒子給搶走了。


    七娘恍然,原來是為了青蟬翼絲帕。


    “我知道了,不是什麽大事,快別哭了。”七娘安慰道。


    “娘子……知道了?”半香愣了神,她可是追問餘掌櫃半天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娘子竟然早就知道!


    “是玄王,不是搶,而是買走了。”她掏出帕子給小丫頭抹淚,“別心疼了,改天找到好的料子,我再教你繡個更好看的,可好?”


    “啊?”半香更是疑惑,“可是,這是夫人留給娘子的啊!”不是她稀罕啊,敢情娘子還怕她舍不得?


    “嗯,我知道,有機會我再要回來便是了。”七娘勸慰。“不過,你可不能告訴婆婆,玄王位高權重,不是咱們可以抗衡的。”


    言外之意。不想塵素婆婆著急。


    “嗯,好。”半香是懂非懂地點頭。


    七娘看得直樂,從懷裏掏出封信交給她,“近來我不方便出府,你把這個給慕容欽公子送去。”


    “是。”半香抹幹了淚便無奈地退了出去。


    七娘歎氣。祖母自她禁足以來再未喚過她前去,就是她主動去針灸都被拒之門外,想來是真生她氣了。


    那日,的確是她過於急切,可……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旦涉及到慕容欽的事,她便是格外容易著急上火,就是有意壓製都壓抑不住。


    玄王突然離開了岑州,慕容皇子那也是音訊全無,她如今是坐井觀天。


    可……她心裏頭有無數個為什麽想問。


    為什麽騙我?


    為什麽接近我?


    為什麽利用於我?


    為什麽步步為營而又有意欺瞞我?


    她胸中湧動著疑惑、猜測、憤恨。以及被欺騙隱瞞的傷心。


    當真是……五味成雜,說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


    這一上午,她閉門書房寫了無數個為什麽。


    可最終,半香送去的信裏僅有一副壓製毒火的藥方,她終究……問不出口。


    仔細想來,她與慕容欽也好,還是和玄武逸城也罷,都不過是交情尚且。又何必妄想言深……


    更何況,她與慕容欽之間還隔著殺父噬母之仇,他們這輩子注定就是仇人,隻會是仇人!


    青離院裏。三娘現在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於是她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賤人,那你倒說說為什麽!”


    五娘被打得跪坐下去,嘴角溢出了血,“妹妹不懂姐姐的意思。”


    “不懂?”。三娘眼角閃過狠厲,“那我今日便打得你這賤人懂為止!”她高揚起手,“啪啪啪”又狠狠甩了幾個耳光。


    五娘躲閃不及被打得臉頰通紅高腫,更多的血水溢出了嘴角。


    “住手!”聞訊趕來的大郎一腳踹開了門。


    “三妹這是在幹什麽?”他趕忙扶起五娘,眼裏痛意明顯。


    “喲,大哥好快的腳步,想必跑去春滿樓找窯姐兒快活都沒這麽有速度。”三娘語帶嘲諷。


    五娘被羞得無地自容,趕忙推開了大郎攙扶的手。


    “五妹……”,大郎關心則亂。


    “大哥來了更好,我們正好一起把話問個清楚。”三娘挑眉,“當日便是你出的餿主意,讓大哥去詢問祖母身邊的丫頭子佩,後來向二房告狀的也正是那丫頭,你倒說說,不是你這賤人在背後陷害於我,還能有誰?”


    “三妹……”,大郎忍不住相勸。


    五娘強忍的淚落了下來,“妹妹並沒有,妹妹沒有,子佩與春滿樓綠姬交好是母親身邊的陪嫁說的,我也是一時想起,想著許是有用才告知三姐,至於別的,妹妹當真是半點都不知道了。”


    五娘說著委屈地哭得更為厲害。


    大郎聽著心都碎了,“三妹,五妹尚且年幼,又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定是他人挑撥的。”


    “哼,好一個不知。!”三娘恨得咬牙,“從當初提議阻撓祖母回府到後來提出丫頭子佩,這一件一件都是她早就設計謀劃好的,如今還敢跟我牙尖嘴利、狡辯哭鬧,看我不打死你這下賤坯子!”


    三娘猛地衝上前,對著五娘便是拳打腳踢,大郎頓時手忙腳亂,躲在後院窗口的婉姨娘強咬著牙直掉淚,她再也看不下去,背過身子哭著跑了出去。


    於是,不多時便連長風堂都驚動了。


    華燈初上,長風堂裏燈火通明,小廚房早就準備好的膳食涼了又再加熱。


    “先溫著吧,估計這一時半會還完不了事。”管事婆婆吩咐。


    “是。”廚娘心急,“可……這道桃花什錦蜜魚怕是……腥了。”


    魚類涼了便有股子腥味。


    “撤了吧。”管事婆婆歎氣,今日這事鬧得甚大,牽連又廣,估計老夫人也無幾分心思用晚膳了,“備些官燕參湯。”


    “是。”廚娘小心翼翼地退下。


    正廳大理石磚上跪滿一片,稀稀疏疏的抽泣聲此起彼伏。


    老夫人端坐正上方,半垂眼瞼,不怒自威。


    方才,憤恨的三娘。委屈的五娘,還有懦弱的大郎都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一直被關著的丫頭子佩做了補充。


    陳氏心內忐忑不安,無論是大郎三娘還是庶出五娘都是她大房的的人。如今鬧出這樣不孝的醜事來,隻怕她這當家母親難辭其咎。


    大老爺惱羞成怒,先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現在他們盡然還為此大打出手,當真是將他的老臉都丟盡了。是他做父親的管教不周,是他無用。


    “母親,他們當日阻撓您回府實屬不孝,今日大打出手是為不仁,不聽長輩教誨是為不敬,知而不改是為不誠,如此不孝不敬不仁不誠之人,還請您嚴懲!”


