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知欽差大人大駕光臨,還望欽差大人恕罪。”


    汝寧府衙門內,曾毅端坐在大堂之上,汝寧府知府上官懷帶著衙門內的官員及衙役,重新給曾毅行禮。


    “諸位免禮。”


    曾毅微微抬了抬手。


    “我等謝過大人。”


    在汝寧府知府上官懷的帶領下,一眾汝寧府官員及衙役叩謝過後,方才站了起來。


    “此番,本官前來汝寧府,是微服而來,卻是怨不得爾等的。”


    曾毅坐在大堂之上,神情和善,且,穿著的,仍舊是一身青衫。


    “本官此番前來,多的事情,且不說,卻是有一件,是本官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


    曾毅環視了下麵的官員一眼,衙役們,雖然有些用餘光瞄著堂上,可,大多數,都是不敢的,低頭垂眉,不過,雙耳,卻都是豎著的,仔細的聽著曾毅的話。


    雖然曾毅到來,和他們這些個小衙役,幾乎不會有什麽牽扯,隻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他們雖然是衙役,可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雖然站的很近,而且,公堂上很是清淨,沒有絲毫的雜音,曾毅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可,卻還是似乎擔心聽不清楚什麽似得,把耳朵豎立的很直。


    “想來汝寧府該也知道,本官此次離京出現,最為主要的,便是要巡查這學堂的修建情況。”


    曾毅盯著下麵的汝寧府知府上官懷,繼續道:“本官的巡視,可並非是單看這學堂最後修建的如何,修建學堂,乃是大事,是國之重事,但,卻也不可因此擾民,若不然,就成了禍事。”


    說著話,曾毅的雙眼已經眯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站在下麵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汝寧府知府上官懷,道:“上官知府可否認同本官所說之言。”


    “大人的話,乃是千金之言,下官豈有不認同之理?”


    上官懷衝著曾毅拱手,先是恭維了曾毅一番,旋即,又道:“隻是,下官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講。”


    曾毅看著上官懷,倒是很好奇,上官懷準備說什麽。


    可以說,曾毅也清楚,隻要上官懷聰明些,那,他就肯定知道,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尤其是結合他曾毅是微服而來的。


    是以,隻要上官懷聰明,那,接下來的話,其實,就是上官懷的辯解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敞開了天窗說亮話才行。


    畢竟,都是朝廷命官,有些事情,一旦猖狂了說,到時候,可就有些難以收手了。


    “下官以為,正如大人所說,興建學堂,不能擾民,此定然是要遵循的,可,有些刁民,借機為難朝廷,想借此機會,大肆斂財,此,也是不能容忍的。”


    上官懷聲音朗朗:“下官以為,凡事,需要有個度,對於百姓而言,官府,自當善加代之,興建學堂,卻絕不會驚擾了百姓,可,對於那些刁民,卻也絕對不能姑息。”


    “下官鬥膽,所言,還望大人恕罪。”


    上官懷說完這些,衝著曾毅拱手謝罪。


    “敢於直言,何罪之有?”


    曾毅笑著,看著上官懷道:“隻是,不知道上官知府所謂的刁民,可是興建學堂之中,遇到了什麽?”


    曾毅昨夜,借宿在曾懷家中,尤其是其身份暴漏之後,也是聊了許多的,其中,就有這興建學堂之事。


    且,在曾毅的鼓勵下,曾懷也沒什麽顧忌,把什麽都給說出來了。


    其實,這就是最為樸實的百姓,願意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傳聞當中的清官,隻要對他們和善一些,他們願意對其傾盡肺腑之言。


    商鋪掌櫃的話,店小二的話,曾懷的話,綜合起來,對上官懷,都是不利的。


    隻不過,曾懷對上官懷倒是沒什麽評價,隻不過,是把平日裏聽到的一些事情,告訴了曾毅罷了。


    畢竟,上官懷是老實人,也沒開店鋪,也沒和人結怨,沒去過公堂,至於城內其他的,什麽苛捐雜稅,倒是真沒征收過。


    畢竟,汝寧城這個地方,有些貧窮,且,汝寧府,是知府,知府一般情況下,是不怎麽管這些雜事的,下麵不是還有縣令嗎?


