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隸。


    兵部尚書和鎮守太監被抓到被殺,可以說是接連發生的,哪一步,都是南京六部官員想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曾毅會如此的雷厲風行,前幾日,還到處遊山玩水。


    誰料,猛然間,卻是雷霆出手,抓了南京兵部尚書和南京鎮守太監,這兩個南京的巨頭。


    更沒想到的是,曾毅的膽子可以說是猖狂,根本不予審訊,不予招供畫押,竟然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砍了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的腦袋。


    這對南京官場的震懾,不可謂不大。


    其實,早在曾毅剛來南京的時候,關於他的過往,就被南京的官員給打探清楚了。


    可是,河南畢竟和南直隸不同。


    且,曾毅在河南的作為,雖說是猖狂,可是,在南直隸的六部官員看來,其實,什麽都不算不上。


    正因為此,曾毅的行為,才會給他們帶來了無比的震撼。


    可現如今,想要登門拜訪魏國公,結果,魏國公並不見客,整天大門緊閉,你連魏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這傳遞出來的信息,讓六部官員更為驚恐。


    魏國公上書朝廷謝罪,也沒必要把府門都給關上,不讓人進去吧?


    這明顯是做給別人看的,畢竟,若是讓有些官員進了國公府,那,你到底見沒見,可就沒人說的清楚了。


    而現如今,直接在家閉門思過,真的是把大門都給關上了,誰也不讓,旁人,也自然就傳不出什麽閑話了。


    若說現如今南京六部當中,最為驚恐的,也就是兵部還剩下的左右兩位侍郎了。


    南京六部與北京六部不同,雖為留都,保留六部,可是,卻刪減了六部的大多數官員,六部都隻剩下本部尚書及左右侍郎總共三人處理公務的。


    而現在,兵部尚書被曾毅直接給砍了。


    南京兵部沒了尚書,且,此事又牽扯著兵部,若說是兩個侍郎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曾毅已經用行動告訴了南京六部的官員,別看你們是地頭蛇,可本官也不是過江龍,管你如何,該殺照殺。


    “曾毅的膽子倒是不小,魏國公那老狐狸,倒是一招好棋啊。”


    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兩人聚在一起。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和南京吏部尚書戴書,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在來了南京以後,硬是扯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二人聯盟,是以,遇到這種事情,兩人在一起商量,也是正常。


    “戴書兄,你不是和魏國公那老狐狸走的進,不妨,偷偷去打探下消息?”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把聲音壓得很低:“那老狐狸雖說關閉大門,不見客,但依小弟之間,必定是做做樣子的,總不能真的誰都不見吧?”


    “那些個考慮不周全的,大白天,光明正大的前去,魏國公那老狐狸自然不肯讓人開門了,正好,也可以做給曾毅看。”


    “可若是晚上,你走後門進去,想來,魏國公那老狐狸,總該是見你一見的吧?”


    隻要是大宅子,都有後門的,或者是偏門一說。


    這後門或者偏門,是留給下人們才買或者給府上送東西等走的,一般官員,是絕技不會走這的,有辱身份。


    可是,現如今,情況特殊不是,想來,應該沒人會防著後門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苦笑:“魏國公那老狐狸,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看他平日裏表現的與為兄稍近些,可實際上,卻是誰都不親近的。”


    “在魏國公眼裏,咱們這些南京六部的官員,都是過眼雲煙,早晚要換的,就如同那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他魏國公府,卻是奉命世代鎮守南京的,更是世代繼承魏國公爵位。”


    “是以,這老狐狸,平時都是不管事的,現如今,天下太平,這兵權,對咱們這些臣子來說,也沒什麽。”


    “尤其是魏國公,他越是這樣,皇宮裏的那位,就越是高興。”


    “現如今,他明顯是在躲麻煩,為兄我就算是去找,怕也是被人轟出來的,那老狐狸,是絕對不會見為兄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的這些個話,卻是沒一句假話。


    南京上上下下的官員,背後,哪個不稱魏國公徐俌一句老狐狸的。


    這老狐狸,把朝廷局勢看的很清楚,他是公爵了,在進一步,就是親王,可是,大明現如今,就不可能異姓封王。


    滿朝文武,也是不可能答應的。


    除非是有潑天的功勞,讓皇帝和滿朝文武答應,可現在,又不是亂世,哪來的功勞讓皇帝破格,異姓封王啊?


    而且,魏國公徐俌也是知足的,國公啊,除去比親王這些個占著皇家血脈的不行,其餘的,誰還能比的過他?


