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再看了啊。”明邦滿腹委屈:“就知道你們不信,都跟她老爹一樣!哼,洛家盛!真以為高大人沒他不行了,當街打人,眼中一點兒王法也沒有。看他能橫行到幾時?”


    晴天滿腦子都是有關洛婉靈的疑問,哪裏聽得進去明邦的抱怨,明邦話音一落地,趕緊問他:“洛家二小姐為何喜歡你?”


    似想起什麽,明邦沒好氣地吼一句:“我怎麽知道!”


    吼完後,他似乎又覺得好受許多,煩躁地開口:“幾個月前,我在街上乞討,正好碰上她和她姐姐,當時,不知誰家的大黃狗失心瘋,從巷子裏竄出來,直衝她姐妹倆撲去,我一時好心,上去把大黃犬拉住,沒想到她就纏上我了。”


    原來是英雄救美,晴天尖著嘴笑,心想,好老土。


    “從那以後,我在哪裏乞討,她就在哪裏出現,不是給我碎銀子,就是給我新鮮的饅頭,要麽就是上好的布料。我被逼得沒法,隻好天天換地方,躲著她。”


    “她給你,你就要唄,反正你也是乞丐,為何要躲著她?”晴天一副“你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樣子。


    明邦白她一眼:“乞丐也有乞丐的操守好不好?什麽是乞丐,吃百家飯的叫做乞丐,靠一個女人養活的,成什麽了?所以說,我這一身力氣,隻會給我惹來麻煩。我要是沒這身力氣,不會惹來她,也不會惹來沈春娘,更不會惹來你。”


    晴天正聽得津津有味,突然見明邦將話題轉到“力氣”上來,心裏一個激靈:“力氣大有什麽不好?”力量不是你的幸運值麽?


    “好什麽?要是我能像沈春娘那樣,有一身功夫,今晚就不會挨打了!我就是力氣再大,幾個人都向我撲來,也隻有被打的份兒!”


    功夫?!晴天眼前一亮。


    明邦掙紮著,單手扶著牆壁站起來,另一隻手的食指伸出去,劃了個圈。


    晴天隻覺這個動作似曾相識:“這是——”


    “沈春娘打架前就是這樣啊!”明邦說著,又劃了個圈:“這一定是個什麽招式,下回碰到沈春娘,央她教我個一招半式。對了,你不是就快嫁到尹家了嗎,今晚還能出門?”


    乞丐的消息果然靈通!晴天“哦”一聲,站起身,亮出早就備好的香紙:“就是因為要出嫁,爹爹今晚才特許我去望月樓給娘親添香紙,往後再想出門,就不容易了。”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夜間出門是件大事,不僅要相公同意,還要婆婆批準。


    明邦冷哼一聲,一臉鄙夷:“那恭喜你了,尹家二少奶奶!”說完,他不再理會晴天,沿著牆壁,踉蹌向外走去。


    明邦走後,晴天滿懷心事,匆匆向望月樓趕去。


    說是望月樓,確切地說,是一座望月台。大約有三層樓高,隻有頂層可以容人。據頭盔植入的信息可知,望月樓的前身,是一座遠古時的巨石,後來經過幾千幾萬年的風化沙化,自然形成一座高台的模樣。前朝有個王爺路經中原古鎮,對這座巨石頗為驚歎,認為這裏視野開闊,是個適合登高望月的地方,於是命人築梯修階,並親自題詞“望月樓”。


    望月樓此時仍有不少乞福的百姓,晴天拾級而上,尋著一塊空地,點起香紙。


    香紙一張一張在手中燃盡,一陣夜風吹來,冒著炎色火星的灰燼,有的被卷到空中,消失不見,有的被吹落地麵,留下灰色的痕跡。


    晴天的腦子飛快轉起來。


    她原先對明邦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可是如今,動搖對明邦的懷疑,也不是沒有根據的。


    關於洛婉靈喜歡明邦的那個故事,有一定的合理性。依明邦的力氣,一個人可以背得動樂若安,製伏一條大黃犬也不在話下。在錦繡絲綢,晴天曾親眼目睹洛婉靈說起明邦時,既嬌又怯的小女兒情態。再說,明邦沒有理由虛構這樣一個故事,因為對於一個乞丐而言,得到如洛婉靈這樣富家小姐的喜愛,隻會給他帶來麻煩,不會給他帶來好處。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明邦是個乞丐,這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bug。什麽樣的玩家心願,才會導致係統為玩家設置一個乞丐的身份?晴天想不通。


    如果洛婉靈喜歡明邦在先,明邦四處躲著洛婉靈是真的,那麽明邦後來的眾多行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比如,先是在濟世橋救回樂若安,洛婉靈剛好出現,為樂若安付了診費,後來又在南街發現沈春娘,把沈春娘帶到樂家。


    想到沈春娘,晴天眼神一黯。要不是明邦提醒,她還沒有注意,沈春娘的一身功夫,才是最明顯的幸運值。而且,沈春娘曾經說過,她來古鎮是尋親的,可這都幾個月過去了,也沒見她的哪個親人現身過。她的身份,始終是可疑的。


    晴天伸出一根食指,學著明邦的樣子,劃了一個圈。她記得,在濟安堂,沈春娘與衙役開打前,也這樣做過。這個手勢,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


    圓月當空,把晴天的影子壓得很低,連帶食指的動作,也如同皮影戲一般,在地麵上清晰地顯現出來。


    晴天盯著地上的影子,無意識地劃了一個又一個。突然,她捂住嘴巴,難、難、難道這個手勢的意思是——畫個圈圈詛咒你!?


