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是在五歲那一年來到江家的。


    年幼懵懂的他,自打出生之後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由遠房的姨娘帶著,姨娘視他如同己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守護著他。


    在他五歲生日的那一天,姨娘和她的男朋友發生了一場爭執。


    年小的有臣雖然還不太明白大人的世界,但卻知道姨娘哭得很傷心。家中唯一一套茶具在爭吵中被摔得支離破碎,外頭下著傾盆大雨,屋子裏開始滴滴答答的漏水。


    而姨娘的男朋友始終都沒有回來。


    姨娘躲在房間一整天,終於在他哭泣的乞討食物的時候敞開了門。


    那一晚,姨娘抱著他一直說對不起。


    他還記得,姨娘給他燒的最後一頓飯是一碗素麵,點綴了幾株青菜。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姨娘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額頭,珠淚漣漣:“對不起,臣臣,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我想要結婚,可是如果帶著你,沒有人願意娶我,所以……我帶你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小小的江有臣用力的點點頭。雖然他還不太明白,去世了五年的父親怎麽在一夜之間複活了。


    姨娘替他置辦了幾套幹淨體麵的新衣裳,買了兩張票,在酷夏的一個夜晚坐著鐵皮火車去了東上。


    東上是個大都市,雖然比起他們生活的破敗的小鎮交通複雜,但好在江家是大戶人家,幾經輾轉,總算在天黑前抵達江園。


    那時暮色方至,巨大氣派的江園縞素四懸,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


    年邁的管家領著二人走近江園。


    從很遠的地方,江有臣就聽見了斷斷續續的嚶嚀聲,空氣裏彌漫著奇怪的火燭味。管家拉著他的手走到一間大屋子裏頭。


    屋裏坐著一個神情悲愴的老太太,和三四名女眷。有兩個男人正跪在地上,不住的往火盆裏添著紙錢。


    大家看起來都十分傷心。唯獨角落裏的那個少年,緊抿著唇瓣,從他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彼時的江有臣被震驚了,就那麽呆呆的望著少年。而少年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也向他看來。


    他的目光猶如嚴寒的冰雪,讓有臣忍不住害怕的低下頭。


    老管家與老太太說了幾句話之後,她終於從悲痛中抬起眼。


    老太太顫抖的喚了一聲臣臣。


    緊跟著,滿屋子的女眷都走到了他的跟前,半蹲著,抱著他失聲痛哭。


    五歲的有臣完全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有家的感覺真好。


    老太太含著淚把屋子裏的人一通介紹。最後,向那個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少年招了招手:“均昊。快過來,這是你的弟弟,有臣。”


    “我沒有弟弟。”少年終於開口了,仿佛是平生第一次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麽的嘶啞和冷漠。


    後來,江有臣才知道,就在他回到江園的那一天,他們的父親出車禍去世了。


    處理完葬禮之後,江有臣在江園住了下來。而那個少年,則是回到了法國。


    那一年,江有臣五歲,江均昊十二歲。


    本該是年少不知愁的年紀,而江均昊的眼裏,卻埋藏了太多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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