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進三如入無人之境,趾高氣揚地現於眾人眼前。


    晴天心頭一驚,不解皮進三的來意,她不由瞄了一眼身旁的尹子陌,尹子陌衝她聳聳肩。


    尹劍起微微皺眉,相膳則滿臉堆笑,迎了上去:“皮少爺,今個兒前來為何不事先通傳一聲,好讓老身去門外候著?”


    皮進三扔給相膳一個紅布錦盒,然後對尹劍起道:“聽聞今個兒是三小姐的生辰,進三匆忙中備了一份手信,特意來送予三小姐。”


    相膳拿過錦盒,轉交給尹劍起,尹劍起又隨手交給尹子桃。


    “賢侄費心。”尹劍起不冷不淡地道。基於皮進三針對尹家的惡劣過往,尹家人心中有數,知道他是來者不善,所以眼神中全是戒備。


    “皮少夫人呢?可有一同前來?”相膳沒話找話,明知故問。


    “她?”皮進三麵色一沉,道:“她正在皮家大發雷霆,摔瓷器、撕錦鍛呢。”


    “怎麽?”相膳關切地道:“皮少夫人為何惱怒至此?”


    “哼,還不全是為了站在戲台上的白三叔!”


    此言一出,眾人皆向戲台瞧去。


    白展奇尚未來得及卸妝,仍是楊家四子楊延輝的裝束和妝容。他跳下戲台,走向皮進三道:“請皮少爺明鑒,白某哪裏得罪了皮少夫人?”


    “哼,明知故問。”皮進三傲慢地道:“我問你,我成親那日,你答應,要唱一首新曲兒,可唱了?”


    不待白展奇回答。尹子桃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答道:“怎麽沒唱?!白三叔那晚唱的是《打金枝》……”


    “咳——”晴天衝她又是瞪眼又是擺手。


    尹子桃這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一個“秘密”,但她一心維護白展奇,又對皮進三早有成見,因此氣勢洶洶地接著道:“就是《打金枝》,博得滿堂彩!我尹子桃聽得清清楚楚,你莫要以此逛害白三叔不守信義!”


    皮進三哈哈大笑。道:“如果我皮進三記得沒錯。皮家可是與樂家同時辦喜事,你尹子桃不去樂家瞧蕭玉真,跑來我皮家聽白三叔。這份深情厚意,嘖嘖,我看,絕非是對待一個名角兒應該懷有的情意啊!尹大叔。尹家未來的姑爺是個戲子,尹大叔可有心理準備了嗎?”


    尹子桃一聽見“戲子”這兩個充滿侮辱性的字眼。氣得跺腳,她指著皮進三罵道:“你才是個不孝子、荒唐子……”


    “子桃!”尹劍起一臉冰霜,厲聲打斷尹子桃,喝道:“退下!”


    “爹爹。”尹子桃委屈地道:“皮進三太過份了。怎可用‘戲子’二字侮辱白三叔?!”


    “退、下!”尹劍起一字一頓,口氣中有不容挑戰的權威。


    又羞又惱的尹子桃抿緊小嘴,用力將手中的錦盒扔到皮進三的身上:“誰稀罕你的手信?!哼。”說完。向天籟閣跑去。


    望著尹子桃的背影,晴天心裏冒起冷汗。想來。今日尹子桃之辱,與她有脫不了的幹係。如果當初她不是因為一己私心,打算去望月樓淘汰明邦,也不會同意尹子桃的請求,還幫她瞞過眾人。


    白展奇此時帶有妝容,看不出真實的表情,但是從他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他也被皮進三的一句“戲子”激怒。


    “白某若是有何得罪之處,皮少爺不妨坦白告之,不用出口傷人,傷了雙方和氣。”


    皮進三一拍腦門,裝作恍然大悟狀:“對了,方才聽個大笑話,倒把正事忘了。《打金枝》,是,就是《打金枝》,拙荊因為你白三叔的《打金枝》把皮家鬧得天翻地覆,而我皮進三今個兒來尹家,就是為這曲《打金枝》向你白三叔討個說法。”


    這時,白釗奇也聞聲趕來,衝皮進三作揖後道:“皮少爺可是對那日演出不滿?”


    皮進三冷笑一聲:“白舍主,為何白家人姓得是‘明明白白’的白,幹的卻是糊塗事?隻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就隻有白家人自個兒心裏明白。”


    尹劍起沉聲道:“進三莫要再繞圈子,有話不妨直說,展奇唱了曲《打金枝》,如何惹來婉心的不滿?”