    而且,是世代世襲。


    這已經讓魏國公徐俌很知足了。


    既然知足了,就該想著如何才能保全這個位置。


    別看當初遷都的時候,魏國公府奉命世代鎮守南京。


    可是,那個時候,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臣子們誰掌握兵權,隻要沒造反的心思,其實,都一樣。


    可是,對帝王來說,下麵哪個臣子掌握兵權,卻又是不一樣了。


    如魏國公來說,世代鎮守南京,若是在把南直隸的兵權給穩穩的抓在手裏,還不時的幹涉下南直隸的文官體係。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讓皇帝起了猜忌的。


    而相反,現如今,魏國公的行為雖說很是狡猾,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就不盡職,可是,在皇帝看來,卻是最為滿意的。


    是以,魏國公府越是不管事,怕麻煩,越是安全,就算是南直隸出了什麽事情,把魏國公府牽扯進去了。


    皇帝想必也會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對魏國公府追究的,以此,來體現皇恩浩蕩。


    魏國公既然摸清楚了這點,那,自然是不會攙和進這件事裏來裏的。


    怕是在曾毅離開之前,他魏國公府的大門,都是不會開了的。


    “這老狐狸。”


    戶部尚書王京苦笑,魏國公可以躲,可是,他們卻不能。


    魏國公不負責,皇帝也希望魏國公不負責,不管事,可是相反,皇帝卻不希望南京六部的官員不管事。


    換句話說,皇帝希望魏國公府糊塗,魏國公府越是糊塗,皇帝越是高興。


    可是,若是南京六部糊塗了,那,皇帝可是要發火了的。


    “早先就說,曾毅雖說是奉命欽差,可是離京後,卻不做停留,直奔咱們南直隸二來,肯定是有什麽密旨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苦笑:“隻可惜,那時候沒什麽證據,且,誰也不相信,曾毅竟然如此的大膽,都還想著,就算是真出了什麽事,也能有時間周旋的。”


    “聽說沒。”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手指在桌麵上點了一點,道:“曾毅離京的時候,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及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兩人親自出城相送。”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道:“這事,為兄倒是有所耳聞,隻不過,當時以為,曾毅是奉旨出京的,官職低,內閣的這兩位大學士,是來給其撐場子的。”


    “內閣大學士,豈會隨意給人撐場子?”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不屑的搖了搖頭,道:“而且,曾毅奉旨巡視天下,有聖旨在手,何須內閣大學士給其撐場子?”


    “除非。”


    “除非是在離京前,曾毅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而且,內閣也知曉他此行的目的。”


    “定然是這個目標極為難啃,且,內閣的諸位大學士又不好親自離京,擔任欽差,以免動靜太大,或者出現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是以,才會如此的。”


    “這麽一來,內閣的兩個大學士已經表態了,且,李東陽和次輔謝遷及首輔劉健三人關係極好,他能出現在這,想來,內閣的意思,也不會差到哪。”


    “這麽一來,有內閣在背後撐腰,更有皇帝的點頭,就算是曾毅真出了什麽亂子,也有人給他捂著。”


    “而咱們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兩者加起來,雖說是不可小覷,可也不可能讓內閣如此的重視。”


    “且,此次消息傳去了京城,卻石沉大海,內閣根本不予理會,這態度,文濤兄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王京的話,一句挨著一句,把戴書這個南京吏部尚書給聽的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殺了一個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還不算完?”


    戴書的確是被王京的話給震住了,這是何等瘋狂的猜想啊。


    難不成,還想把南京六部給一窩端了嗎?


    身為南京吏部尚書,戴書可是清楚的很,南京,也隻有南京兵部及南京戶部是富衙門,之外,就是鎮守太監了。


    而魏國公府,又沒出什麽亂子,是絕對不可能動的。


    現如今,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已經被殺,剩下的,就是南京戶部衙門了。


    而剩餘的四部,吏部、刑部、禮部、工部,則全都是清水衙門了,當然,若是非要排油水的話。


    則是南京吏部、刑部、工部三者相當,禮部墊底了。


    且,身為南京吏部尚書,戴書也很清楚,南京官場上,也並沒什麽大事發生,若說是真有事,也隻是曾毅這次揭開的吃空餉的大案了。


    除此外,是真沒別的案子了。


    不論出於什麽原因,皇帝和內閣也不可能真的把南京六部全都給一窩端了,若是那樣的話,隻怕立時天下謠言四起了。


    這麽想來。


    戴書卻是有些明白王京的意思了。


    怕是曾毅動了南京兵部及鎮守太監以後,魏國公府退避,首當其衝的就是南京戶部這個有油水的衙門了。


    若是曾毅想要查的話,下一次動手的,定然就是南京戶部了。


    而剛才,王京所說的話,怕就是想迷惑其,然後,聯手,抵抗曾毅的。


    這麽一想,戴書的思路也就明確了。


    曾毅這次,或許,的確是奔著南直隸而來的。


    內閣的兩位閣老送行,也姑且論為是在給曾毅撐腰。


    就算這些全都是實情,可是,卻也有一點,朝廷,不會真的一窩端了南京六部及鎮守太監的。


    是以,就算要在動,也隻是南京戶部了,剩下的四部都是清水衙門,朝廷是絕對不會動了的。


    這麽一想,戴書這個南京吏部尚書的心思倒是安慰了下來。


    既然想明白了,這裏麵,沒他什麽事,那,他自然也不擔心,不著急了,當然,他也不會沒事找事的牽扯進去。


    以曾毅的脾氣來看,若是他真的敢牽扯進去,怕是曾毅絕對不會留情的。


    “這事,為兄回去可是要好好想想的。”


