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水坑就是城市分泌物的堆積處,如果有什麽能把那些肮髒與汙穢剖析開,也許能夠看到這個城市陰影中種種惡行的具現,而努恩隻有一個汙水坑,而一個廢棄的兒童福利院半沉在這裏,也許有朝一日它會徹底沉沒在汙穢之中,而在那之前,它隻是如腐朽的屍骨般成列在努恩的城中,連食腐者都不會來清理的遺骸。


    在彌昂來之前,這裏的庭院被淹沒腰的雜草所覆蓋,而現在那些雜草都已經被割短,隻留下了半寸的草皮,而在靠近圍牆與汙水坑所在的位置露出了一些彌昂此前未曾注意到的東西,那些淹沒在雜草中的石碑像是單純的石墩或是亂石,但現在看清它們,那些磚石都砌磨成簡單的墓碑樣式,像一列小小的墳墓堆在那裏,果然已經有人來過了。


    彌昂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空,從紐斯達特再次來到南部城區可費了不少力氣,大橋都被哨兵們把守著,但彌昂依然盡快抵達了這邊,莫爾神殿發生的事情讓西蒙吃驚不小,彌昂沒再檢查其他的屍體後盡快離開了那裏以防有人發現他是混入進來的,並在一路上重新整理著他所知曉的一切,而在抵達這裏後,他的思索也已經結束了。


    彌昂走到一塊墓碑邊伸手撫摸了一下上麵的岩石,金屬手甲從粗糙的石塊上擦過,彌昂沉默片刻後起身走向破敗的福利院內,他曾經來過一次,對路徑駕輕就熟,殘破的樓梯,腐爛的木板與牆麵,破碎的家具,還有被汙染的看不清的,一些兒童的粗糙畫作。


    擦了擦牆麵上的塵埃,一個簡陋的刻痕留在牆麵上,但彌昂看得出那是蛇與玫瑰的紋路。


    “很粗糙不是嗎?畢竟孩子們隻是在模仿取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歎息道。


    “我在這裏。”彌昂隻是平靜的轉過身,舉起提燈散發光亮,隻不過眼前即使被光所照的地方邊緣像是被黑暗所裁剪下來一般無法滲入。


    “看來你發現了邀請函,比我想象得快得多,我還猜你會不會沒有機會找到這裏。”死亡歡影在黑暗中低笑了一聲。


    “既然你盛情邀請,我也不能顯得無禮。”


    “無禮?確實如此,你根本不適合踏上舞台。”這番話似乎逗樂了他,“不過也無所謂了,既然你找到了這裏,那麽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喬伊·聖索維諾,那家夥早就是個死人了,隻不過屍體被保存的看似完好而已。”彌昂將提燈放到了一旁的地上,“你早就殺了他,並且利用了你獨特的能力偽裝成他,不過調換屍體事件麻煩的事情,我猜你有足夠的同謀,比如說羅斯,我早就該懷疑了。在此前殺了另外兩個犯罪家族首領的也是你,我猜也許你需要掌控那些混亂的力量,而對聖索維諾的襲擊和偽造的死,也許你已經在暗中統治了那些罪犯,因此不再需要那些貪財卑劣的廢物了,轉而找到了一群更加墮落可恥的家夥,要我猜,你在這裏造成了一個混亂的黑暗統治。”


    “有點道理,不過這是我做的事情,而非我是誰,那麽我是誰呢,騎士,我知道你有一套結論。”


    “我的結論,你可能在這裏居住過?”


    “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你留下了很多蛛絲馬跡,並非是因為你粗心大意,而是因為你太傲慢,想要玩弄追捕你的獵手,你確實在努恩戲耍了足夠多的人,因為你仇視他們,在殺戮中留下了至少部分的真相。”彌昂頓了頓,“我知道關於努恩過去的部分報告,在那次狂歡感染中,一些幸存者在屍體堆中生下了她們無法養活的孩子,這些孩子被許多新建起的孤兒院所收容,我猜也許你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那些孤兒院隻是打著幌子的藏汙之所,混沌教派或者易受誘惑的貴族與富人建立了它們,然後拿收容在其中的孩子們折磨取樂,因為他們沒有反抗的可能,我在出資者與參與者中看到了兩個此前死者的名字,我猜許多人都有參與。而在這裏被毀滅時,還有些幸存的孩子逃走了,而現在你回來複仇?”