    皮進三揚頭道:“《打金枝》唱的是什麽?唱的是刁蠻公主與暴躁無禮駙馬爺,成親後終日裏吵吵鬧鬧的事!白展奇於我皮進三大婚之際,居然唱起《打金枝》,用心之狠毒,路人皆知。那還不是諷刺拙荊是個刁蠻的女子,我皮進三是個無禮之人!更是詛咒我皮進三的親事不得善終!”


    晴天聽到這裏,不由眼白上翻,心中暗罵,沒事兒找事兒,對號入座!


    白釗奇道:“皮少爺莫要動怒,好說,好說,《打金枝》一曲在下曾與皮老爺商議過,是皮老爺道這支曲子熱鬧,在下才讓三弟唱來。”


    “哼,胡說!”皮進三不屑地道:“那日為何不拿出《四郎探母》?那日若有《四郎探母》,爹爹怎會不選?尹家隻是一個三小姐過生辰,白展奇先是唱《空城計》開場,又唱《四郎探母》壓軸,可我皮進三大婚,請你悅來瓦舍一個月,白展奇不過才唱五場《空城計》,月圓之夜倒是唱了新曲兒,卻是一曲居心不良的《打金枝》?我今個兒來,就是來問問白展奇,這般厚此薄彼,是覺得我皮家的銀子太少了,還是尹家三小姐的情意太重了?”


    晴天這才明白皮進三今天所來何事。大抵是白展奇在尹家唱《四郎探母》的消息傳到皮家人的耳朵裏,尤其是洛婉心的耳朵裏,洛婉心自覺受到冷落和譏諷,於是向皮進三施加壓力。皮進三一向懼怕洛婉心,不堪其擾,心中有氣,於是借口給尹子桃送生日禮物,跑到尹家來借題發揮。


    同樣明白了事情原委的白展奇朗聲道:“事情如白舍主所言。皮少爺成親是半月之前。那時,《四郎探母》仍在演練之中,尚不完善,於是白某與白舍主、皮老爺商議後,選擇唱曲熱鬧的《打金枝》。”


    “哼,完善不完善,還不是由你白展奇說了算?”皮進三冷哼。


    這句話徹底激怒白展奇。將他性子中清高的一麵激發出來。他昂首挺胸道:“何謂完善不完善。全由我白展奇說了算?我白展奇無論為人處事,還是唱曲修行,無不奉行問心無愧。頂天立地!一首曲子,從彈出,到唱出,再到演出。我白展奇不敢道事事完美,至少要經過一番精心打磨。才敢搬上戲台!一首曲子,能不能唱,心中自有分寸!今個兒來尹家唱《四郎探母》,不是為了銀子。也不是為了情意,隻因承諾過尹家,唱首新曲兒。隻因那曲子熟了,可以唱了。才唱。皮少爺若是覺得皮家出的銀兩虧了,我白展奇的演出令皮家蒙羞,大可到處去說我白展奇的不是,或者直接把悅來瓦舍趕出皮家。可是皮少爺卻趁著三小姐生辰之日,前來尹家攪局、冷場,此種用心,我看才是路人皆知,怕是根本見不得尹家人的好。白展奇隻是一介唱曲兒的,可也能明辨是非,也懂得將心比心的道理。既然皮少爺不把咱們唱曲兒的放在眼裏,那麽今個兒,當著眾人的麵,我白展奇說一句,往後,隻要有他皮進三在,我白展奇絕不開口唱一句!”說完,不顧白釗奇的阻攔,拂袖而去。


    好!晴天在心中豎起大拇指,夠爺們!


    白展奇一走,白釗奇急了,他攔不住白展奇,隻好對皮進三道好話:“皮少爺,別惱,別惱,這一個月來,三弟連日演出,心力交瘁,所以方才才會口無遮攔,皮少爺千萬莫往心裏去。《四郎探母》一事,皮少爺若是不信我兄弟二人所言,不如回去問問皮老爺……”


    皮進三大手一揮,不怒反樂,打斷白釗奇的話道:“唱《打金枝》是有意也罷,是貪圖熱鬧也罷,如今再追究也沒什麽意思。不過,白展奇方才的話,大夥兒可是聽見了。按照皮家與悅來瓦舍之前的約定,若是他白展奇唱不夠一個月,皮家是不用出銀子的。今個兒是月底,也是約定的最後一日,白展奇若是今晚不出現在皮家的戲台上,不為本少爺唱上一曲兒,那麽,除了訂金以外,白舍主,你可要做好兩手空空的準備,哈哈。”