    是以,百姓接觸最多的,其實,還是縣令。


    隻不過,曾懷所聽說的那些個傳聞,對上官懷,可是有些不利的。


    畢竟,百姓心裏,其實都是有杆秤的,是好,是壞,百姓心裏,其實,都很清楚。


    至於是否裝模作樣,百姓們,或許能蒙蔽住一部分,可卻也有能看清楚的。


    隻不過,曾毅現在,也就是在等錦衣衛那邊傳來的結果罷了。


    猶豫了一下,上官懷衝著曾毅拱手,道:“原本,這話,下官是想著瞞下來的,隻是,大人既然是為了這事來的,下官自然不能在瞞著了。”


    “汝寧府內,縣所屬學堂,由各縣縣令負責,而下官,則負責修建府堂,至於縣堂,下官偶有詢問,但,卻並不過多幹預。”


    “是以,下麵各縣的情況,下官如今卻是抽不開身,倒是不太清楚,然,修建府堂當中,卻是碰到了不少的刁民。”


    “修建學堂,本就是大事,雖說不能擾民,可,卻也不能太過偏僻了。”


    “然,那些個商賈富戶們,借此,手中捏著地契,卻是刻意坐地起價,著實的一副奸商模樣,實在的讓人可氣。”


    提到這些,上官懷的臉色也都隨之變了,可想而知,他此時心中有多惱怒。


    聖旨既然下達了,是要修建學堂,那,要麽是各縣,在城中找無主之地修建,無主之地,各縣城中,肯定是有的。


    隻不過,到了,府、布政司,這可就不一定了,這樣的城池,都繁華了起來,尤其是杭州這樣的地方,那地契更是珍貴。


    可,既然聖旨下達了,那是什麽意思。


    可以在城中,選出一塊不繁華的地方,按照市價,購走地契。


    這,看似是要讓有些人無家可歸。


    可,其實,卻不盡然,哪怕是縣城當中,也有那些富戶,有不小的園子的。


    這些園子,隻要一座,絕對足夠興建學堂了,而且,甚至還要多,而這樣的園子,一般都是興建在城中不太偏僻,但,卻又不是繁華的地帶。


    隻不過,這話,聖旨上自然不能說出來的,但是,這裏麵的意思,想來,能明白的,可不少。


    而且,隨後,內閣還有文書傳下,寫了不少的內容,可,意思,卻隻有一個,就是盡量以這些園子為目標。


    隻要是如此,曾毅相信,就算是吃虧了,那些富戶們,也能落下個名聲的,且,此種事情,也是沒地申訴的。


    當然,在曾毅看來,也隻能委屈一部分人了,不是說曾毅看不慣這些富戶商賈,而是,隻不過犧牲他們一個園子。


    比起窮苦百姓的家而言,那,隻能選擇犧牲他們的園子了。


    至於什麽所謂的公平,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


    是以,在曾毅聽來,汝寧知府上官懷這話,本身,就有矛盾,征收一座園子罷了,他卻說碰到了不少的刁民。


    好嘛,修建一座府堂,按照戶部的規劃,可是沒占地多少的,難不成,他還想拆幾座園子什麽的,弄個巨無霸不成?


    還是說,想給學堂修建什麽花園之類的?


    這,若是朝廷有那實力,日後,也未必不可,在學堂周圍修建一些園子,但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日後,大明朝的國力昌盛了,卻絕對不會是現在。


    “不少的刁民?”


