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正是個氣候多變的時節。


    連日來的豔陽高照晴空萬裏,讓那些個嬌羞的花兒朵兒爭相綻放,沉睡一冬的湖邊垂柳也是綠衣加身搖曳多姿。


    然而,不期而至的北風一夜傾襲倒變成了如今這般風雨飄搖!


    寒風細雨,煙雨朦朧,一把油紙傘,一段青石小巷,一場命運的邂逅……


    這是程沐眼裏詩意般的江南!


    “娘子,春雨寒氣重,小心別傷了身子!”塵素小心地換下蘇牧梨手邊放涼的清茶,又添了一碟香酥脆藕的小食。


    蘇牧梨,臨風窗下,未曾應答。


    如今,她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到底是程沐,還是蘇牧梨?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


    晨起梳妝,她眼不眨地盯著棱花鏡裏另一個自己,熟悉的五官,相似的眉心嘴角,同樣的梨渦淺笑,甚至連左眼角尾芝麻大小的黑痣也與程沐一摸一樣,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大小!


    她是程沐?


    她是穿越過來的程沐!


    她莫名其妙地輕易穿越,是不是因為那一世的程沐死了,才有這一世的蘇牧梨?


    還是說,她還有機會做回程沐?


    她能離奇地穿越過來,可不可以又突然地穿回去?


    她……很想回去……想做回程沐……


    她要回去……


    她要回去,要回去查明陸景明新婚之夜謀殺自己的原因,她不能這麽莫名其妙就死去,關鍵是她不能死啊!


    程家現在本就是非常時期!奶奶癌症晚期,伯父冠心病加高血壓三級,伯母常年眩暈,父親母親過世,堂兄堂姐駐紮海外。


    要是此時她再突然身亡,奶奶會不會又大出血無法止住?伯父會不會胸痛、氣喘以致冠心病複發?伯母會不會哭天搶地昏迷不醒?


    那些,可都是她至親至愛之人!


    她……一定要……盡快回去!


    蘇牧梨拳頭緊握,盯著窗外,沉吟不語。


    塵素瞧著眼窗外,擔憂不已。


    精雕紅木窗外隻種有一株芭蕉,卻是葉滿中庭。寬大厚實的芭蕉葉層層疊疊,青嫩的葉尖微微下垂,彎折出一個個優美弧度,宛若徐徐盛開的花朵,而心窩子中才新發的嫩葉甚是嬌小玲瓏,這會子正身子柔弱的隨風飄搖,更平添了幾許韻味。


    細聽窗外芭蕉雨,遙知廊下燕歸來!


    原來,時光易逝,卻不知紅了誰家櫻桃,綠了哪府的芭蕉?


    牧梨輕歎,仔細算來,從霽州病發到現在已經是半月有餘,這樣說來自己其實已經穿越過來半個多月了?


    隻是她一直混沌不清,一直到昨日夢境重現方才讓身為程沐的她完全蘇醒。


    當然,這還是多虧了她的祖母,那位與程沐奶奶長得一摸一樣的老人。可以說,是她的出現方才完全喚醒程沐隱藏的記憶。


    “娘子……”塵素關切地再次提醒。


    娘子守在老夫人床前熬了三天三夜,昨日突然勞累昏厥,醒來後就成了如今這般冷淡,仿佛總是心事重重、神遊天外。


    現如今,老夫人昏迷不醒已經四日,闔府上下的氣氛就如同眼前這天兒,料峭春寒、陰沉低糜。下人們個個誠惶誠恐、靜若寒蟬,更別說大房二房的主子們整日陰沉的臉。


    不過,唯有一人例外!


