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裏話話外話話中有他


    姐妹長姐妹短長話短說


    杜汀蘭在裏間聽得清楚,縱然是身子還有不妥,也沒有讓母親為難冷落客人的道理,特別沒有讓客人久等的。樂—文她吩咐了杏兒,如今該是叫做綠箏了,吩咐了綠箏前去接引客人,綠影則留下來替她梳妝描眉。穿戴整齊後,綠影將那藥碗端出,又徐徐點上熏香,如此,房內的藥味倒是被壓下許多。


    本來尹氏身為貴客,是不必理會主人家一個庶女的,不過也不知是她成心不喜袁氏這個小姑子,還是看在袁昊天望眼欲穿的份上,竟主動提出要進院子瞧瞧。這一說就把袁氏驚住了,婉拒道:“七丫頭如今病著,若是把病氣過給了大嫂可怎麽是好。”


    袁昊天急於要見杜汀蘭,想起昔日自己病時場景,辯駁道:“這病也分多種,姑姑怎麽能確定就一定會過了病氣給大伯母。”像是擔心尹氏會因此放棄,補充道:“大伯母是多福之人,自然不會怕這些有的沒的。”


    尹氏點著他的鼻尖:“就你滑頭。”


    小袁氏也道:“那孩子看起來就瘦,怪惹人心疼的。”


    袁氏心裏就不高興了,這不是變相說她做嫡母的苛待子女了麽?若是不讓她們姑嫂看看她是真心對這孩子好,說不準就回去編排她了。想到這個,袁氏不再阻攔,道:“那就去看看吧,也不知那丫頭好些了沒有?”


    袁氏話音一落,屋裏綠箏正好走了出來,微微福身道:“大夫人,七小姐剛剛醒了。”


    袁氏點頭,笑道:“才一說就醒了。”


    綠影打了簾子,杜汀蘭依禮向袁氏、尹氏及小袁氏問了安。她渾身還有些酸軟,臉色也有些不好,隻是精神尚可。


    跟在後頭的袁昊天伸長了脖子,周慧真則踮起了腳,可是踮起腳還是沒有昊表哥高,前頭又有舅母姨母母親擋著,她什麽都看不到。可是這個時候昊表哥已經跟七表姐打上招呼了,周慧真唯恐自己被遺忘,大著膽子擠到袁昊天身邊,衝著對麵的杜汀蘭打招呼:“七表姐,我是真姐兒。”


    杜汀蘭早瞧見了周慧真,她心裏很是喜歡那活脫的性子,回道:“原來是真表妹,好像長高了。”


    周慧真毫不吝惜地贈送了一個笑臉。


    幾位長輩隻是看了看,就被袁氏帶著去了別的地方,屋子裏隻剩下杜汀蘭及袁昊天還有周慧真。因有下人看著,幾個人也年幼,尹氏也沒有不放心,唯有小袁氏再三叮囑周慧真,讓她不要壞了規矩,後者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送走了幾位長輩,杜汀蘭又出了一身冷汗,綠影急的又要找大夫,杜汀蘭卻叫住了她,道:“不必麻煩了,我好多了。”一麵對袁昊天周慧真道:“昊表弟和真表妹要是不介意的話,可否陪我一同去花園裏走走?”


    袁昊天自然答應得爽快,杜汀蘭見周慧真還有些猶豫,道:“真表妹放心,綠影會把這些點心一起帶過去。”


    周慧真這才點頭。


    杜汀蘭又換了一身衣衫,這才帶著兩位客人往花園的方向走,與迎麵而來的杜雅蘭杜馨蘭撞個正著。幾個人往藕香閣旁邊的亭子走,那裏距離杜雅蘭的閨閣最近,她早命紫綃備好各種幹果茶點,陪著說了一會話就匆匆離去了。


    杜汀蘭倒了杯茶,遞到周慧真手上,道:“慢點吃。”


    袁昊天見怪不怪地嗤了一聲,被杜汀蘭瞪了一眼靜了聲。


    杜汀蘭實在搞不明白,這個小霸王怎麽就這麽喜歡粘著她,若是周慧真的話還情有可原,至少她們有一項共同愛好,可是麵前的小胖子怎麽回事?難道就是因為她在他們家池邊抓蚯蚓喂魚?還是她摘了他們家幾朵花而那花正好是他鍾愛之物所以來討要?她拖著腮看著吃得愜意的周慧真,要是自己沒有生病,隻怕早已大快朵頤了,如今還要聽大夫的話,喝下苦口良藥。杜汀蘭想到此,就覺得自從遇到小胖子後就沒有一件順遂的事,硬是不給袁昊天一個好臉色。


    杜馨蘭則是看著周慧真的吃相目瞪口呆。


    袁昊天呢,此時袖口裏的書攥得緊緊的,手心也汗濕了一塊。鼓足了勇氣才攤開手中那卷詩詞,湊到杜汀蘭麵前,結結巴巴道:“七表姐,這個可是你的?”