    曾毅笑眯眯的看著下麵仍舊顯得有些氣惱的上官懷,道:“這興建學堂,也用不了多少地方吧?上官知府想要修建多大的學堂?難不成,沒有收到戶部發來的圖樣嗎?”


    曾毅這話,卻是沒有讓上官懷有絲毫變色的。


    “下官無能,那些個刁民不願將地契賣與官府,下官隻能在尋其他的地方。”


    上官懷滿臉的慚愧模樣,低頭道:“好在,下官已經尋得了地方,定然不會耽誤了工期的。”


    “恩。”


    曾毅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上官懷,倒是一副好模樣啊,若是在後世,怕是能去演電影了。


    雖都說官要愛民,可,曾毅還真沒見過,哪個官員會懼怕百姓的。


    甚至,有皇帝聖旨,要平價收地契,曾毅就不信了,在這皇權至上的朝代,會有百姓商戶敢在這風口浪尖上違逆聖旨。


    或許,有一兩個實力強大的,敢於刁難地方官府,可,這也必定是上麵有高官撐腰的。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情況存在,也不可能有幾家吧?


    而且,難不成,那滿街的商戶,都是如此有能耐?若是如此,還何苦給他這個汝寧知府行賄?


    “那些商戶倒也不識趣。”


    曾毅笑著,一手把公堂案上的驚堂木拿在手裏,把玩著,也不知道這驚天木有什麽好玩的。


    “是啊,這些個商賈……。”


    上官懷趕緊順著曾毅的話往下說,隻可惜,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曾毅給打斷了。


    “隻是可惜了,那些商戶也太不識趣了。”


    曾毅略帶調侃的語氣,讓上官懷有些吃驚,忍不住抬頭,正巧看到了曾毅似笑非笑盯著他看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大驚,卻是不敢吭聲。


    “若是這些刁民商戶,能夠早日給上官知府你送來些金銀特產什麽的,他們也就不用背負這刁民的名頭了,何苦來哉?最後,東西也送了,刁民二字,也背在了身上。”


    “大人。”


    曾毅的話還沒說完,上官懷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下官從未收過什麽賄賂啊,大人切勿輕信那些商家刁民之言。”


    “他們乃是因為興建學堂之事,記恨下官,才會如此汙蔑的啊。”


    上官懷說完,已經是雙手撐地,渾身大汗了。


    曾毅既然說出了這話,肯定是微服的時候,在下麵,了解到了什麽情況,可,明知道如此,上官懷也不能鬆口。


    曾毅的名聲,太嚇人了。


    曾毅或許會顧全大局,可是,在這件事上,上官懷卻是知道的,他不能鬆口,一旦鬆口,那可就真的是沒命了。


    “汙蔑。”


    曾毅嗬嗬笑著:“或許吧。”


    “隻是,本官從來都隻是聽說朝廷命官受賄行賄,冤假錯案,可卻,好似沒聽過哪個百姓商賈膽敢汙蔑朝廷命官啊?”


    曾毅這話,卻是沒錯的,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隻有朝廷官員欺壓百姓的,百姓,豈能欺壓朝廷官員?


    百姓若是能夠欺壓朝廷官員,那,就隻能證明在他的背後,有權力更大的官員撐腰,這種情況,自然就算是官員之間的較量了。


    真正的百姓,哪個敢汙蔑朝廷官員的?


    甚至,若非是真的被逼急了,有些委屈,也就忍住了,咽下去了。


    “請大人明察。”


    上官懷一個響頭磕在跟前的青磚上:“下官自到任汝寧府來,自認上對得起天子下對得起百姓。”


    “若偶有失察,下官願意領罪。”


    “然,下官自上任以來,卻是戰戰兢兢,兩袖清風,從未有過什麽受賄之舉,大人切勿偏信商賈富戶的汙蔑之言。”


    “大人可在城中巡防百姓,或是微服出城附近村落,但凡是百姓有人言道下官有枉法,受賄之行,下官甘願領罪。”