    “還不錯,但也就給你五分吧。”死亡歡影的輕笑聲停止了,“畢竟你看到太多別人想讓你看到的東西,又怎麽能找到徹底的真相呢。”


    “出賣靈魂的墮落者,似乎沒有資格這麽說,你們早就被蒙蔽了,走上了歧路。”彌昂解開背後的綁帶,劍盾落在他的手裏。


    “靈魂?我的靈魂就是一座墳墓,我久已走遍這墳場並以這墓園為寄廬,至今在這可恨隱修院的牆上卻什麽畫也沒有完成。”他吐出了一句詩,“不過既然這麽說,還有一個你沒說出的身份,你應該也已經知曉才對。”


    “還不太確定。”


    “很好,那就讓你再看清楚些,雖然我覺得其實不是時候,但事情已經開始出乎意料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他們之間的地板是腐蝕崩落的,仿佛一座斷橋隔在他們之間,而死亡歡影逐漸走到斷裂處的邊緣,那裏他的身形逐漸顯露在出來,像是黑暗中的一個凹陷處,周圍的黑暗向他湧了過去。


    他咆哮一聲直立了起來,身影比午夜還深邃,一道紫黑色的符文亮起,象征著他的力量和凡人渴望的果實,他站在前方,比彌昂高得多,走廊的高度幾乎要容不下他,他帶著不朽的力量的凝視向彌昂,常人會被恐懼和敬畏所嚇倒,而彌昂隻是在那裏看著他的扭曲與升華這樣矛盾的變化。


    一個惡魔王子。彌昂終於得以確定,伊嵐幫助他看到了那個人的改變與“升格”,他的本質或許已非凡物,當他舍棄人形的軀體時,毀滅的力量在從中舒展開來,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糜爛香氣。


    當一個生靈發誓全心全意地為黑暗諸神服務,並獲得了賜福時,他就走上了一條屬於毀滅的升格之路,如果他能在無休止的戰鬥中幸存,並在其主人所給予的毀滅性的變異中守住心智,在善變的邪神眼中得到青睞,那麽他才可能會獲得最終的獎賞,黑暗之神會將其升格到自己的領域,成為一個惡魔王子,讓其擁有超凡的力量與生命,同時永遠被束縛在黑暗之中。


    這些近乎不朽的存在而言,保留他們的智力和記憶是很常見的,他們會清楚地記得自己如何走上這樣一條道路,並為自己的神祇與自己的欲望服務,吞食血肉、啜飲靈魂。


    扭曲的異變發出窸窣的怪異聲響,彌昂看到皮膚從肌肉上脫落,骨骼重塑,翅膀和利角突起,他比彌昂高出近一倍,惡魔王子龐大的身軀依然顯得輕盈優雅,甚至在邊緣萌生出了近乎華麗的裝飾,不潔的符文在他的體表接二連三地亮起。


    變得細長的舌頭在潮濕的空氣中舔過,惡魔王子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朦朧華麗的光塵,每一寸肌肉和皮膚都堆砌的堪稱優雅精致,但卻顯得無節製的令人作嘔其對美的玷汙,再怎樣彌昂也能猜到他的對手究竟是什麽了,一個色孽的惡魔王子。


    惡魔王子將手伸向自己的脊背,然後一節節地抽出一把怪異的利刃,彌昂聽到了利刃揮舞時的破風聲,他猛地向後退去,頭頂殘破的天花板與腐爛的木質地板在同一時間撕裂開來,鋒刃跨越了數米長的距離從彌昂的麵前掃過,才破風的呼嘯中彌昂隱約聽到了哭嚎與狂笑並存的碎語聲響。


    當巨刃收回時彌昂明白了那件兵刃的構裝,像是一種鞭與劍的混合體,劍刃分成一段段短刃同時被鎖鏈縛在一起,這把巨大的鏈刃完全展開超過十五英尺,可怖的鋒刃像是撕裂薄紙一樣擊碎了周圍的牆麵,塵埃與碎屑崩塌堆積,提燈墜落在地,破碎的燈中燈油滲出並開始再度燃燒著四周一切僅存的可燃物。


    鏈刃再度收攏,仿佛蜷縮回洞穴中的巨蛇一樣積蓄力量而後爆發而出,彌昂舉起泰波克之翼在身前,鏈刃的尖鋒與古聖神器碰撞爆發出的轟鳴幾乎震顫著這破敗的建築,彌昂的倒退在地麵上帶出兩道翻卷的木屑,在惡魔王子挑動劍刃拉下的時候,彌昂側身躲過致命的部分,而鋒銳的邊緣在他的腿甲邊帶出一道裂痕,不過沒傷到他。


