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祭拜,在岑山寺後山上。想不到,長風將軍夫婦的墓地就這後山山頂,後來聽王婆婆解釋,長風將軍生前最喜到岑山來避暑,往年一住便是數月,她們現居住的小院便是將軍親手所修建,因而最後墓地就選在了這兒。


    墓園沒有想象中的白玉為基,黃金做堡,而是樸素的青石砌成,當今聖上親刻的“英侯長風將軍夫婦之墓”,龍飛鳳舞的大字,深刻有力。


    七娘誠心跪下,在祖母感傷的話語裏認認真真磕頭。此刻,她不僅僅是在跪拜父母,更多的是在祭奠英雄。


    穆老帝師敬了酒,感歎英雄不再,幸得皇上庇佑,終於後繼有人。


    山間,清晨的風帶著濕氣陣陣習來,尚未來得及燒著的黃紙飛起,飄飄蕩蕩,落入青石墳頭,再一吹,飛落山間。


    “我……來遲了……”


    身後低沉熟悉的聲音傳來,七娘回頭,瞧見的便是一席白衣的慕容欽。


    “慕容……慕容三皇子?”穆老帝師不敢相信,可慕容欽隻向他略行一禮,便親自上前點香,跪下,磕頭。


    這一連的動作如此自然,他全然不顧身後此起彼伏地吸氣聲,七娘嘴角略彎,心裏頭止不住地高興。


    他這樣,不顧身份,不顧前仇舊怨,能做到如此地步,想來心底是不怨的,不怨他母妃,不怨這世間的不公,更不怨她的父母,如此,她蘇牧梨放心了。


    回去的路上,她攙扶著祖母走在後頭,慕容欽攙扶著穆老帝師在前,要論起來,這穆青雲可還是他慕容欽的名義上的舅祖父,雖說當今太後無所出,可聽聞陛下是太後庶出小妹——柔嘉貴妃所生,七娘想,難怪方才穆老帝師看著慕容欽眼圈就紅了。


    走到半路,竟然意外的又看到了那個神秘小洞,七娘回身望望,距離將軍墓地不足一裏的山路,待回到屋子裏,她翻箱倒櫃找出那本小黃書,心裏頭納悶了。


    如果不是得知了他爹爹就埋葬於此,可能她還會以為自己得了個天大的狗屎運,如前世武俠劇裏的大神般隨隨便便進個洞,就得了本絕世秘籍,可現在她心底卻無端生出許陰寒。


    將軍墓地,偶遇山洞,神秘秘籍,還有帶路的短耳兔子饅頭,這中間定有問題!


    而饅頭,是他人送的……


    “寸心,你師父住哪的,可否帶姐姐去見見?”


    寸心正在逗著饅頭,撇撇嘴,“姐姐不是一向不喜歡聽我師祖講經嗎?”


    額,七娘黑線,這小娃娃眼睛真毒。


    “你師父給我找到了玉米、芝麻,又送來了饅頭,你說說,我好歹也得親自去道個謝不是?”


    “可是……可是玉米芝麻是我找到的,饅頭也是我發現的!”寸心急了,抱著饅頭跑過來,說得一本正經。


    “好,好,是咱們寸心能幹,幫了他家師父,姐姐感恩戴德,永記於心可好?”七娘耐著性子和這奶娃娃磨。


    寸心紅了臉,笑得很是燦爛,“好!”


    說好了下午去道謝,可是終究沒去成。


    一道聖旨,匆匆而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聽聞護國大將軍蘇長風之嫡女——蘇牧梨幸已尋回,朕心甚悅,特命國公夫人攜蘇家小女即回帝都,欽賜”


    寥寥數語,卻足以把七娘高興壞了!


    老皇帝要她即刻啟程去帝都?


    她沒聽錯?


    去帝都,可以名正言順地去那?


    七娘喜不自勝地抬頭,正欲接旨。不想,祖母一個眼風掃來。


    “國公夫人,請接旨!”上頭低聲催促。


    是了,瞧她這一高興的連旨意都沒聽清楚,上頭明明說是要祖母攜她回帝都,聖旨又豈能是她來接?


    “老身謝聖上隆恩!”祖母雙手接過聖旨。


    “國公夫人,蘇家娘子快快請起!”


    七娘攙扶著祖母正欲起身,突然“咳咳,咳咳”猛烈地咳嗽聲傳來,聲聲劇烈刺耳。


    “祖母,祖母。”七娘一把攙扶著軟下來的蘇老夫人。


    “國公夫人……”


    “老夫人……”


    頓時,亂做一團……


    蘇老夫人是在晚間醒的,一醒來便囔著要見帝都來的特使,被七娘再三勸住了。


    出了內室,七娘轉去了正廳,此刻帝都特使、穆老帝師、慕容欽,以及岑州縣令和蘇家上上下下都趕了過來。


    “母親,可好些了。”問話的是蘇大老爺。


    廳內齊刷刷地都望了過來,氣氛很是嚴肅。


    七娘想了想,輕輕搖頭。


    她心裏清楚,祖母這病不輕,但也鐵定不重,剛剛銀針下已經難以逼出往日的毒素,想來那解毒的方子很有效果,隻是祖母這身子骨弱,今日吹了些山風,著涼起了咳嗽罷了。當時在眾人前那般的用力咳嗽,多半還是演的了。祖母這般費勁心思,不過是攔著不讓她去帝都。


    七娘,她懂。隻是祖母體內的餘毒方才清除,冒然趕路也的確不妥,所以她再次成了配角,幫著她老人家演戲圓謊。


    “可是……可是有礙?”帝都特使也急了。


    七娘上前恭敬行禮,“特使相問,七娘自是不敢相瞞,隻是祖母身子本就多病,今日又染風寒加重了體內寒毒。是否有礙,七娘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說無礙,祖母病重自是不能欺瞞,若說有礙,又怕誤了聖上隆恩,故七娘不知。”


    “好個聰慧的丫頭。”穆老帝師讚歎道,“你這般不知,可是難為了我們的特使大人啊!”


    “屬下不敢。”他趕忙起身回禮,“隻是聖旨在此,屬下不得不急。”


    七娘笑著再行一禮,“特使焦急之心乃屬正常,現如今蘇家上下也是急的,隻是病來如山倒,卻是最無可奈何之事。七娘私以為聖上眷顧我將軍府蘇家,才會顧及小女子,祖母年老體弱,又加之病重在身,若是再舟車勞頓,隻怕是生死難料,我等晚輩若冒然應允是為不孝,可若不允是為抗旨。可是,七娘想,父親最重孝義,若是他還在,想來是不想祖母冒然行動的。”


    “再者,陛下聖恩,蘇家上下感恩戴德,從未有過忤逆之心,隻不過事從權宜,七娘特懇請特使大人寬許三日,待祖母病情好轉便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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