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欣原本想著母親這段時間住在醫院裏,恰好她也辭職了,就可以全心照顧著,誰料新的工作機會這麽快就降臨。


    雖然董雲莉那邊表示先讓方欣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再過去,不需要這麽著急,方欣其實是打從心裏感激董雲莉的,對方如此體貼與周到,令她倍感溫暖,更是讓她連回絕都不知該怎麽著手,最後到底是沒有答應,隻承諾會在最短時間內過去報到。


    正想著按計劃先照顧好母親出院再去上班,可當住院收費單發下來的時候,當方慧學校繳款通知單也一並下來的時候,方欣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沒有辦法兼顧的如此完美了。


    幸好平時節約過日,這會手頭上還有一些剩餘,方欣先是繳了一期的住院費,然後就趁著母親午睡時跑了一趟銀行,將學費匯了過去。


    一切都辦妥了以後,方欣就掏出了電話準備給自家妹妹去個電話,因為明天就是周末了,方慧今天下課之後肯定是會過來的,卻是不料,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那一頭都沒有人接。


    方欣看了眼時間,想著方慧可能是在上課或者是有事情忙,所以沒有聽見電話響,沒準一會忙完了看到來電顯示,就會回撥過來的。


    這事方欣暫時放在一旁,轉身回了醫院,可等到護士將下午的理療給做完了之後,方欣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卻是並沒有顯示任何未接來電或者短信什麽的。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方欣眼皮正巧猛地的跳了一下,心也隨著這一下劇烈為之一顫,有一種很是不好的感覺湧了上來。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誰來的電話?公司的?”藍秀鑫靠坐在床頭,一抬眼就瞧見病床邊大女兒握著個手機,臉色蒼白的樣子,她蹙了蹙眉,隻以為方欣是在工作上遇到難事了。


    方欣辭職的事並沒有告訴藍秀鑫,其實方母是那種挺保守的人,在她的觀念裏,一份工作就應該做到退休最好,如若不然,也是不能輕易辭職的,鑒於此,方欣哪還敢同母親講這事。


    這會驟然聽到她這麽一問,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忙扯了下嘴角,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隻是還沒等方欣應出一句話來,手心裏的手機倏然開始震響起來。


    方欣垂眸一瞧,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其實她並不太想接,怕是那些推銷的電話,可那號碼好像是跟她較上勁似的,一直震個不停,震得方欣的手心都要麻了。


    “怎麽不接?你是不是在公司遇到什麽難事了?”藍秀鑫自然也聽到了動靜,思索一輪,疑惑的開口,眼睛裏都是擔憂。


    方欣臉上僵硬的笑再度扯了開來,忙站起來說:“媽,你別多想,沒有的事,你先休息會,我去外邊接個電話。”


    說完,避開藍秀鑫那雙犀利的眸子,轉身就逃出了病房。


    方欣朝走廊另一端走過去,確定隔著母親的病房有一定距離了,這才將一直不斷震著的手機接通。


    “你好。”


    “這是方慧的家屬號碼麽?”方欣完全沒有料到聽筒那一端會傳來一把男性的嗓音,而且異常的嚴肅。


    她的心忍不住提了起來,捏著手機的力道也跟著一並加重,“我是她的姐姐,請問你是?”


    那一頭也沒有含糊,立即應道:“我是東區街道派出所的民警,方慧現在人在這裏,既然你是當事人的家屬,請你現在馬上過來一趟。”


    方欣隻感覺腦袋嗡了一聲,接著一片空白,隻剩下剛剛這個陌生男人說的一番話。


    她是聽錯了嗎?方慧現在人在派出所?這怎麽可能呢?


    “您,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妹妹她還在上學,這會是在學校的,您。”方欣手心一片冰涼,開口的嗓音都是虛空的,磕磕巴巴的說著,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那民警顯然已經不耐煩了,語氣更是重了幾分,“你妹妹,也就是當事人方慧,在今天下午五點左右,她將一個女孩子推出馬路,導致對方被駛過的車輛撞上,從而受了重傷,現在正在醫院裏搶救,這事已經是事實,並且已經觸犯了法律,你作為她的家屬,請你現在立刻過來一趟,協助處理此事。”


