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南直隸內最近這些年的積案了。”


    南京刑部尚書文固顫巍巍的把手裏的卷宗全都雙手奉上,放在了曾毅跟前的桌案上。


    昨日,接到曾毅要查看南直隸曆年來積壓案子的消息後文固這個南京刑部尚書可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立時就連夜把案子給整理了出來。


    把最近的幾個還未解決的案子,全都給整理好了,交給曾毅。


    這些個案子,文固也是有選擇的,並不是的就聽了曾毅的話,要看南直隸最近這些年積壓的案子,就把所有的案子全都給提來讓曾毅看。


    在文固看來,若是他真那麽做的話,純粹就是不知趣了。


    是以,文固這個南京刑部尚書,特意選了幾個最近些年的案子,還未解決的,但是,卻有線索的,並非是那種無頭案子的,給曾毅送了過來。


    “就這些?”


    曾毅並沒有翻閱案宗,隻是皺了下眉頭,整個南直隸,這麽多年,就積累了眼前這薄薄的幾本卷宗?


    他曾毅可不是傻子,是不可能相信的。


    “這些都是最近的幾樁案子,別的,都太久遠了,大多數都成了無頭公案,是以,下官不敢送來讓大人憂心。”


    這些日子,南京各部官員,對曾毅,從來時候的態度到現在,可以說是來了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是南京六部的官員,現在見了曾毅,也是要以下官自稱的,雖說曾毅這個欽差的真實品級不高,可奈何人家是欽差,而且,脾氣還不好。


    欽差是厲害,可是,敢不經朝廷允許,就砍了南京鎮守太監急南京兵部尚書,這換成是旁的欽差,是絕對不敢的。


    可曾毅卻敢,而且,還是不經畫押,就給砍了。


    朝廷方向,還沒有絲毫的動靜。


    雖說,最後曾毅查抄等的千萬兩白銀大多數讓運回了北京,這或許是京城內閣和曾毅的一個協商。


    可是,別的欽差,怕是沒和內閣協商的資格還。


    是以,對曾毅,就是南京六部剩下五部的首官,也是恭恭敬敬的,唯獨南京兵部,尚書被曾毅砍了,還暫缺首官。


    而且,看朝廷的意思,南京兵部尚書的位置,段時間內,怕是不會在有新的官員到任了,這是明顯的在支持曾毅的行為。


    有了這些個因由,南京的哪個官員還敢因為曾毅本身官職不高而小瞧與他?


    “這些案子中,可有民告官的?”


    曾毅也不去翻那些卷宗,就算是真翻了,他也不精通刑名,未必能看的出什麽,尤其是這些個連南京刑部都要積壓下來的案子,自然更是無法了。


    是以,曾毅要這些案宗,並不是要看,而是有目的的。


    不過,看來,南京刑部尚書誤會他的意思了,是以,曾毅也就直接問了出來。


    “民告官的?”


    文固楞了一下,隨即心裏就有些發寒了,這個煞星,是要做什麽?難不成,真想把南京官場給徹底整頓一番?


    “有。”


    猶豫了一下,文固還是開口了,不開口不行,這事,也不能隱瞞,不然,以後真讓曾毅查出來了,那他文固,絕對是要倒黴的了。


    “說與本官聽聽。”


    曾毅笑著站了起來,衝著文固壓了壓手,道:“不必站起來,坐下說,坐下說。”


    “是告的應天府尹馬德祐,說是其收受錢財,汙判案子。”


    文固小心的看著曾毅,嘴裏說的事情,聽起來,卻也不輕不重,畢竟,隻要是前去衙門告狀的,肯定都是人為自己有理的,不可能認為自己沒理。


    而最後的判決,肯定不能讓雙方都滿意的,總會有一方要抱怨的。


    而這敗訴的一方,若是出來以後去別的衙門,甚至是南京刑部狀告應天府,也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若是想要在南京告迎這場狀子,也唯獨南京刑部這個衙門了,若不然,就是要去京城刑部、大理寺、甚至是告禦狀了。


    隻不過,這是一般百姓們根本就無法做到的事情。


    就像如今的皇宮外,有登聞鼓在,可是,卻已經不少年,沒有響過了,究其原因,是和官員們的利益有衝突。


    “有多少人告他啊?”