    驚人的發現,令晴天的心快跳出來,沈春娘是一個擁有功夫的現代玩家?!


    可是明邦洗手的習慣該怎麽解釋?明邦重要的事說三遍的習慣又怎麽解釋?他把銀簪拉在樂家門前又是什麽意思?真的隻是巧合?


    還有洛婉靈,她的舉動也夠稀奇,居然會鍾情一個乞丐?難不成她的金手指是獲得一個乞丐的心?這時,一片烏雲飄來,將圓月一半的臉掩去。


    明邦是玩家?沈春娘是玩家?洛婉靈是玩家?


    說到底,晴天發現的那些所謂“破綻”都隻是疑點,並不足以成為證據。她要想真正地淘汰一個玩家,還需要更多的佐證。


    第四個月圓之夜,又在波瀾不驚中過去了。


    ******


    成親之日很快到來。


    畢竟是嫁姑娘,樂家父子不免落下幾滴眼淚。晴天為了應景,向二人叩頭淚別。然後,換上尹家喜婆送來的鳳冠霞帔,戴上大紅蓋頭,由樂若安抱上八人花轎。


    尹家的喜婆相當盡責,每一個環節都仔細提醒晴天。跨“馬鞍子”,步紅氈,站位置,“三跪、九叩首、六升拜”。送入洞房後,娃子們、丫頭們、婆子們嘻笑著討些好彩頭,鬧了一鬧,也就散了。


    屋外聲樂陣陣,屋內紅燭幢幢,晴天一個人,坐在婚床邊,等新郎尹子陌來揭蓋頭。


    拋開其它的不說,單就成親這件事,晴天對尹子陌,是無話可說的。她對他說的那幾個條件,他幾乎都做到了。要快,從訂親到成親,不足一月,速度夠了。不要大辦,尹家做到了,隻是請族人來熱鬧一下。還有樂若安,從瓷窯回來,一臉炫耀,說是已經跟三當家相賢學製不了。


    晴天不知道這些個“順利”和她的幸運值——“好運”有沒有關係。月圓之夜,她逐個分析明邦和沈春娘時覺得,係統賦予每個玩家的幸運值,可能未必是如字麵上所言那般,帶給玩家的全部是“幸運”。如果確定沈春娘是一個擁有功夫的玩家,那麽功夫對於沈春娘而言,就全非幸運。因為她初時被古鎮百姓誤會是女魔頭,正是因為她擁有不凡的身手。如果力量是明邦的幸運值的話,那麽力量帶給明邦的也並非全是幸運。如他所言,他若沒有那一身力氣,也不會招惹許多麻煩。


    晴天伸開手掌,垂眼看之,紅蓋頭映襯下的手心火紅一片。才幾個月,手心的細紋就增加不少。據說,人,每想一件心事,手心的細紋就會增加一條。也難怪,自參加這個遊戲以來,腦子轉得比她前二十四年加起來的還要多。如果她上學時,肯這麽用腦,沒準兒就考上那個人的學校了。


    ——考上又如何?還是見不到人。他18歲時,她才14歲,她18歲上大學,他已經出國了。


    ——見到人又如何?他壓根兒不會記得有她這樣一個女孩的存在,那張相片,對他而言,隻是興致所至的信手拈來。


    ——記得又如何?他那麽出色,妥妥地校草級人物,眼光肯掠過她的臉龐,已是垂青,哪裏還敢要求更多?


    晴天從貼衣口袋拿出一支竹簽,輕輕摩挲,那是她在神隱寺求來騙尹夫人的簽。


    她從樂家走,什麽也沒有帶,隻帶了這支簽。


    圓塵和尚說,隻要她繼續守候,一定能修得圓滿。


    圓滿?晴天澀然一笑。會圓滿嗎?


    人,都是矛盾的,明明知道是一回事,喜不喜歡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她,明知道吃辣的上火,還是喜歡吃。明知道不可能,卻改不掉想他的習慣。否則,她也不會執著地夢想紐約。


    哎呀——晴天在心裏哀鳴一聲,來玩遊戲的,為什麽又會想起他。對,隻想吃辣,不想他。


    晴天不由流起口水,來到古鎮,還沒有好好地吃過一回辣呢,哪一天一定試一試……


    胡思亂想間,一雙穿著紅纓鞋的腳不知何時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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