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曾大人在的時候,讓下官準備的卷宗。”


    六合縣令安智才小心翼翼的把手裏捧著的卷宗雙手呈上,遞給了王守仁。


    要知道,他六合縣知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而王守仁卻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員,雖說隻是南京的兵部尚書,可其在南京的權力,那可是頗大的,且,這些不論,他一個七品官哪怕是在一個賦閑的二品大員跟前,也是要恭敬伺候著的。


    “恩。”


    王守仁點了點頭,接過六合縣安智才雙手奉上的卷宗,然後看了六合縣令安智才一眼,道:“坐。”


    說完這話,王守仁便不再搭理六合縣令安智才了,而是低頭看著安智才送上來的卷宗。


    安智才雖說得了王守仁的賜坐,可卻也不敢真的坐下,隻是一半的屁股挨著椅子,隨時都要站起來的模樣。


    這也不怪安智才如此,他隻不過是一個七品縣令罷了,平日裏,哪有機會見到二品大員啊,而且,還要正麵單獨麵對二品大員,有幾個七品縣令有這樣的機會?


    不過,雖然心裏提心吊膽的,可,安智才卻是十分羨慕王守仁的。


    曾毅的身份明昭天下以後,王守仁是怎麽來的南直隸擔任的南京兵部尚書,這也就在官場上瘋傳了起來。


    畢竟,之前,王守仁的沒有什麽曆練,崛起的太過突然了,雖然早就讓百官有猜測,可是,現如今,卻是更能證實他們的猜測了。


    安智才,當初可就是想要抱曾毅大腿的,隻不過,他卻是不知道曾毅什麽身份,隻是知道曾毅在皇帝跟前是大紅人,且,曾毅還是他的頂頭上司,是以,才想要抱上曾毅這條大腿。


    可結果呢,直到現在,曾毅也沒怎麽搭理他,雖然曾毅每次見他都是和顏悅色的,剛開始的時候,不了解曾毅,安智才還真以為他的殷勤投靠,讓曾毅對他另眼相看。


    可,時間長了,安智才卻是知道了,曾毅平日裏,就是和氣的很,對誰都一樣,極少有生氣的時候。


    是以,這麽長時間了,安智才還是沒能抱住曾毅的這條大腿。


    可王守仁倒好,直接一步登天,真不知道曾毅是怎麽看中了他的。


    “曾大人讓你準備的卷宗,就這些了嗎?”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安智才的額頭上都有汗珠滴落的時候,王守仁才從手中的卷宗上移開了雙眼,看著安智才。


    雖說曾毅臨走的時候,已經有過交代,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那麽容易交代清楚的。


    而且,在王守仁來看,這卷宗,卻是並不那麽詳細的。


    “就這些了。”


    安智才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曾大人要這些卷宗是做什麽的,可安智才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給整理了出來,尤其是在曾毅的身份大白天下以後,更是趕時間的給整理了出來。


    要知道,這世上,不是誰都看的明白的,有一個詞語,叫做局限或者也可以稱之為眼界。


    雖說曾毅要的東西已經夠明細了,可是,在這個時代,誰敢輕易提改革?誰敢真正的去改革?


    尤其是土地改革,這是很難的,幾乎不可能有人想到曾毅的用意的,也隻有那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官員才會想到這些,其他人,就如同眼前這六合縣令安智才一般,哪怕是曾毅要的東西足夠明確了,他也不可能猜到曾毅的用意的。


    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和身份地位所決定的眼界。


    “曾大人的命令傳下後,下官就連夜讓人開始準備這些卷宗的。”


    安智才小心翼翼的看著王守仁,道:“大人,可是這卷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倒是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王守仁搖了搖頭,其實,心裏卻是隻想說安智才這話就是廢話的,他又沒有其他信息的來源,就算是這卷宗上有東西是錯的,他也不知道啊。


    “東西先留在本官這吧。”


    王守仁把卷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隨後,剩下的那些,也要盡快。”


    “是。”


    “下官記下了。”


    安智才點頭,他一個縣的詳細卷宗,若是全都弄來了,怕是要擺幾個大箱子的,而王守仁手裏拿著的,不過是一個目錄類似的卷宗罷了。


    這等於是一個大概的統計,更為具體詳細的,還在後麵呢,還沒有全部核實出來。


    “此事,曾大人臨走前,特意囑咐過本官的,定然要盯緊些,不能馬虎的。”


    王守仁看著安智才,這應天府下,近十個縣,雖然曾毅都有分配下去任務,可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六合縣。


    這些,曾毅臨行前,都是有特意交代的。


    “曾大人臨行前,讓本官轉告與你,若是事情做好了,會有賞賜的,但若是辦砸了,那你這六合縣也就讓賢吧。”