    戴書卻是站了起來,衝著王京拱手,道:“剛聽賢弟一番話,為兄這腦袋都亂了,這就不多留了,回去好好想想,指不定,真是要拚了麵子不要,也要去魏國公蹭一蹭了。”


    王京楞了一下,隨即臉色就有些難堪了,若是戴書真是心裏如他嘴上說的一般,定然會在商討一番,絕技不會如此起身告辭的。


    不過,這也怨不得戴書,兩人雖然攀上交情了,甚至,戴書年長,王京平日裏,也尊其為兄長。


    可是,這都是表麵上的。


    就今天的情形就能看出來。


    哪有找兄長商量事情的,卻讓下帖子,讓兄長到自己家中來的?


    若是王京真把戴書當成是兄長了,甚至,哪怕心裏稍微有些敬重,也定然會是親自登門拜訪的。


    是以,其實,兩人也都明白,他們的盟約,其實很容易被擊破,稍微有些外力,就會被打破,平日裏,隻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雖然明白這些,可是,王京,卻也說不出來什麽,尤其是這個關節時候,若是他的猜測都正確的話,那,下一個倒黴的,就是他王京了。


    是以,此時,王京是不可能生什麽事端的。


    “如此,就勞苦兄長了。”


    王京衝著戴書拱手,心裏,也是知道戴書這話,定然是體麵話,等回去後,是絕技不會去魏國公府的,甚至,怕是也要學魏國公一般,找個借口閉門謝客了,可是,這臉麵上還是要過的去的。


    “為兄告辭。”


    戴書衝著王京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唉。”


    盯著戴書急走的背景,王京卻也怨不得王文濤不幫忙的。


    官場上,就是如此,得勢的時候,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可若是遭難了,怕是要看誰跑的快了。


    樹倒猢猻散。


    這句話,雖說有些不怎麽適合,可是,卻也能表達出王京此時的心情。


    六部當中,南京兵部尚書以然不在。


    南京禮部,雖說是真正的清水衙門,可是禮部尚書卻是個看的最清楚的人。


    此次,南京兵部尚書被砍後,王京曾經前去禮部尚書府上拜訪,結果,這家夥竟然病了,重病,臥床不起。


    說話都不利索,一句話,能分成幾段說。


    而且,身邊還一大群仆人子女的照應著,是根本就不給王京說話的機會,那時候,王京就明白,禮部尚書王文濤這個老家夥,也是已經看透了這件事,在故意躲他。


    說起來,王京這個南京戶部尚書,卻也是八麵玲瓏之人。


    來南京後,和各部尚書都要攀一攀交情的。


    而南京禮部尚書王文濤,和他同姓,是以,也就被他攀扯上了,攀成了本家。


    可說若是說的明白了,也都清楚,既然用了攀這個子,若是在別處,那是以下攀上,可是,在同為六部這裏。


    那就是本來就不著邊,沒關係的,硬是攀出關係來了。


    這樣的關係,可想而知,是沒有任何牢靠的。


    就同王京和吏部尚書戴書的關係一樣,稍有外力,就會頃刻間破掉。


    就算是同姓,也是不行的,畢竟,沒什麽真正的關係,總不能,是同姓,就要互相幫忙吧?


    現如今,他王京可能遭難了,誰的尚書職位,哪怕是南京的尚書職位是清水衙門,可是,卻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撈來的。


    平日裏,他們都坐著清水衙門,而南京兵部和戶部一個比一個有權一個比一個富的流油,總不能現在出事了,旁人就傻乎乎的過來幫忙吧?


    平日裏,也不見戶部把好處憑白的分給其他部堂。


    現如今,甚至可能是砍頭的事情了,自然不會有人來幫忙的,天下,就沒這種好事的。


    是以,王京心裏雖然發苦,可是,卻也不能有什麽怨言的。


    他也知道,若是曾毅真的查了,那他絕對跑不了,作用南京戶部,山高皇帝遠,又是富衙門,若是沒什麽出格的事情,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或許,該用那個方法咯。”


    王京突然笑了起來,隻不過,嘴角卻是帶著一絲的自嘲。


    他其實還有個方法,能保住他的家小的,甚至,能保住他家裏的富貴的,隻不過,這個方法的代價,也是十分巨大的。


    巨大到若是有絲毫的法子,王京都不可能用這個方法的地步。


    可是,眼下,或許是王京真的感覺到了他身邊的危機四伏,又或者是王京自己嚇自己,總之,他心裏的不安,已經是讓他夜不能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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