    曾毅嗬嗬笑著,盯著跪在下麵的上官懷,說實在的,在錦衣衛的情報送來之前,曾毅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上官懷。


    畢竟,這上官懷受賄,吃了原告吃被告,對象全都是商家富戶,對於普通百姓,卻沒這些的。


    而且,那店小二所說,不過是傳言罷了,至於他所謂的有知府衙門之人親耳聽到,除非有證據,若不然,不足采納。


    店小二那邊,曾毅已經讓人去詢問了。


    可以說,現在,曾毅手中,並沒有什麽證據的。


    “起來吧。”


    曾毅歎了口氣,雖然臉上輕鬆無比,可其實,還是有些頭疼的。


    碰到這種官員,的確是難斷的,若是清廉、若是貪婪,這些,都好斷。


    可偏偏是一個,有著仇富厭商賈,但卻親百姓的官員,這,怎麽斷?


    雖說此行為絕對不能要,可,有些事情,卻是可以理解的,這,對於最後的決斷,可是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


    隻不過,有一點,不管如何,汝寧府上官懷是肯定少不了一番責罰的。


    不管他如何的仇視商賈富戶,可,其受賄,這行為,卻是真的。


    “大人若是不信,盡可讓人前去下官府中搜查,下官府中,並無什麽值錢的物什。”


    上官懷卻是沒有起身,不過,卻是抬起了頭,衝著曾毅拱手,滿臉的淚痕。


    “唉。”


    歎了口氣,曾毅道:“上官知府何須如此,本官也不過是聽了外界之言罷了,並未有責怪的意思,隻不過是詢問一番而已。”


    “上官知府該不會怨恨本官的詢問吧?”


    “下官不敢。”


    上官懷趕緊搖頭,曾毅這話,看似是詢問,可,除此之外,他還能有別的答複嗎?


    “恩。”


    曾毅盯著上官懷看了一會,方才道:“都退下吧,上官知府回去以後,將府內近年來的卷宗,全都調出,送予本官暫居之處。”


    “大人,下官已經在府中備好了……。”


    曾毅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上官知府一番好意,本官心領了,隻是,此番前來,本官還有別的事情,就居於錦衣衛衛所了。”


    “是。”


    上官懷點頭,卻是知道,曾毅和錦衣衛的關係的。


    其實,這些話,曾毅根本沒必要和上官懷說的,如此給他解釋,仿若是高看了他。


    隻是,這一點,曾毅還真沒別的意思,隻不過是曾毅雖說說出來罷了,卻是沒想到,他的這話,卻是讓上官懷心裏安定了不少,覺得曾毅對他的懷疑,其實不多,甚至,相信了他剛才的那番話。


    而調閱卷宗,就是給他上官懷的機會了。


    隻不過,上官懷對此,卻是極為有自信的,他不是蠢官,知道什麽該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有些事情,上官懷不會去做。


    可有些事情,上官懷就算是做了,也會給自己留條後路的。


    “下官盡快將自下官上任以來,所有卷宗送去錦衣衛衛所。”


    上官懷此時,總算是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拱手,直到曾毅離開後,聽不到腳步了,方才抬頭。


    隻是,此時的上官懷,雙眼中,卻是沒了多少的懼色了。


    “都退下吧。”


    上官懷擺了擺手,讓所屬官員及衙役們退下,而他自己,卻是站在了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


    “怎麽真讓真煞星來了。”


    公堂上,隻剩下了上官懷一人,他這話,才敢嘀咕了出來,可以說,在得到曾毅這個欽差來汝寧府的時候,上官懷頭皮都有些發麻。


    現如今,這天下的官員,怕是沒有一個願意看到曾毅的吧?


    曾毅就是個煞星。


    這天下,有幾個官員屁股底下真正幹淨的?


    “好歹,今個,算是對付過去了。”


    歎了口氣,不是上官懷不想走,而是他的腿,都有些發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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