    王守仁的這一句話,可謂是讓六合縣令安智才的心裏由天堂到地獄,在由地獄到天堂。


    至於最終是什麽個結果,那可就要看他安智才的本事了。


    曾毅既然說要是做好了有賞賜,那,這賞賜肯定不會是金銀了,定然是要給他升官的。


    現如今,這天下,曾毅若是想讓誰升官,那還真不是難題。


    單看王守仁的情況,就能明白了。


    不過,安智才這次,還真是想錯了,王守仁,那是個特殊的例子,當時,皇帝指定了要內閣在此事上聽從曾毅的意思。


    且,那時候,內閣還要靠曾毅和皇帝之間起中樞的作用。


    是以,才會答應了這一條件的。


    可是現如今,曾毅在想如此,怕是沒這麽容易了,內閣那邊,可是有了旁的心思了的。


    隻不過,想要突兀的提拔一個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任何資曆的二品大員,這個不容易,可,想要把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給提拔起來,那,隻是曾毅一句話的事情,沒人會在這種小事上去開罪曾毅的。


    這,的確就是小事。


    在旁的官員看來,尤其是下麵的這些官員看來,知縣就是不小的官了,知府,更是大官了,可是,在朝廷的那些大員們看來,知縣,根本就入不得他們的法眼。


    知府,也要有人牽線,或許才能和他們聯係上,若是真有了什麽事情,知府那就是炮灰,而知縣,連炮灰都算不上。


    “下官記下了,大人放心,下官定然會小心行事的,絕對不會辜負了曾大人和大人您對下官的栽培的。”


    六合縣令安智才很會說話,這事情還沒成呢,就成了曾毅和王守仁栽培他了,這事,和王守仁可真牽扯不上什麽關係,可六合縣令安智才卻偏偏把王守仁給牽扯了進去,這就是會說話。


    “把曾大人的事情辦好就成了,切不可出絲毫差錯。”


    王守仁點了點頭,然後衝著六合縣令安智才擺了擺手,道:“你先回去吧。”


    “是。”


    六合縣令安智才原本就不敢真的在椅子上坐踏實了,而今,又從王守仁這裏聽了這消息,更是坐不住了,恨不得飛回去,立即著手後麵的事情,甚至,還要把之前已經整理好的卷宗再次翻閱整理一次,千萬不能有任何的紕漏,這可是關係著他的前程大事啊。


    說實在的,六合縣令安智才,沒有什麽太大的背景,若不然,也不會如今這年紀了,還是一個縣令。


    雖然有些貪財,可,現如今這個時代,大潮流之下,一個很諷刺的現實,清官,卻是很少見了。


    但是,其整體而言,卻也尚屬於可以挽救的行列,且,人也靈活,是以,曾毅才會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放在了他的六合縣內。


    可以說,在安智才看來,這是他唯一的升遷機會了,若不然,以後在有沒有機會,那可就真難說了。


    指不定,他要在知縣這個位置上一直到告老還鄉了。


    這,也並非是不可能的,其實,下麵很多知縣,都是如此,能有些許朝廷人脈背景的,大多數都升任了。


    年紀大一些,還是知縣的,那就是沒背景的。


    這很正常,是以,安智才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這可是他升遷的可以說是唯一的機會了,而且,還能抱上曾毅的大腿。


    隻要能夠攀上曾毅這顆大樹,安智才自認為,日後,他定然也能有些成就的。


    而這一切能夠實現的前提,就是他把曾毅交代下去的事情,給辦好了,辦的沒有瑕疵了,讓曾毅看了以後滿意了,這才行。


    這,也等於是曾毅對他的一個考驗了。


    若是通不過,那,以後怕是在不會在有這樣的機會了。


    看著焦急離去的安智才的背影,王守仁卻是明白此時安智才的心情的,當初,他其實也體會過的,隻不過,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時候了。


    “怕是這六合縣令回去之後,定然是要把事情辦的極為完美了。”


    王守仁嘴角浮出一絲的笑意,這世上,要想馬兒跑的快,就要給馬兒吃草,哪有隻想馬兒跑的快,還不給吃草的。


    而且,此事牽扯重大,看曾毅的意思,不想過多的浪費時間,能夠一次性辦好的事情,絕對不會在來一次。


    是以,給這六合縣一些好處,讓其能夠拚命,這也是好事。


    而且,自從暫時接替了應天府後,這段時間,王守仁對應天府下的各縣,也有所了解,尤其是這幾個縣的縣令,雖然有腦子的不止是安智才一人,這其中,也有比安智才機靈一些的。


    但是,卻有一點,別的縣令,都比安智才年輕。


    是以,這,就是不穩定的因素。


    雖說隻要曾毅拋出這個誘惑,下麵的縣令,不可能不上鉤,但是,對於年紀大的縣令而言,其更為需要這個魚餌。


    而且,綜合其他,這個六合縣,也的確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了。


    “曾大人倒是好算計啊。”


    王守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桌子上的卷宗拿起,抱在了懷裏,準備拿去書房,曾毅雖然離開了南直隸,可,卻是讓王守仁對他更加的佩服了。