    說完,就將電話給掛斷了。


    方欣呆呆的站在原地,耳邊是冰冷的掛斷音,單調的重複著,卻是如同魔音穿耳一般,擊碎了她所有的冷靜。


    ………


    派出所這種地方,對於小老百姓來說,其實並不常出入,至多就是來這裏辦個身份證續期之類的,那還都隻是在戶證室,嚴格說來那隻屬於派出所的分支機構。


    而今天,方欣踏入的卻是派出所的正大門,映入眼簾的是莊嚴的警徽,還有那些穿著統一製服,麵無表情的執法人員。


    她緊了緊手心,這一路上她都不斷在跟自己說:要冷靜。


    除此之外,任何多餘的情緒對於現在的狀況都是於事無補的,可這所有的心理建設,就在踏入這個正大門之後,悉數被粉碎了。


    或許是辦案的民警早就在此恭候方欣了,一見著她一個女孩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白著的一張臉的樣子,就大致猜到她的身份。


    “你就是方慧的家屬?”民警上前一步,站在了方欣的麵前。


    “是。”


    “請出示你的身份證。”


    方欣抖著手取出了包裏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那民警接過,眼神在身份證上和方欣的臉上來回巡視,過了幾秒,確定無異之後,這才帶著方欣走了進去。


    那民警讓方欣坐在椅子上,這才開始將事情敘述一遍。


    方欣聽著,卻是越聽臉上的血色越來越少,直至最後一絲紅都消失殆盡。


    方欣已經完全沒有了思維,而她此刻的心裏,唯一有的一個念頭便是,她要見到方慧,她要親口問一問她,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或許是顧念到方慧的年齡問題,加上事故發生以後,她的情緒波動十分的讓人擔憂,最終,在方欣開口懇求之後,民警請求了上級,得到允許之後,便帶著她去見方慧。


    然而,方欣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與方慧的相見,要隔著一扇牢不可破的鐵欄。


    她也從來沒有想到,那個一貫堅硬的,高傲的妹妹,此刻卻是將身子整個縮成一團,蜷在那冰冷的一角,頭垂著,唇緊閉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毫無生機。


    方欣的心,也跟著縮成了一團,眼眶瞬間脹痛起來,她一手忍不住捂著唇,將那些快要衝出口的悲痛製止。


    “方慧,別怕,姐姐來了。”方欣在原地沉吟了好半響,這才邁出一小步,朝著裏頭的那個女孩出聲呼喊。


    方慧沒有回應,她還是維持著那個蹲著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好像,她已經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


    方欣眨了眨眼睛,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無聲衝出眼眶,滑落在臉頰上,她雙手攀上鐵欄,任由那上頭的冰冷穿透她的肌膚,“我的好妹妹,你別嚇姐姐好麽?地上冷,你起來,起來同姐姐說句話,好麽?隻要你說的,姐姐都會相信的,我的妹妹是善良的女孩,姐姐都知道的。”


    仿佛是在演一場獨角戲,隻有方欣一個在述說著,而那個角落裏女孩,始終都不曾有過任何的回應,就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予。


    她是這般的吝嗇,可方欣很清楚,她的好妹妹,她是嚇壞了,被關在這麽一個冰冷的地方,她一定是嚇壞了。


    而方欣在幾番對話無果之中,不得不放棄,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處理。


    這起事故的受害者的家屬要狀告方慧故意殺人,這樣的一個可怕的罪名砸下來,不單是方慧承受不住,就連方欣,都隱隱要崩塌。


    “受害人現在還在搶救,對方家屬的態度非常強硬,他們一口咬定是你的妹妹故意將受害人推出馬路的。”


    “這不可能,警察同誌,我妹妹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這中間一定有誤會的,請你們調查清楚,求求你們了。”


    民警看了眼手中的文件夾,這才補充:“對方家屬表示,你妹妹是為了替母親出氣,從而找上受害人,兩人最開始爭執不下,後來一怒之下,你妹妹就將受害人推出了馬路,置受害人於死地。”


    替母親出氣?


    方欣一團混沌的腦海裏,被硬生生地撕扯出了某些畫麵。


    她哆嗦著唇問:“警察同誌,請問受害者叫什麽名字?”


    “喻夢林。”


    方欣整個人不受控的倒退一步,險些墜地,所幸一旁民警眼疾手快將她扶住,可方欣明白,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夠扶得了她,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自己跟季新俊牽扯不清,就不會有後來這麽多的事,縱然他們之間清清白白,可誤會還是造成了。


    而這些誤會,在今日,不單是讓母親受了傷,還害得方慧現在要蒙受冤屈,從始至終,她才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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