    卑鄙!無賴!晴天怒不可遏。她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到可利用之物,隨手取下一隻耳環,指尖發力,就要向皮進三的背心彈去。


    這時,尹子陌握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搖搖頭。


    白釗奇變了臉色,他與這皮少爺打過幾次交道,知道皮進三口毒心更毒,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絕決之人。如果皮家真的不付餘下的銀子,那麽悅來瓦舍一月來的辛苦全泡了湯。他繼續說著好話:“皮少爺,此事不可兒戲,我們可以好說,好說,悅來瓦舍平日裏幾十號人,全靠演出收入……”


    “哼。”白釗奇的這句話似是惹惱皮進三。他一把推開白釗奇,道:“你白舍主有個好女兒,為你攢著棺材本呢,想要銀子,找她拿去吧,反正,都是我皮進三的。”說完,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白釗奇的臉色紅了又綠、綠了又白,白了又紅、紅了又紫,他看看尹家人,又看看拆了的戲台,終是輕歎一聲,向尹劍起道聲“令尹家無辜受連,改日定當親自上門謝罪”,之後與瓦舍眾人由相膳送出尹家。


    一場喜事不歡而散,悅來瓦舍眾人皆是沉著臉,尹劍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待眾人和族人離去,他沉聲道:“晴天,陪我去一趟天籟閣。”


    晴天心裏一咯噔,垂頭道:“是。”


    二人步至天籟閣,尹子桃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尹子桃一見來人,馬上衝出去,連聲問道:“那個無賴走了嗎?怎麽樣?白三叔可有動怒?後來又可有回罵他?皮進三簡直太不像話,敢說白三叔是‘戲子’……”


    晴天想衝她使個眼色,讓她閉嘴,可是當著尹劍起的麵,她不敢,隻得在心中幹著急。


    果然,尹劍起粗聲打斷尹子桃,怒斥道:“住口!還嫌你給尹家丟的臉不夠嗎?”他早知尹子桃喜歡唱曲兒,也喜歡聽曲兒,更知道她喜歡看白展奇,但他以為,那不過就如古鎮百姓對白展奇這個生角兒的喜愛一樣,並未放在心上。可是剛才,經皮進三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尹子桃對白展奇的喜愛早已非同一般!


    尹劍起平日裏雖然不苟言笑,但是對待尹子桃寵愛有加,從未有過大聲斥責,更別提如今的黑口黑麵。因此,尹子桃咋一見到尹劍起這般模樣,又是驚懼又是委屈,“哇”地一聲哭出來:“爹爹是個不守信的人,爹爹今個兒早上才說,桃子是尹家最乖巧、最討人歡喜的小女兒,如今還不到酉時,就全忘了——哇哇——”


    尹劍起手足無措,根本無法處理這樣的情況,隻得看向一旁的晴天。晴天會意,輕輕安撫尹子桃,暫時平息她的嚎啕大哭。


    待尹子桃稍微平靜,尹劍起道:“桃子,爹爹問你,你可是歡喜白展奇許久?你要知道,爹爹問的,不是你歡喜不歡喜他唱的曲兒,而是、而是……”尹劍起極力措詞,卻怎麽也想不出合適的話語。


    晴天乖巧地接道:“而是一個女子對男子的歡喜。”作為一個父親,問女兒的心上人,本來就是一件尷尬的事,何況這個父親還是一向不問世事的尹劍起。


    “是!”出乎意料,尹子桃倔強地抹去眼淚,揚起小臉,幹脆地道:“桃子是歡喜白三叔許久,桃子不僅喜歡聽白三叔唱曲兒,還喜歡白三叔的為人,桃子不隻想坐在台下瞧白三叔,還想日日陪著白三叔。爹爹,桃子已滿十九,桃子懇求爹爹,莫要為桃子找婆家,桃子誰也不想嫁,隻想嫁給白三叔。除了白三叔,旁的男子桃子全不放在眼裏……”(未完待續。)


    ps:《打金枝》的內容有興趣的筒子們可以自行百度,就是一個性格刁蠻的公主,嫁給一個脾氣不怎麽好的駙馬的故事,吵吵鬧鬧,歡喜冤家的類型。還有尹劍起的重聽問題,寫著寫著,忘記在幾處加入筆墨,總之,大家就當他現在恢複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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