    惡魔王子的攻擊極大地摧殘了這本就破敗的建築,彌昂晃了晃身重新穩住,這裏的廊道左右各添了兩道裂痕,上層的殘留建築開始在重壓下向下坍塌,崩裂的碎木與支柱塌落,房梁橫欄著砸下在他們之間,彌昂向前躍起踏上半邊倒塌在下層斜撐著的房梁,向著支撐在牆壁的上方跑去。


    “別急著走呀騎士,好不容易遇到能享受的戰鬥。”當屋頂開始塌落的時候,惡魔王子比常人龐大的身軀暫時被坍塌物壓住,但隻拖延了不到兩秒。


    帶著利爪的手推開上方的重物,翼翅張開帶著惡魔王子懸浮在半空,在夜幕、火光與他自身所散發的淡淡光塵中,他顯得更加清晰了,光暈在他深紫色的皮膚上晃動著,盡顯色孽惡魔王子致命的優雅姿態。


    “我隻是在找個更加有利的位置。”彌昂低聲說著,縱身從高處的牆前一躍而起,向著尚未飛起隻是懸浮在半空的惡魔王子衝去。


    惡魔王子舔了舔嘴唇,巨大的鏈刃準備揚起時彌昂身上的光芒閃爍而出,爆發的神性光芒一瞬間灼傷了惡魔王子的雙眼,而彌昂也完全進入到聖化狀態下,帶著神聖光輝的殘影將劍鋒向著下方的惡魔王子刺去,而反應過來的惡魔王子催動龐大的惡魔鏈刃在半空中不可思議地回轉過來,蛇般詭異地從側方咬來,彌昂盾擊將其擊退,略微偏轉的劍鋒切斷了惡魔王子的鎖骨,一股帶著紫粉色符文的怪異血液飄散在空中。


    彌昂落在下方的地麵上,四周垮塌的上層地板與雜物堆積,火焰舔舐著蔓延,他在火光中凝視著半空的惡魔,惡魔王子的血液滴落時化作奇特的霧氣彌漫在惡魔王子周身。


    “不錯,你讓我致盲了,不過隻是一瞬間。”惡魔王子的傷口被環繞的特殊魔力治愈著,“然我們來看看當你看不見真相的時候該怎麽辦,你看見我了嗎,還是看不見……”


    他最後的話音低沉下來,回轉的風忽然間將四周火焰的光芒吞沒了,彌昂警惕地環視著四周,除了他自身外的光芒正在消散,或者說被一股液體般蠕動的黑暗吞沒了,從牆麵到地板以及破洞中露出的天空,隻有彌昂身邊寸許所在的光亮中還能照亮原本的事物。


    惡魔王子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四方上下一片寂靜,彌昂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伊嵐也感覺不到惡魔王子的所在,好像他消失在黑暗中,又好像這些陰影就是他的延伸。


    破風聲從側後方傳來,而且顯然比平時更加微弱,這些毫不透光的黑暗似乎將聲音也吞沒下去,彌昂隻能在最後時刻向前躲去,利刃在背甲上帶起一道翻卷的裂口,血液湧出,隻是淺淺切開皮肉,但彌昂知道這隻是個開始,他想貼近到一處邊緣,但似乎這些黑暗也削弱了他的空間感,而且惡魔王子不會這麽輕易放他闖出。


    道道破風聲從黑暗中傳來,彌昂甚至覺得它們是惡魔王子刻意放出來嘲諷或是迷惑他的,彌昂舉起劍刃,伊嵐更大的將神力灌注,光芒向四方爆發,在黑暗中短暫逼出了那些陰影般的鏈刃劍鋒,色孽惡魔王子迅捷如閃電,在轉瞬的呼吸間就能爆發出常人無法企及的迅猛打擊。


    彌昂一邊回身閃躲一邊用劍刃和盾麵逼退那些攻勢,伊嵐的力量隻能短暫為他提供幫助,而惡魔王子的攻擊源源不斷,帶有惡毒魔法的刀鋒一次次撕開彌昂體表的神性光芒切裂甲胄與皮肉,血液飛濺卻又不傷筋動骨。


