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疼痛中異常的緩慢。


    季新俊抱著方欣疾速衝到套房的門板前,卻因為要騰出手拉開房門,不得已,他隻能先將懷裏的方欣放下來,“方欣,你再忍耐一下。”


    胃部的疼痛來勢洶洶,其實方欣心裏明白,那是因為這段時間自己的作息和飲食太過不正常所致的。


    其實這個病之於她真的是不算陌生的了,上大學那會為了攢學費,生活費,她連打好幾份兼職,夥食自然也是要節約的,就在那個時候,她的胃就已經被折騰出毛病來。


    不過方欣明白,身體對於她這樣連生活費都得節約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隻因在這個城市,生病那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所以,從胃病第一次發作而後緩過來之後,她一直都很注意的,平時就算再怎麽省吃儉用,她都盡量不要讓自己的胃空著,也都盡量按時進餐。


    萬幸這幾年來,胃病都沒有再光顧,殊不知,她這一次竟然如此大意,可讓自己落地這般田地,亦是她自己。


    方欣剛被季新俊抱著倒還好受一些,這會腳一沾地,胃裏的痛令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撐住,雙腿一軟,卻是連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她這個樣子,季新俊瞧著,更是心急如焚,也不多說其他了,為免她跌倒,大手攬過她的纖腰,就讓她虛軟無力的身子倚靠在自己的身側,而另一隻手則迅速拉開大門。


    門板大開,嘩啦一聲,寒風隨之撲麵而來。


    然而,伴隨這一陣寒風的,還有一群剛到達門外的人,而為首的那個男人,在瞧見方欣那軟趴趴倒在季新俊懷裏的姿態之時,原本就已經很勉強的臉色,這會已經鐵青,他瞳孔驟然一個收縮,全身倏地就散發出一股寒戾。


    空中浮動的氣流都跟著變了一變,他周圍的人敏感深知,個個都大氣不敢出。


    那手上拿著房卡的是酒店的經理,他自然是有所感覺,蔣立哲的到來,顯然令他方寸大亂,這會背上的襯衣都是濕了一大片,站在原地,舉著張房卡,戰戰兢兢的出聲,“…蔣總,您。”


    另一頭的季新俊還在急促的呼吸著,卻是被眼前的景像嚇得一個愣神,欲衝出的步伐也被生生刹在了原地。


    那個為首的男人他自然不會陌生,那是立亞的當家人蔣立哲,他的身側是助手孫銘,而在他們的身後,則站著兩個著一身黑色西服身材魁梧的男人,他們滿臉都肅穆的神色,季新俊當然明了,那是私人保鏢。


    這個男人,從天而降,刮起的風,是一股勢在必得的磅礴。


    方欣這會被病痛折磨著,她身上大半的重量都依附在季新俊身上,而季新俊遲遲不動,她撐著兩條腿倚靠著他,顯然亦是非常辛苦的。


    她隱忍著痛楚,卻幾乎將自己的唇咬破,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連最後一點氣力快要散盡之時,軟綿的身體驀地就被抱進一具結實而溫暖的胸膛之中。


    後腦像是被人拍了一下。


    那樣的溫度,那樣的力量,還有,那樣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全部都驟然如同是狂風暴雨一般朝她襲過來。


    這一定是錯覺!


    然而,那個被撲滅的微弱的希望,這一刻,為什麽又再次湧上心間?


    方欣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力氣,原本已經無力闔上的雙眸,隻見那長長的羽睫顫了顫,於艱難之中,啟開一條細縫,透過那一條縫隙,她隱約瞧見了一個一直在她心底最深處揮之不去的強硬輪廓。


    她無力垂落的手臂似乎想要抬起來,想要去證實,去觸摸那一張讓她魂牽夢縈的俊彥,她下意識的啟開唇瓣,無聲的訴說著什麽。


    “方欣?別怕,我在這裏。”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蔣立哲已經從季新俊手上將方欣搶了過來,手一舉,轉瞬已將她贏弱的身子抱在了懷裏。


    強勢而溫柔的語息,還有那令她心尖發顫的男性氣息,就在咫尺之間,方欣恥笑自己,她一定是瘋魔了,她一定是在做夢。


    那個男人,他不是正在美國的嗎?


    那個男人,不是對自己不聞不問了嗎?


    那個男人,不是用一種最幹脆的方式將她驅逐出境了嗎?


    然而,為什麽在這一刻,屬於他的氣息又會如此強烈的纏繞?