    大老爺義正言辭,大有大義滅親之意。


    坐於老夫人身側的四娘眉梢一顫,大伯這回是真怒了。


    “老爺!”陳氏語帶哭腔。“方才三娘大郎都說了,是五娘一手謀劃教唆的,您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她又跪爬上前,哭著求饒,“母親母親,您得為三娘大郎做主啊,他們年紀小不懂事,還請您開恩饒他們一回吧,以後我一定會看好他們的,絕不會再出這些醜事了。”


    “陳氏。你給我閉嘴!”大老爺上前一把扯住了她,“母親麵前你休得胡言亂語。”


    三娘這下子更是氣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錯,為何父親要將她與那賤人一並治罪?


    “祖母父親。此事我完全是被五娘這賤人給蒙蔽的,我是無辜的啊!”她一急便是口不擇言。


    “三娘,不得放肆!”大老爺訓斥道。


    “父親,女兒又有何錯!”她算是豁出去了,這些天來二房的羞辱,五娘的陷害。母親的委屈,父親的袒護,還有三房賤人的囂張,如此種種她都受夠了,她本就沒錯,今日卻還要她一起受處罰,這種日子,她蘇青鳳受夠了!


    “當日,您與母親聯手驅趕蘇牧梨,才有大哥連夜火燒鴻雁客棧,大哥害死了店小二,難道您們不想祖母晚些回府?”


    她激動得站了起來,走到大老爺麵前厲聲追問,“五娘心思最毒想出計謀說與我聽,大哥心急便派了人去,難道不正合了您們心意?”


    “父親母親、二伯二嬸,您們捫心自問,這屋裏頭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實意願意讓蘇牧梨回府的?將軍府上下誰不知道,蘇家這些年還不是全靠三房產業才維持至今,如今她一回來,便是連這將軍府邸都一並要留給她當嫁妝,您們會願意?”


    “祖母晚些回來,大家夥方才有時間動手,您們又有誰不是如此想的?不過是後來祖母病危,大家才害怕了,方才將責任推到我們小輩身上!老實說來,我與大哥錯在哪,您們說說,我們所作所為不是正好如了您們的意願?”


    三娘異常激動,說到最後竟然直指著大老爺逼問。


    半香立在七娘背後,聽得後背冷汗淋漓。


    七娘心中驚訝,麵色尚且如常。這些事,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個利字,綿薄動人心,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大老爺氣得麵紅脖子粗,“你……你這逆女!”他起身上前,“啪”的就是一記耳光,聲音十分刺耳,坐於一角的尤氏心頭一顫。


    五娘跪在後頭,停止了抽泣。


    “父親……”三娘瞪大雙眼,滿臉的驚訝,“您……您竟然……打我?”


    “我……我哪裏說錯了,您說,難道蘇牧梨不是您趕出的府,大哥派人連夜追殺她難道不是得了您的默許,還有那日在城門口,難道不是您聯合二叔極力地阻撓她救治祖母?”


    “現如今,你們一個一個張口閉口卻隻說我錯了,我不孝不仁,不敬不誠,您們這些長輩又好到哪去?豈不是一個個心腸歹毒、大逆不道?”


    “你……你……”,大老爺臉脹得通紅,雙眼圓瞪,指向三娘的手一個勁的顫抖,突然他兩眼一閉,“嘭”地一聲倒了下去。


    “老爺,老爺——”


    “大哥——”


    “父親——”


    廳裏頭一片哭喊。


    一刻鍾後,七娘手一揮,七七四十九根銀針全部拔出,大老爺方才悠悠睜開了眼。


    “老爺——”,陳氏淚流滿麵。


    老夫人鬆了口氣,由四娘攙扶著坐了回去。


    “大伯父氣火攻心方才暈倒,如今既然醒來便已無大礙,還請祖母、大伯母放心。”七娘收拾好銀針,恭身回稟,“不過,大伯心髒病患嚴重,往後還需多加調養才好。”


    “是,是啊。”陳氏抹著淚一個勁點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謝。


    “好了,都坐回去吧。”老夫人發話。


    大家默默坐好,陳氏守在大老爺塌角邊。


    三娘經此一事倒是再沒有鬧了,與大郎他們跪在後頭。


    丫頭子佩嚇得瑟瑟發抖。


    “方才,你們說也說夠了,鬧也鬧夠了,現在就都給我放老實了,容老婆子我說幾句。”老夫人言語緩慢清晰,含威帶怒。


    七娘不由得眉心一蹙,祖母這是要發威了。


    “這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蘇牧梨,年十四,乃是我岑州蘇家三房嫡長女,我兒長風將軍之女,我今日正式認下這孫女,你們可還有異議?”


    下麵的人各個半垂著臉,連連搖頭說“不敢”。


    老夫人臉色微霽,“她,族中排行第七,往後便是我將軍府七娘。”


    “是。”大家齊聲應答。


    “第二件事,將軍府蘇家向來不分家,不過公是公私是私,凡是三房產業從今往後全部交由我來打理,大房也好二房也罷,都不許再插手染指,如果被我發現還敢有人對此有任何圖謀,立即給我逐出蘇家。”


    老夫人橫眼掃了一圈,“你們,可還有異議?”


    底下眾人雖心思各異,可到底不敢再說什麽,隻能心有不甘地跟著搖頭。


    “第三件事,便是今日這事。”老夫人痛心地閉了眼,“我自認為對你們從未有過任何親疏之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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