    彌昂冷哼了一聲,色孽的惡魔都是優雅邪惡的殺手,他們喜歡過度肆意地釋放暴力,作為一種幸災樂禍的施虐狂快感,也許反應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可以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傷口噴出的每一滴血,從這種景象中收獲滿足。


    他看不透陰影,而顯然,惡魔王子在黑暗中穿行如常,彌昂不禁想著如果是維的話她能否靠吸血鬼自身的天賦力量來看穿這些陰影。


    而他沒有更多思忖的間隙,惡魔王子在黑暗中喃喃低語,然後暴起攻擊,彌昂是這片黑暗中最顯眼的唯一光源,因此所有的攻勢都能完美反饋在他的身旁,隨著新的傷口添在他的身上,傷口血液滴落的聲音以及開始蓋過他的呼吸與心跳聲了。


    彌昂不由自主地加深呼吸壓住緊張的感覺,不可否認,色孽的惡魔王子完全壓製住了他,實際上在他看來這個惡魔王子或許並不比此前的血神冠軍更加強大,但是在戰鬥中對方完美發揮了他的優勢,他比彌昂更快更迅捷,攻擊也足以傷到他,並且利用著釋放的黑暗以及……彌昂看著他左手腕邊的皮膚,一些淡淡的紫色痕跡順著血管消散,惡魔王子的劍鋒上有詭異的毒素,或許伊嵐能驅逐它們,但這需要時間,而惡魔王子迅猛的攻擊帶來越發難以清除的毒素。


    這種毒可能並不致命,彌昂已經開始感覺到了,這些毒素讓他的血液加速循環,心跳加快並開始有汗液冒出,他開始緊張並變得敏感,這些感覺在以前任何敵人前都不會如此強烈,而在他的傷口在失血的情況下,這些會讓他的反應變慢,而惡魔會添上更多的傷口。


    彌昂咬著牙堅持著,他開始感覺到恐懼正在湧上,但他依然保持著理智在黑暗中摸索著對抗惡魔王子,直到一記重擊在他的腿後,鏈刃的鋒芒則詭異的從前方抵達,彌昂全力擋住了那些劍刃,但他感覺到身後的風聲消失了,惡魔王子沉重的喘息在他背後響起。


    在他回身前,重重一記踢擊落在他的腰旁,彌昂倒翻著撞在木製的牆壁與木板的邊緣,在他支撐著起身前,惡魔王子迅速來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胸口推著彌昂直接撞碎了後麵的木牆,彌昂在眩暈中被惡魔王子舉起,在這個距離下他更看清了長著怪異角質凸起的惡魔頭顱。


    “嚐嚐恐懼。”惡魔王子的利齒間滲透出一片奇異的糜爛香氣,吐息吹至彌昂麵前,在惡魔王子放鬆手的時候彌昂不由自主地吸入這些讓人有些麻醉的氣體。


    伊嵐可以驅逐混沌的巫術與魔力,但這些毒氣中似乎有些更加原始而純粹的東西滲入彌昂的肺部與血管,在他的麵前萬物開始扭曲,一切都化作詭異的妖魔,而惡魔王子本屬惡魔的身形則更加難以想象,感官正在被寒冷與空虛吞沒,彌昂想要怒吼卻發不出聲音,即使到現在彌昂依然在靠意誌力去認清現實與虛幻,但那種毒氣讓他開始恐懼並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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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昂搖搖晃晃地支撐著站起身,揮劍向前試圖斬斷麵前的幻像,而惡魔王子似乎對此有些詫異,顯然彌昂的堅定出乎意料,還是說這種毒對意誌的侵蝕和恐懼的誘發並不如預期?


    在他避過彌昂的劍鋒後張開利齒準備繼續的時候,頭頂的黑暗中傳來破碎的聲響,惡魔王子立刻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闖入了進來,而在他準備再度探查的時候,一個人猛地落在他的背後,拖住他的膜翼向後擲去,即使以惡魔王子的力量也被迫鬆手退開,因為他感覺到劍鋒正在靠近。


    黑色的劍鋒在地麵撕開猙獰的裂隙,維的身形在彌昂一旁的光中被照亮,她顯然很難以麵對彌昂身上散發的神聖力量,但她強行忍耐住靠近彌昂,將他從地麵上拽了起來。


    “你應該和你的新玩伴說清楚。”維一邊警戒著黑暗中的惡魔王子,一邊向彌昂說道,在她身上魔法的寒意開始蔓延,“隻有我才能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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