    曾毅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看向了文固,他清楚,文固這話,定然不會是隨意一說,因為,在他跟前說這話,就等於是把應天府尹馬德祐已經得罪了,是以,絕對不可能是隨意說的。


    “不多,也就兩三戶而已。”


    文固惜字如金,說完這句話,就又不吭聲了。


    “說下去。”


    曾毅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是。”


    文固拱手,道:“這案子,其實,曾經也在南京喧囂一時的,這三戶人家,都是被人奪了家產的,原本,都是南京的富戶,可是,要麽,是兄死被弟奪了家產,要麽是被女婿奪了家產的。”


    “案子到了馬德祐那裏,告狀之人,沒一個贏的,都是讓被告之人補償他們百兩銀子罷了,可,其家產,何止萬兩,都是數百萬兩的富戶啊。”


    “隻是,南京刑部,卻是也管不住應天府尹的,下官也隻能是將此案上奏朝廷。”


    “隻不過,卻是一直沒什麽批複的。”


    “那三戶告狀之人,也曾結伴上京,可卻都是無功而返。”


    “那三戶人都認識?”


    曾毅從文固的話裏聽出了別的。


    “都是民告官,而且,還都是告的應天府尹,也就認識了。”


    文固歎了口氣,道:“有孤兒寡母的,也有孤女被敢出來的,卻也都挺可憐的。”


    “文大人,以為這案子如何?”


    曾毅笑眯眯的看著文固,既然文固說出來這案子了,那就定然是不認同應天府尹馬德祐的審斷結果的,不過,曾毅卻還是要問問的。


    “這件案子的卷宗,大多數都在應天府內的,且,應天府已經查此案,南京刑部,雖說掌管南京刑名,可是,對於應天府尹,卻也是並沒有太大約束力的,是以,也隻是有些口供罷了。”


    “整理了之後,呈上來。”


    曾毅點了點頭,略過此事不在提:“可還有旁的?”


    “有。”


    文固點頭,道:“不過,旁的,告的都是下麵的縣令之類的,也就一兩個,下官早就有了處置的了。”


    “文大人說那三戶人家也曾經結伴上京,那為何不去敲宮外的登聞鼓,告禦狀?”


    曾毅卻是有些不解的看著文固,要知道,皇宮外的登聞鼓可是明太祖朱元璋設下的,為的,就是讓百姓有冤可申。


    而且,還設立禦史專門看守登聞鼓,一旦有百姓或官員有天大的冤屈或機密重情,都可以前去敲登聞鼓。


    任何官員不得幹涉,否則以阻撓定大罪。


    一旦登聞鼓響,禦史必須上奏皇帝,而且,隻要登聞鼓響,皇宮內幾乎都可以聽到的。


    而登聞鼓響,皇帝必定要親自過問。


    之後,或是禦審此案,或是將此案交予三司定論,全程都是有錦衣衛官員跟隨擊鼓之人的,有司若敢拖延,定然治罪。


    且,最終案子的結果,還是要上報皇帝禦覽的。


    可以說,登聞鼓,是百姓有了天大冤屈,可以打破官官相護唯一的解決方法了。


    “登聞鼓,已經有多年不曾響了。”


    文固楞了一下,隨即苦笑。


    曾毅默認,事關皇家,文固不敢說太多,可是,曾毅卻也明白,登聞鼓,怕是牽扯到了太多官員的利益。


    是以,官員和皇權相抗,以至於今日,不在響起。


    “將此案所有相關卷宗,全部調來,苦主若能尋到,也全部帶來。”


    曾毅開口,道:“此事,勞煩文尚書了。”


    “這是下官該做的。”


    文固拱手。


    “大人,司徒回來了。”