    手已經舉到了半空,胃裏卻是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方欣秀眉再度收攏,微弱的力量被痛楚猛地吞噬,再度無力的垂落,而跟著垂落的,還有她那眼角處滾落的一滴晶瑩淚水。


    蔣立哲自然看見那一滴淚,晶瑩的色澤,如同是刺眼的光,刺入他的深瞳,一並穿透他的心髒處,疼痛入髓。


    沒有再停留,他抱著已經昏迷過去的方欣就疾步朝電梯方向走去。


    “你,你要帶她去哪裏?她身體不舒服,得趕緊送去醫院。”季新俊這個時候才恍過神來,一低頭卻是發現手裏空空如也,他竟然連蔣立哲什麽時候靠近的都沒有感覺到?眸光一閃,就看見蔣立哲抱著方欣匆匆離開的身影,他急得一聲大喊。


    季新俊邊呼喊著,邊要邁開步伐追上去,然而,身體卻被竄出來的兩個牛高馬大的保鏢攔了下來。


    他急得不行,卻又敵不過眼前這兩股強勁力道。


    蔣立哲這個時候回過頭來,男人散發出來的氣場震懾全場,凝著季新俊的目光,透著不容辯駁的鋒銳,“我們家欣欣有我照顧著,就不勞煩季先生費心了。”


    ***


    私人家庭醫生被請到了璟園,為方欣診治。


    蔣立哲並不喜歡醫院那一種冷冰冰的地方,從酒店出來,他命司機驅車回到璟園,又是下令孫銘將醫生請到家裏來。


    經過一番緊急治療,方欣的疼痛已經被控製住,而此刻,她瘦弱的身子正躺在深藍的大床上,呼吸也趨於平穩,這一番折騰下來,再加上連日來睡眠不足,這會的她,顯然已經熟睡了過去。


    一旁的護士正在收拾,那醫生輕咳了一聲,兀自斟酌半響,轉而對蔣立哲道:“蔣總,病人的情況已經控製下來了,方便的話,您出來一趟。”


    醫生話中的含義蔣立哲自然是聽出來了,他點了點頭,為方欣細致的掖了掖被角,這才出了臥室。


    “蔣總,我是醫生,對於病人的情況是不能夠隱瞞的。”坐在沙發上的醫生,那臉色十分的嚴肅。


    蔣立哲高大的身子深陷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聽到醫生的話,眉心重重一跳,心底亦猛然湧上一股焦燥難安,他緊皺著眉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用力吸了一口,這才接話,“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


    “病人這個病顯然是舊疾,這次發病得這麽突然,與病人日常的飲食習慣和作息是相關連的,她現在還年輕,這一次是萬幸能夠控製住,可如果再這樣不懂得保重的話,那後果。”醫生的話點到這裏為止,兩個人顯然已經都明了了,任何的揮霍都是有底線的。


    或許是藥水的原因,方欣這一覺睡得異常的沉,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外邊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今日的天氣格外的好,金黃的陽光透過臥室的落地窗潑灑而來,讓整間臥室都充滿著生機。


    然而,大病初愈的方欣,那臉色卻依舊是慘淡的。


    這段時間下來,原本還有些肉的臉頰上,那兩眼處已經有些凹進去了,下巴顯得更是尖,憔悴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狀態。


    方欣的意識還有幾分混沌,她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怔怔的凝著那挑高的天花板,那上方華麗的水晶燈,漸漸將她的意識催醒。


    記憶如同是電影膠片,這一刻在她的腦海裏自動回放。


    方欣無力的闔了闔眼,手指撐著作痛的太陽穴,一圈一圈的摁著,心緒混亂之間,臥室的門被人從外邊推了開來,緊接著,有腳步聲逼近自己。


    一顆心不受控的提了起來,男人的腳步聲,如同是踩住自己的心跳,令她跟著急促跳動。


    當方欣咬著牙睜開眼睛的刹那,就與麵前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不偏不倚撞了個正著。


    “醒了?胃感覺怎麽樣?還痛麽?”他關切的男聲一聲一聲震入她的耳膜,鼓動著她的心髒,一下又一下,提醒著方欣,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然而,縱然不是夢又如何?


    這個男人,他可以揮揮手瀟灑的轉身,一走就是七天,那麽多個日夜,連一句問候的短信都沒有給予自己。


    而現在,他或許是又來了興致,又再一次出現,更甚是仍舊擺出這樣一幅關心的樣子來,企圖再一次擾亂自己的世界。


    可是方欣,你又憑什麽要求這個男人給予你一條問候的短信?憑什麽要求他將你放置在心間上?


    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不是麽?都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


    “多謝蔣總的關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打擾了你一個晚上,十分抱歉,我想你應該也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方欣的聲音顯然還是很虛弱,但相比昨晚,她已經好了許多。


    她的人生從來都是如此,生病了,在工作上受了委屈,她不能跑去對母親說,因為她不願母親擔心自己,所以,再難熬的日子,所有的一切她都選擇默默的獨自忍受下來。


    而現在,不過就是胃病複發而已,她告訴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咬咬牙,她一樣可以熬過去。


    而她也同樣告訴自己,這一次,她不會再為這個男人再動一分的心,不會再為了他,自暴自棄。


    胸口有多痛,方欣臉上的笑容就有多燦爛,她蒼白的臉上,那一抹笑容是如此的倔強,卻又如此的絕美,但也實實在在地讓蔣立哲青筋暴突。


    “我有讓你離開麽?”


    “不然呢?哦,對了,”方欣依舊維持著微笑,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她轉身取過一旁的手袋,轉而伸手從錢夾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將錢放在床頭櫃上,“是我的錯了,醫藥費我就放在這裏了,蔣總,我們倆清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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