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梅賽德斯gle滑進車位的那一瞬間季冬陽看見了穀雨,那張臉似乎一點都沒有變,就算是再過五十年或者更久,他也能一眼認出她。


    季冬陽下意識的降落下車窗玻璃,即便這樣也不能把那張臉看得更清楚。幸而早春的風吹進來緩解了他心中的某種情緒,讓他攥緊的拳頭慢慢的鬆開。


    這裏是b市國際展覽中心跟前的停車場,因為陶瓷工藝品展覽昨天剛剛結束,所以停車場上沒有前幾天那麽擁擠,否則他的司機也不可能在這個位置找到停車位。


    但就是那麽巧。


    這一刻,穀雨就站在那裏輕輕抿著唇看著她對麵的男子,而那個男子手裏拿著手機,正對著她拍照,嘴裏還不停地喊著:“笑一笑嘛!得了獎嘛!應該更高興些嘛!笑了笑了!給我看看你的玲瓏的小白牙……”


    這個聲音也讓季冬陽心裏不舒服——許寒,穀雨初中時的班長,那個討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季總,怎麽了?”副駕駛位置上下來的助理宋奕在拉開車門之後才發現季冬陽的神色不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原本正在拍照的一對男女已經結束了拍攝,兩個人湊在一起看手機裏的照片,男的很是高興的樣子,女的卻是淡若清風般不疾不徐。


    “那姑娘挺漂亮的。”宋奕微笑著給出評價,“那男的痞裏痞氣的,配不上她。不過,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所以這種痞子總是能泡到漂亮姑娘。季總,下車吧?”


    季冬陽瞪了宋奕一眼,抬起他的大長腿從車裏下來。


    宋奕在他身後推上車門,一轉身,驚訝的歎了一聲:“哎呀,這就求婚了?”


    “什麽?”季冬陽皺眉問。


    “那男的向姑娘求婚了。”宋奕示意季冬陽看那邊。


    果然,許寒不知從哪裏變出一隻紅玫瑰,正傻傻的單膝跪地對著穀雨說什麽。穀雨站在那裏,身上果綠色的中款風衣下擺被風吹起,露出裏麵象牙色的針織衫,漂亮的麵容上表情比許寒還傻,跟個木偶一樣,就差被誰提一下線就落荒而逃了。


    這算什麽狗屁的求婚?連戒指都沒有,就拿著那麽一支蔫了吧唧不知從哪個垃圾桶或者展台上順來的玫瑰花?季冬陽惡毒的想。


    “季總?”宋奕此時已經完全確定他的boss對那對男女極其感興趣,但身為助理還是要適當地提醒一下,“我們該進去了。”


    站在那裏沉默觀摩求婚許久的季冬陽抬手推開擋在自己側前麵的宋奕,抬腳往求婚現場走去。


    “唉?季總!”宋奕愕然,忙拔腳跟上。


    “垃圾桶裏撿來一支破玫瑰就敢跟人求婚?有些人的臉皮實在厚的可怕。”季冬陽涼薄的說道。


    “你誰啊?”許寒即興的浪漫求婚被打斷,心裏十分的不滿,抬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季冬陽,憤憤罵道:“精神病院離這兒可不近,兄弟你是怎麽跑來的?有病趕緊的回去吃藥!別在這兒瞎嘚嘚。”


    “許寒,這麽多年沒見,你是一點都沒長進啊!”季冬陽冷笑道。


    “……”許寒忽的一下站起身來,仔細打量來人,驚訝之餘怒火中燒,伸手攥住季冬陽的衣領,咬牙罵道:“我當時誰呢!剛才我還真是錯怪人家精神病院了!我得買一大花籃跟精神病院賠禮道歉去,好歹人家那裏住的是人,而不是你這種禽獸!”


    說著,許寒便揮起拳頭往季冬陽的臉上砸過去。


    “住手!”宋奕一把抓住許寒的手腕,用力一掰。


    許寒手腕一痛,不得不放開季冬陽的衣領去全力對付宋奕。之後三拳兩腳便被身手非凡的宋奕給製服。


    “季冬陽!你他媽有本事跟老子單挑!”被按住肩膀的許寒彎著腰,擰著腦袋不服氣的朝著季冬陽叫罵。


    “小雨。”季冬陽完全不理會嗷嗷叫的許寒而是走到穀雨麵前,凝眉看著她,“好久不見。”


    穀雨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一切,無聲的微張著嘴巴,眼神中一片兵荒馬亂。


    “好巧!沒想到你會來b市,更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季冬陽唇角微勾,眼神也暖了幾分,“你媽媽還好嗎?”


    穀雨眼神閃爍撇開無血色的臉,依然沒有吭聲。


    “你他媽沒想到的事情多了!你個混蛋!你還有臉跟小雨說話!”許寒憤怒的喊著,一邊奮力的扭動著被宋奕製住的胳膊,一邊抬腳朝著宋奕光亮的皮鞋跺過去。


    宋奕靈活的躲開,並冷聲叱道:“你再這樣我叫保安了!”


    “叫啊!你他媽的叫!這會展中心是你家的?你他媽叫誰誰來啊?!”對季冬陽的仇恨讓許寒失去了理智,順帶著連素未謀麵的宋奕也一並被劃進了禽獸的行列。


    麵對如此蠻橫不講理的痞子,宋奕毫不猶豫的朝著旁邊喊了一嗓子:“保安!”