    梁猛從外麵衝了進來,看到屋內有官員在的時候,不由得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他,還是不太習慣那些太多的禮節。


    “下官這就回去整理案宗。”


    文固很是識趣的站了起來,衝著曾毅拱手,告退。


    司徒是誰,文固自然知道,曾毅身邊有一個司徒威,錦衣衛僉事,帶領南京官兵護送九百萬白銀至京。


    算算時間,也就是這幾日,該回來了。


    “準備筆墨紙硯。”


    曾毅看了梁猛一眼,剛才和文固的談話,讓他有了一個想法,可又怕過後給忘了,是以,趕緊讓梁猛準備筆墨紙硯。


    “是。”


    梁猛抱拳,退了出去。


    “大人。”


    司徒威已經大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地。


    “快快起來。”


    曾毅一把扶起了司徒威,笑著道:“這次前去京城,可是勞心費神了,既然回來了,可就要好好休息幾天。”


    司徒威嘿嘿笑著,看著曾毅,道:“不辛苦,卑職帶著半個南直隸的官兵,也算是體會了一把當大將軍的癮。”


    “感覺不錯吧?”


    曾毅哈哈笑著,對於武官來說,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帶兵了。


    果然,司徒威嘿嘿笑著,臉上帶著一絲的興奮:“比卑職平日裏帶著錦衣衛要強多了,那感覺,嘿嘿。”


    錦衣衛,尤其是現在的錦衣衛,根本就算不上什麽的,比起軍隊來說,哪有半個南直隸軍備人馬多?


    而且,就算是南直隸的軍備在不堪,可那好歹也是當兵的,比起錦衣衛的作風,也是有根本的不同的。


    “可曾出了什麽意外?”


    曾毅笑著,把司徒威按在了椅子上,親自給司徒威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了司徒威的手上。


    “不敢,不敢。”


    司徒威起身,臉上全是激動,雙手端著茶杯,一口喝了個幹淨,然後,才又被曾毅給按在了椅子上。


    “大人神機妙算啊。”


    坐下了之後,司徒威在看曾毅,臉上全都是忍不住的敬佩:“您交代的情況,都發生了,話,卑職帶到了,信,也交給了劉瑾。”


    “那就好,那就好。”


    曾毅點了點頭。


    “大人。”


    梁猛已經拿著筆墨紙硯跑了過來,手裏端著個大盤子,還一路小跑,卻也穩當的很。


    “稍等。”


    衝著司徒威點了下頭,曾毅拿起毛筆,沾了沾墨,然後在白紙上寫下了登聞鼓三個大字,然後用嘴吹了幾口氣,等墨跡幹了,小心的疊好,放在了袖子當中。


    “大人,您這是?”


    司徒威避嫌,沒有湊過去看曾毅寫的什麽。


    可是梁猛卻是沒那麽多心思的,且,他也看不懂曾毅寫的什麽,隻是好奇,自家大人要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一件事,怕忘了。”


    曾毅笑著,把手中的筆放下,衝著梁猛點了點頭。


    “司徒剛回來,讓他好生休息幾天,這幾天,你忙些。”


    曾毅笑著,道:“可別什麽事都去找司徒幫忙了。”


    “好。”


    梁猛抓著後腦勺不停的嘿嘿笑著,往常,曾毅吩咐下來的事情,不懂的,梁猛都是去找司徒去請教的,現在看來,這事,是沒瞞住曾毅的。


    “大人,卑職沒事的。”


    司徒威急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是急切的看著曾毅。


    “有事沒事不是你說了算。”


    曾毅笑著,衝著司徒威壓了壓手:“你剛帶兵回來,若是本官不讓你休息幾天,傳出去,指不定還讓旁人以為本官苛刻。”


    “就算是為了本官的名聲,也是要讓你休息幾天的不是!”


    曾毅都把話說到這了,司徒威還能說什麽,隻是有些不甘的點頭。


    “放心吧,這些日子,梁猛執掌欽差衛隊,不是也沒處什麽事嗎?”