    這段時間,曾毅雖然離開了,讓他王守仁代替應天府的事情。


    可,王守仁卻是幾乎沒有什麽操心的地方。


    尤其是曾毅交代過他的這些個事情,王守仁在這其中,等於是徹頭徹尾的當了一個傳話的人。


    曾毅提前把什麽都給準備好了,如今天這個魚餌一樣,曾毅提前,把事情進行到什麽程度,該如何處置,該給什麽魚餌,這些,曾毅之前都給想好了,也準備好了,根本就不用王守仁操心。


    ………………………………………………………………………………………………


    “這事,可真是不好辦啊。”


    劉瑾翹著二郎腿,旁邊站著丫鬟往劉瑾的嘴裏送著吃食,劉瑾則是眯著眼睛,滿臉享受的模樣。


    “劉公公,這事,您可一定要幫忙啊。”


    下手,坐著是一個身穿官袍的中年人,滿臉的焦急之色,屁股隻坐了一半的椅子,半邊身子都往前傾著,由此,可以看出他心裏的著急。


    劉瑾左手掐了個蘭花指,輕輕擺動了一下,旁邊伺候著的幾個侍女立時福了福身子,然後蓮步輕移,退了下去。


    “劉公公啊,您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可是宮中的老祖宗,這事,您準能幫上忙的。”


    中年官員此時也自覺的站了起來,湊到了劉瑾的跟前,從袖子裏掏出了一疊銀票,塞到了劉瑾的袖子裏。


    “唔。”


    劉瑾眯著眼睛,兩隻手揣了起來,似乎是在想些什麽,可,其實卻是在摸銀票。


    單是用手摸,從紙張大小,厚度,就能摸出是多少麵額的銀票,總共多少,這,也足以證明劉瑾對此,是有多麽的熟悉了。


    “你說你,真是讓雜家沒法啊。”


    劉瑾歎了口氣,放下了翹著的二郎腿:“宮中的生意,你說你攙和什麽?真做砸了,咱家也要跟著你倒黴的。”


    “這不是有公公您頂著的嗎?”


    中年官員嘿嘿笑著:“公公您可隻是知道盡心伺候陛下,可不知道那幫黑心的商賈是隻認銀子不認人啊,指不定,他們……。”


    “若是能讓下官的侄兒……,公公您盡管放心。”


    中年官員這是看中了宮中的聲音,想當禦商的。


    要知道,宮中的一些絲綢錦緞,都是有特定的皇商供貨的,單單是這個皇商的名頭,就能讓一大群人搶破了腦袋的。


    這可是金字招牌啊。


    “你讓雜家好好想想。”


    劉瑾一手扶著桌子,另一隻手,拇指和其餘幾根手指卻是來回不動的催捏了起來。


    “這皇商,豈能是說換就換的?萬一真出了什麽亂子,豈不是讓雜家跟著連累了?”


    “您瞧您說的,下官豈能坑您老?”


    那中年官員獻媚的笑著,心裏,卻是差不多快要把劉瑾給罵死了,什麽狗東西啊,賣官賣的那叫一個風火,這怎麽就不怕被牽扯了?


    隻不過,心裏雖然這麽想的,可,臉上,中年官員卻是絕對不敢表現出來的,劉瑾現如今,那可是在大明朝內橫著走的主,能攔著他的,可沒幾個,著實是屬螃蟹的。


    “您看看,要是這事不難,下官豈敢求到您老的身上來。”


    這中年官員雖然惱怒,可,手裏卻是利索,又是一大把銀票塞了過去,劉瑾的動作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在要好處,若是不把這閹賊給塞滿了,他豈會鬆口?


    若是不鬆口,那,前麵的銀子,可也就白花了,是絕對要不回去的,也沒這個道理。


    “日後,每年的孝敬,絕對不會晚了的。”


    中年官員塞著銀子的時候,還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卻是這麽一句話,讓劉瑾的臉色總算是略顯滿意了一點,之後,雙手在袖子裏摸了摸,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罷了,罷了,看在你這麽心誠的份上,雜家就幫你一次吧。”


    “隻不過,雜家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真出了什麽差錯,雜家可不替你們兜著,且,雜家可是第一個饒不了你們的。”


    劉瑾似笑非笑的說著這話,可,這中年官員卻知道,劉瑾這話,那是真的,若是真出了什麽差錯,那,劉瑾絕對會第一個收拾他的。


    劉瑾,現如今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貪財的。


    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在劉瑾這,都沒不可能這三個字,在劉瑾這,都有可能出現。


    “是,是。”


    中年官員連連點頭,皇家的事情,他自然不敢亂來,他也不過是為了圖利罷了:“公公放心,下官曉得輕重的,絕對不會出了任何差錯的。”


    “恩。”


    劉瑾點了點頭,方才道:“回去等著吧,就這幾天的事了。”


    “是,是。”


    那中年官員連連點頭道謝,慢慢的退了出去,心裏卻是不住的大罵劉瑾。


    其實,這官員,卻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或許說,現如今不少的朝廷官員,都是如此了,一邊求著劉瑾辦事,一邊心裏大罵,仿佛他們是正人君子一般,豈不知,他們這種人,甚至,連劉瑾都不如,最起碼,劉瑾是真小人,而他們,是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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