    原處兩個穿保安製服的人聽見叫聲便匆匆往這邊趕來。


    穀雨見狀忙上前去朝著宋奕比手語:對不起,是我們的錯,請你原諒。


    “喲,不會說話啊?”宋奕驚訝的問。


    “穀雨?!”季冬陽比宋奕更加驚訝,一時間不能自控,伸手拉住了穀雨的手臂,“為什麽?”


    而此間,許寒趁著宋奕掉以輕心,猛地掙開他的牽製並反手一拳砸在季冬陽的下巴上,“放手!”


    季冬陽完全沒有防備,被打的一個趔趄,手卻依然緊緊地攥著穀雨的手腕。


    “怎麽回事兒!你放手!”保安一路小跑過來,兩個人一起上前把許寒按在地上。厲聲喝道:“不許打人!”


    “報警。”宋奕上前檢查季冬陽的臉,並冷聲吩咐身後的保安。


    “是,宋先生。”保安趕緊答應著掏手機。


    穀雨忙拉了拉季冬陽的衣袖,一臉的哀求。


    “算了。”季冬陽出聲製止。


    “季總!”宋奕焦急的反問,“您這個樣子,回去董事長問起來讓我們怎麽交代?”


    “我說,算了!”季冬陽皺起了眉頭,推開宋奕,對那兩個押著許寒的保安說道:“放開他。”


    “季總?”保安也略有遲疑,畢竟剛剛那一拳打得足夠狠,季冬陽的嘴角這會兒已經泛起了青紫色。


    “放開他!”季冬陽拔高了聲音冷冷喝道。


    “是。”保安沒敢再廢話,抬手放開了許寒。


    許寒起身一把拉過穀雨,指著季冬陽的鼻子狠狠地說道:“季冬陽,以後你最好別讓爺看見你,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旁邊的穀雨看許寒被放開,忙上前拉了他的衣袖拽著他往馬路旁邊走去,那急匆匆逃跑的樣子像極了躲避瘟神。季冬陽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她攔了一輛出租車推著許寒坐進去後才收回了視線。


    “季總?您沒事兒吧?”宋奕低聲問。


    季冬陽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下巴,轉身往自己車子跟前走。


    “季總?韓總,張總他們都在等我們……”


    “回去。”季冬陽冷冷的打斷宋奕的話。


    “是。”宋奕也覺得他家boss這個樣子去見那些老頭子們也不合適,一邊上前拉開車門,一邊琢摸著等會兒給那些人打電話的時候怎麽措辭。


    季冬陽自從上了車之後便一直冷著臉,車內的氣氛簡直凍死人不償命,連宋奕往外打電話都沒敢大聲。司機更是保持沉默恪盡職守隻管開車。


    自從十年前離開景市去美國讀書到現在三千六百多個夜晚,季冬陽想過許許多多種跟穀雨重逢的方式,但卻沒想到這一種:她變成了啞女,站在繁華的都市的高樓大廈跟前拍照,接受別的男人的求婚,對著自己打手語為別的男人求情,然後又拽著別的男人落荒而逃……


    人說,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可他跟她明明曾經是甜蜜纏綿的情侶,如今再見,卻是故人如新。


    該死!季東陽一拳砸在旁邊的車窗玻璃上,把前麵副駕座位上的宋奕嚇了一跳:“季總,手沒事兒吧?”


    “閉嘴!”季冬陽夾著冰碴的眼風掃了宋奕一下。


    宋奕忙轉回頭去,忍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調整自己的角度從觀後鏡裏看著季冬陽的臉色,冒死問:“季總,那……那姑娘,跟你是熟人啊?”


    季冬陽沉默了許久,才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嗯。”


    宋奕悄悄地看了又看瞄了又瞄,正要開口再問,卻被季冬陽一句話給封住了嘴巴:“再多嘴你就滾下車去。”


    “好吧。”宋奕無奈的朝著觀後鏡做了個惡狠狠地鬼臉,扭頭看外邊的風景。


    大街上車水馬龍,一如既往地擁堵。


    宋奕百無聊賴中忽然靈光一下,猛地回身問季冬陽:“季總,她該不會就是你的那個……那個,那個青梅吧?”


    “停車!”季冬陽朝著司機座位上拍了一把。


    “嘎——”一直準備停車的司機把一腳刹車順帶一把方向盤,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我,我我不說了……”宋奕舉手投降。


    季冬陽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抬手推開車門下去,又反手‘砰’的一聲推上了車門。


    “唉——唉唉!”宋奕忙推開車門想要追出去。


    “都滾回去工作。”季冬陽回頭瞪了宋奕一眼,瀟灑的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宋奕冒死下車從自己的懷裏套出錢包從出租車的車窗裏丟進去:“季總,先拿著用啊。”


    一向進出都有人跟隨從不自己帶錢的季冬陽捏著宋特助厚厚的錢包,無奈的笑了。


    出租車司機抬手把計程表按下去,禮貌的問:“先生去哪兒?”


    季冬陽打開宋奕的錢包從裏麵抽出幾張紅票子遞過去:“隨便轉哪兒,最後去喜來登酒店就ok了。”


    出租車司機接過票子來從心裏盤算了一下,難得遇到這麽一個心情不好又不缺錢的主兒,便道:“那我帶您去六環上轉一圈兒吧。”


    “隨便。”季冬陽把紅票子甩出去後就閉上了眼睛,對去哪兒轉轉這樣的話題完全沒興趣。


    “好來。”司機師傅應了一聲,爽快的踩下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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