    曾毅笑著,司徒威臨行前,把欽差衛隊全都交給了梁猛負責,也當是體悟曾毅的用意,鍛煉梁猛了。


    而錦衣衛的人馬,卻是不能給梁猛的,畢竟,梁猛是不是錦衣衛的人,這不合規矩,是以,是交由平日裏司徒威自己的副手負責的。


    曾毅這話的意思,就是還暫時這麽下去,司徒威雖然回來了,可是,暫時,讓他休息幾天,什麽事都別管。


    曾毅也知道,這話說出去,容易讓人誤會,尤其是什麽事都不讓司徒威插手,指不定他還會以為是要邊緣化他呢。


    “過幾天,還有要事要你去做,好好休息,把精力養足了,可別到時候給本官出簍子了。”


    為了不讓司徒威胡思亂想,曾毅還是給司徒威透漏了一點消息。


    果然,聽了曾毅的話,司徒威立時抱拳,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滿臉的興奮:“卑職遵命。”


    “梁猛跟著司徒,去錦衣衛,調應天府尹馬德祐的情報。”


    曾毅看著司徒威,道:“從錦衣衛調取有關馬德祐的情報後,將東西交給梁猛就成,你,就開始安心休息吧,三日後,來見本官。”


    “是。”


    司徒威和梁猛兩人拱手,雖然奇怪自家大人怎麽突然要看馬德祐的情報,可是,卻也知趣的不多問。


    既然是自家大人要做的事情,自然有其的道理,自己身為屬下,去做就成,不該問的,不能問,這才是最合格的屬下。


    要知道,上官辦事,根本就沒像下麵的人解釋的道理。


    雖說曾毅的脾氣很好,可是,司徒威和梁猛還是把這個坎給拿捏的很準,至於梁猛,偶有不識趣的多嘴幾句,曾毅卻也知道他的性格,都會一笑而過。


    南京刑部衙門。


    “大人,欽差大人要這些案卷,難不成,真是要準備查這個案子?”


    南京刑部左侍郎有些不解的看著文固這個南京刑部尚書:“這個小欽差,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根本就不按道理出牌啊,他這該不會是真準備把咱們南京官場來一次大換血吧?”


    瞪了左侍郎一眼,文固歎了口氣,道:“那有如何?眼下的情況,你還看不明白嗎?曾毅,是有皇帝在背後撐腰的,更有內閣在背後撐腰的,這次他巡視天下,為何別的地方不去,直奔咱們南京而來?”


    “這怕是朝廷們的那些個大佬們和皇帝的決定了。”


    “不管曾毅在南京的行為是不是早就定好的,哪怕是曾毅在胡鬧,可是,朝廷也會為曾毅撐腰的。”


    “不為別的,就是曾毅這次押送回京的九百萬兩白銀,就足以朝廷容忍他在南直隸胡鬧了。”


    “九百萬兩白銀啊,全都上繳國庫,這足以讓朝廷的那些大佬記住曾毅的好了。”


    “而且,曾毅這人,算計精明,他的行為,很明朗,就是查案,抓人,整治吏治。”


    “隻要他一直這麽下去,沒人會說什麽的。”


    “隻要他鬧的不太過分,隻怕朝廷的那些大佬,還希望他就這麽下去的。”


    文固看著左侍郎,道:“咱們要做的,就是別讓這位爺把火燒到咱們刑部來就成,其餘的,誰倒黴,那咱也管不著了。”


    “下官明白了。”


    左侍郎點頭,卻是真的明白了尚書的意思了,這是要絕對服從曾毅的任何命令的意思了。


    反正南京刑部也是個冷清衙門,沒什麽油水的,隻要不得罪曾毅,就算是真被曾毅發瘋查一番,按照曾毅的行事準則,也是萬萬夠不上砍頭的標準的。


    隻不過,這個前提是他們識趣,別和曾毅對著幹,至於會不會得罪別的官員,這些事,還是等以後在考慮吧。


    若文固的猜測是準確的,那,等曾毅離開南京的時候,指不定南京的官員已經被換了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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