    杜汀蘭驚詫地看著那卷詩詞,不由得驚呆了,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袖口,什麽都沒有,再看那詩詞,熟悉的字跡,頓時明白了,是那日在袁府花園弄丟了而沒發覺卻被小胖子撿到的?怪不得小胖子一定要來她的知春閣,想來就是想找個時機還給自己。沒想到小胖子還是為了送還東西而來,杜汀蘭有幾分感激,麵上也緩和不少,微笑地接過那詩卷:“謝謝昊表弟幫我撿到了它。”


    袁昊天一愣,搶過那詩卷:“雖然是七表姐之物,可是我看著眼熟,不知道七表姐可否告知,是如何得來?”


    杜汀蘭不悅:“這是我私有之物,昊表弟如此問唐突了。”


    袁昊天急得不行,自行攤開那詩稿,抽出最中間的一疊:“這是我潤堂兄所作的詩,如何七表姐手上也有?”


    其一:


    寒色孤村暮暮,悲風四野聞聲。


    溪深難受雪夜,山凍不流雲歸。


    鷗鷺驚飛難辨,沙汀回望莫分。


    野橋梅枝幾樹,並是白雪紛紛。


    其二:


    來是言空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鍾。


    夢為遠別啼喚難,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下頭還有一首對句:


    庭前種竹先生筍


    餘下半句則是另一種筆跡,廟後栽花長老枝。


    四人都是進過學堂的了,但這對句隻有年長的杜馨蘭及藏稿的杜汀蘭明白一二。袁昊天雖是不懂,卻肯定前一首是他堂兄的詩。金陽少年袁潤天三歲背詩,五歲填詞,七歲寫賦,才學早已傳到汴都。就連當初袁府聽聞二房尚郡主時,也以為是袁潤天,隻是後來傳回來的消息是袁慶天,將袁家人搞了個一知半解。


    而杜汀蘭是如何得到這手稿的呢,還是因為此前住在梧桐院時,有一回她與綠影瞞過兩個嬤嬤偷去集市,無意間聽走街串巷的說書人提過,那時綠影好奇,杜汀蘭也正是到了要入學的年紀,便買了手稿來給自己啟蒙,哪裏會想到有今日之事。可這段她卻不能為外人所道,否則隻會將袁氏置於苛待庶女的天地,杜府也會因此有損聲明。故而杜汀蘭頭疼了,加之傷寒未愈臉也燙了起來。


    這在袁昊天眼裏瞧來無疑是心虛,他雙眼放光地盯著杜汀蘭,猶如發現新大陸般喜悅:“莫非七表姐也是仰慕我潤堂兄的才華?”


    “噗!”杜汀蘭噴茶,就連杜馨蘭也掩著帕子笑了起來。


    袁昊天被噴了一臉茶水,胡亂用袖子抹了幾下,又靠近了杜汀蘭一些。那邊綠影立馬擋在前麵:“表少爺,您想幹什麽?”


    袁昊天失笑,摸了摸頭:“我有那麽可怕麽?”


    綠影還是護主模樣:“表少爺若是真心想我家小姐早日康複,又怎麽會執意在此時歸還詩稿。”


    末了像是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卻是對著杜汀蘭道:“小姐,你那日說跟在你後麵的難道就是表少爺?那他有沒有看到你的雙足?”


    杜汀蘭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這個口無遮攔的綠影,她不知道她這話會掀起多大風浪麽?


    杜汀蘭狠命低著頭,還是感受到了旁邊杜馨蘭看過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有探究,還有幾許笑:“七妹妹,綠影所說可是真的?昊表弟果真看到了你的雙足?”


    杜汀蘭哪裏能夠承認,這下丟大臉了,隻能不認:“六姐姐,不是的。”


    袁昊天也忙著替自己澄清:“我沒有看到七表姐的雙足。”


    他還不知道女子的腳有關清譽,但是杜汀蘭卻是知道,聞言鬆了口氣,向袁昊天投以一記眼神:算你還知道輕重。


    不料,正當她暗自祈禱之時,袁昊天忽然接口道:“那日在我家花園,我隻是看到七表姐膝蓋受傷,再沒有旁的了。”


    杜馨蘭啞然失笑,看著杜汀蘭的眼神飽含深意。


    杜汀蘭則是心裏咯噔一聲,心想,完了。


    枉她還以為是自己誤會了袁昊天,原來果真是遇到他就沒有好事。她想逃,可是袁昊天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他的潤堂兄;“想我潤堂兄今年也是十一了,七表姐你手上那詩稿,還是他七歲時所作。若是他知道不遠萬裏的地方有七表姐這樣的姑娘還存著他的詩稿,一定很高興。”


    杜馨蘭不以為然:“你潤堂兄既然那般好,為何郡主卻不是尚他?”


    分明是傳言有虛,否則以皇家來說,豈會舍棄更好的人選,再者那二房尚郡主的少爺還是個庶出,隻是養在嫡母名下,又怎能跟真正的嫡出少年才子相比?


    所以杜馨蘭對此很是不以為然,她認為不過是袁昊天誇大其詞,至於袁昊天對他潤堂兄盲目的敬仰她可以不予理會,可是哪有還要扯著別人一起瞎鬧的?


    袁昊天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最後來了個總結陳詞:“我……我是覺得七表姐和我潤堂兄說話一個口吻,所以覺得他們必定是誌同道合的兄妹,這才……總之我潤堂兄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杜汀蘭受不了了,這個聒噪的小胖子,她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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