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宗,天一水閣。


    水月光中,煙霞影裏,簇擁千百樓台飛閣,金殿貝府,笙簫玉笛,玄音自生。


    景幼南自雲光中踱步而出,寬袖仙衣,眸光轉動,深沉莫測。


    “真不愧是門派重地。”


    景幼南暗暗讚歎一聲,他靈目所見之處,密密麻麻的篆文從虛空垂下,如龍如蛇,吞雲吐氣,紫氣盈空。


    門中的周天星辰煉龍大仙陣開啟之下,隻要靈脈不曾斷絕,別說是普通修士,就是洞天真人到此,也無法肆無忌憚。


    天一水閣,存放三經五功六典十二法所在,關係到門中數萬年來的傳承根基,從來都是慎之又慎,不容許出半點的疏忽。


    “走吧。”


    來過一次,景幼南駕輕就熟,坐船渡河,經玉門,穿花圃,過虹橋,很快就來到天一水閣正殿。


    有童子迎上來,躬身施禮道,“景師兄,真人尚有兩刻鍾方能回轉,請入殿等候。”


    “好,”


    景幼南答應一聲,昂然入殿,雲袖一展,在雲榻上坐下,氣沉丹田,懷抱龍虎,安然不動。


    他心裏明白,此次挑選玄功,至關重要,或許關係到以後成道根本,必須心無旁騖。


    心如枯井,照見明月。


    景幼南收斂念頭,本性不起,隻餘靈台明光燃燈,光輝璀璨,熠熠生輝。


    “咦,”


    童子沒有看出其中的玄妙,但另一個同樣前來挑選真傳道訣的少年人卻是心神一動,目光森然。


    這個少年金冠錦衣,玉麵劍眉,眸子晶瑩,如抹上了一層光澤,整個人神采奕奕,從內到外,隱隱散發出瑩瑩的寶光。


    單論人物之俊美風采,後一步趕到的少年人竟然不遜色於景幼南。


    “想不到又在天一水閣見麵了。”


    金冠少年冷哼一聲,同樣上了雲榻,升起雲光,天地銅爐之下,烈日高升,其道大光。


    兩個同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各居南北,氣勢相抗,隱約有一種針尖對麥芒之感。


    童子雖然看不出兩人氣場的碰撞,但總覺得渾身不舒服,一會全身冰冷,一會驕陽暴曬,讓人坐立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嫋嫋仙音響起,煙雲氤氳,華蓋垂下,貢真人腳踩蓮花,進入大殿。


    景幼南和金冠少年同時從雲榻上起身,躬身施禮,道,“見過真人。”


    “兩位請起,”


    貢真人修眉長目,額寬如日,玉光凝煙,用清清朗朗的聲音道,“你們兩人還要多等一刻鍾,今天還有一名真傳弟子要挑選玄功,正好三人一起。”


    “是,”


    金冠少年和景幼南答應一聲,對視一眼,目中隱隱有光華閃爍,針鋒相對。


    景幼南扶了扶頭上的蓮花道冠,輕聲笑道,“自從上次一別,許久沒見左師兄,現在看師兄內蘊深藏,神光不壞,看來不日就會凝結金丹,可喜可賀。”


    金冠少年左傳明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道,“比不得景師弟你啊,我可是聽說了,景師弟你在小玄界一人高居其上,號令群雄,連宗內老輩的真傳弟子都讓你壓得服服帖帖的,這份本事,真讓我這個當師兄的又愧又羨。”


    景幼南能聽出左傳明話裏藏的刀子,自然不肯戴上不敬前輩的帽子,笑道,“左師兄謬讚了,主要還是宗內的師兄弟相助,沒有他們的幫忙,我可走不動這一步。”


    “是啊,最近宗內都盛傳景師弟你在小玄界中的光榮事跡呢。”


    左傳明故意把光榮兩字咬得很重,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嗬嗬,”


    景幼南笑了兩聲,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說起來,兩人是同一屆的真傳弟子,並沒有大仇,當初兩人的結怨早已經隨風化去。


    為何兩人會看上去如此不對眼?


    原因無他,競爭使然。


    景幼南和君無悔能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是因為君無悔一心修道,別無他物,是個真真正正的苦修士,與景幼南不但沒有衝突,以後還可以守望相助。


    但景幼南和左傳明兩人都是大有野心之輩,他們是想借助在門中一步步攀登高位,以宗門反哺自身的路子,一手抓修道,一手抓大權,相輔相成,得道長生。


    這樣的局麵下,兩人不對立才怪,這就是利益決定態度。


    貢真人端坐在高台上,腦後顯出層層的明光,如星空倒懸,浩瀚深邃。


    他看著台下言語交鋒的兩人,微笑不語。


    “年輕真好啊。”


    貢真人手搖拂塵,這兩個小家夥倒是讓他想起當初入宗之時的自己,同樣的意氣風發,同樣的信心滿滿,同樣的聰明狡猾。


    那個時候,隻是覺得,隻要能壓倒身邊的競爭對手,就會脫穎而出,扶搖而上,大道可期。


    可是隨著日子的過去,境界的提升,才會明白,修道之中,當年打倒一個競爭對手後,就會有另一個競爭對手出現,永遠不會輕鬆。


    長生的道路上,越往上走,越是狹窄,競爭會越發的激烈殘酷。


    現在的失敗或許還可以東山再起,等到了一定境界後,一個錯誤就是萬劫不複。


    “你們會走到那一步的。”


    貢真人閉目養神,沒有半點去點醒兩人的意思。


    一來,雙方隻是同門,沒有太多淵源,他就是說,別人也不一定聽,何必費力不討好。二來,年輕的時候多走走彎路,並不是壞處,其中的經曆是最好的積累。


    “年輕人允許犯錯誤,有我們這些老骨頭盯著呢。”


    貢真人摩挲拂塵手柄上的花紋,神態悠閑。


    這就是玄門大宗的氣度,他們不需要年輕的弟子為宗門的發展考慮,隻要能不浪費自己的天賦即可,反正門中有老家夥把舵,能給年輕弟子們提供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環境。


    玄門大宗的底蘊,不在於多少驚天動地的道器,或者說震古爍今的道訣,而是在平平淡淡中的規矩,普普通通中的森然。


    無論暗地裏多少勾心鬥角,門中永遠是充滿活力。


    一刻鍾後,腳步聲響起,蕭景存大步進來,團團躬身行禮道,“貢真人,兩位師兄,來晚一步,還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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