    二房……蘇青鸞,蘇四娘。


    她沒有對老夫人的病重哭鬧,沒有對大夫們的素手無測譴責,更沒有對娘子醫治數日毫無見效的謾罵嘲諷,她日日晨起侍候老夫人梳洗擦浴,協助娘子針灸治療直至深夜,從未有過半句抱怨。


    塵素可是知道的,長房遠嫁帝都的二娘和最小的七娘年少無知算不得數,可嫡出的三娘和庶出的五娘卻隻是每日準時點個卯便匆匆離去,二房除了四娘,還有位庶出的六娘,聽說自小便是體弱多病,一直寄養在外也是算不得數。


    現如今日日守在“長風堂”的就隻有娘子與這四娘了!


    難怪四娘子如此得老夫人喜愛,她,的確不錯。


    有著尤氏的花容月貌,小娘子的乖巧懂事,大家閨秀的端莊淑德,最是難得的還是她這份孝心。


    倒是不知道老夫人醒來後會更喜歡眼前的哪個孫女了,娘子是將軍獨女,按理說當然更得愛重,可多出這麽個懂事孝順的四娘就難說了。


    不是塵素她多想,而是事實如此。


    在這種豪門大院裏,長輩的喜愛很是關鍵!女子們自小養在深閨,日子過得好與不好全在於長輩們的看重。


    現在,咱娘子與大房二房的主子們勢不兩立、水火不容,若是再不得老夫人青睞,那這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關鍵問題是,老夫人什麽時候能夠醒來!


    娘子每日給老夫人布針、藥浴、推拿,日日重複,可是人至今未醒,請來無數位大夫,他們除了一味地搖頭歎息便再無對測,就是連老夫人到底是何病症都未診斷出來。


    已經是第四日了,現如今誰都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何病症。


    看來,病來凶險,老夫人怕是難醒過來了!


    沒有了老夫人,那……她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怕是……性命都難保!


    該怎麽辦?


    塵素憂心忡忡,慕容公子母家便是因長風將軍之死而被株連九族,此時如何能露麵!娘子外祖家雖然家底雄厚,可卻是遠在帝都,這會子怕是連娘子這號人的存在都還不知道呢,又如何能幫?


    再說了,遠水解不了近火!


    那麽,就隻剩下……四公子了!


    塵素見娘子仍是立在窗口愣神發呆,歎了口氣便輕身退了下去,囑咐半香好生侍候,她撐著傘悄悄地離開將軍府趕去了春滿樓。


    聽說,四公子可還是留宿在春滿樓的。


    未時一刻,三娘與大郎前前後後地進了五娘的青離院。


    庶出地位低下,更別提庶出的女兒了!就如五娘這種,是沒有資格享用獨門別院的。


    三娘早遣了小丫頭引開婉姨娘,方才叫了大郎一道趕過來。


    五娘正靠在窗下做女紅,一見著這麽兩位稀客,倒真是愣了神。


    “五妹,該不會是做女紅做傻了吧,怎麽見著我和大哥連話都不會說了?”三娘冷嘲熱諷,毫不客氣地自個兒進了正廳坐下來。


    倒是大郎盯著慌了神的五妹也愣了愣,五妹出挑得越**亮,眼前呆愣的小模樣就更是惹人愛憐。


    五娘趕緊扯著裙邊小步跑過去,“大哥、三姐恕罪,小妹一時失了禮數。”


    熟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兩位怕是來者不善。


    “好了,坐吧!”三娘頗為不耐煩,她還有正事,可懶得和這庶出丫頭計較。


    丫鬟上了茶,便都被打發了出去,連著大郎、三娘身邊跟過來的下人。頓時,五娘簡單素樸的房子裏就隻剩他們三位了。


    五娘暗暗絞緊了手裏的帕子。


    她這三姐素來心狠,大哥更是荒唐,她……不能不怕。


    “五妹,祖母現如今病危,還真是多虧了你這丫頭的餿主意!”


    三娘“嘭”的一聲重重放下手中茶盞,滾開的茶水便濺出一滴到五娘手背,她吃痛,趕緊俯身跪下。


    “三姐,妹妹惶恐,不知三姐所言何事?”


    此時裝傻充愣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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