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急,總有你報的時候。”他回頭,壓低了聲音對她說,挑眉淺笑,這人總有叫人心安的本領,這大約便是帝王的魅力。


    不由得對上這男子碧海般幽深眉眼,秦小魚心頭攸得一沉,這人為何總在關鍵時刻護著她?讓她欠下他這麽多…旎…


    她轉頭擔憂看向前頭慕容燕那邊,幸好刑部的侍衛將他護在身後。


    那發了癲的刺客,像脫了韁的馬橫衝直撞向皇帝那方向跌撞而去。


    侍衛恐不小心刺死這刺客,又恐他傷及聖上,不敢使用兵器,徒手去搏,但那刺客力大無窮,一下子便將那三兩個侍衛打傷,侍衛們皆受重傷摔倒在地上。


    秦妃位於那刺客最近,眼看就要被刺客傷到,那個獨眼侍衛從秦遇身邊飛步而來,想去護駕,哪知與秦妃挨得更近一些的嶽東睿,一個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將秦妃帶入懷裏,腳尖勾出侍衛鞘中之劍,用力一踢,劍一下子便穿入那刺客胸膛,血灑當堂。


    這小侯爺的功夫厲害,絲毫不亞於白將軍啊,看來又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主。


    獨眼侍衛見得自家小姐被救,唇角往上掀了一掀,安下心來,便又快步去丞相身邊保護。


    琳琅潑辣野蠻,雖說愛折磨奴役奴才,卻從沒真的殺過人,長到這麽大,頭一次見這麽多真血,但這公主不比尋常家女子受驚嚇時就臉色發白暈過去,她倒好,被這一嚇卻是撲進了戚蔚懷裏,低頭便往戚蔚胸前咬去,戚蔚疼得“嘶”了一聲,這潑辣子可夠凶殘的。


    小魚低呼了聲,“不好!鞅”


    這唯一能給慕容燕脫嫌的刺客被小侯爺給刺傷了。


    “快去瞧瞧這刺客還有無氣息?”孔尚書也意識到這點,焦急出聲。


    一個被刺客打傷的侍衛捂住受傷的胸口往那刺客旁走近,手指探到他鼻頭下,眉一皺,大聲稟報道,“大人,他已斷了氣。”


    小魚暗叫糟了,偷瞄了一眼秦遇,隻見他眸中劃過一抹陰狠得意,她知道這刺客突然發癲發狂恐怕與他脫不了幹係,但又不知他的手法,自是不敢多言。


    這時,大家朝那個殺了刺客之人看去,隻見他緊緊摟著秦貴妃,好不親密?


    嶽東睿一個激靈,立下放開了秦南心,輕道了一聲,“臣無意冒犯貴妃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秦南心眼波含笑,溫柔萬千,“小侯爺,若非剛才你出手及時,本宮隻怕被那狂徒殺了。本宮的這條命是你救的,重謝你還來不及,又怎會責怪於你?”


    秦小魚怎麽都覺得皇上被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皇上表情一如既往的薄淡,但他握在她手上的手卻不經意施加了力道,她想,他隻是裝作不在意而已。


    而此時,秦南心眸光瞥過他們這邊,發現慕容肆的手緊握著一個小太監,剛才皇上隻顧得保護這個秦小魚而已,他將她這個妻子究竟放在哪裏?如斯想著,她唇瓣一咬,心中惱恨更盛。


    白韶掬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皇上似乎特別重視這個小公公?


    若是問有多重視?今日刺客發狂,這般險惡,皇上卻攔住秦小魚後,半分不曾鬆開她過。


    皇上鬆開了秦小魚的手,微眯著眸看向嶽東睿,眼中多了一絲狠辣,嶽東睿上前一步,看向皇帝,一副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模樣,“臣恐其傷了皇上和貴妃娘娘,才傷了他,無意將他殺死。”


    白韶掬微沉著眉目,他剛才雖在皇上身邊,但卻看到嶽東睿踢出去的那一劍劍勢如虹,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為之,他竟也辨不出來。


    這個嶽東睿既非丞相黨派,也非護皇派,雖說隻是中立,但從今日種種跡象,這人可謂也是個藏得極深的人精。


    嶽東睿又轉身向秦遇,“丞相,這次我莽撞害了你。”


    秦遇倒也不怒不急,說道,“小侯爺,你無須自責,若換做是我在那個位置,我也會這麽做的。”其實,他心中在謝嶽東睿將那個刺客殺了,死無對證是最好的結果。


    看著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季顯知顯然是看不過去,他說道,“這倒也奇怪,那刺客本好端端的,怎突然發狂了?”說話之時,還刻意朝秦遇望了一眼。


    “季太傅,你這語氣明裏暗裏都在說是本相所為?”


    “我沒這種意思,若丞相你非得這麽想,我也是無能為力。”


    季太傅輕輕挑動了下長眉,閑雲野鶴般的神態更為讓人氣恨,秦遇也是沉得住氣的人,也是一笑,便說,“大家都在場,本相若有所行動,大家能沒有察覺嗎?許是這刺客被貴妃剛才所說的‘無潰散’這樣的奇毒給嚇癲了,狂性大發也是有可能的。”


    小魚心底狠狠臥槽了一句,居然把刺客發瘋推到這個無潰散上,若是一句話也能把人嚇瘋,那她經常被皇上嚇,那她不是得瘋上千百回了。


    “丞相大人,你說出這種理由,是想拉低我們包括皇上的智商嗎?”


    季顯知一捋胡須,絲毫不客氣地回了過去,卻惹得躲在皇


    上背後的秦小魚“吃吃”輕笑,心裏大讚季大人威武,秦遇老賊,你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吃屎長大的嗎?


    秦遇被季顯知這句刺激的臉色大不好看,很不巧又撞見小魚在咧嘴大笑,暗暗咬了咬牙,牙關也是“吱吱”作響。


    “好了!”皇帝發話了,才讓這兩位愛卿消停了。


    可這樣一來,刺客都死了,秦小魚兀自沉想,死無對證的情況下,指正秦遇隻怕就更難了,若是這次扳不倒秦遇,隻怕今後機會更少。


    秦遇遞了個眼色給太後,太後便領會了他意思,她姿態倨傲地看向慕容肆,“皇上,剛才南心也說了,這狼紋不足為證,唯一的活口又突然發癲死於小侯爺劍下,依哀家看,這個鬧劇到這裏便可以停止了。”


    以當前事態而言,皇上確實該收手了。


    但這人今日走到這步,又怎肯屈,他修眉一聳,一雙眼光射寒星,雖怒時而若笑,“停止?即是停止,於情於理這事對朕都該有個交代,難不成孔愛卿和秦愛卿忘了朕在金鑾殿所說之話?”


    聽得皇上這話,孔一鳴一雙老眉頓時擰成一線,他哪能不記得皇上與他們的五日之約,那是要交出作案元凶的,可這作案元凶他是真沒差不來啊,他猶豫著艱澀開口,“這……”他斜眼看了眼他的好搭檔——秦遇,朝他做了個有請姿勢,“這還是交給秦大人來說結案陳詞吧。秦大人貴為一國丞相,位高權重,乃是國之泰鬥,自然由秦大人來說比較好。”


    這孔一鳴還真是老滑頭,難辦的差事從來都是推給別人,他沉了下眉,說道,“老臣被指認為幕後元凶,這個緊要關頭,老臣還是避嫌的好,所以還是請孔大人來總結一下吧。”


    孔一鳴心中長歎一聲,這該死的老東西,非得難為他啊。


    太後瞪了秦孔二人一眼,“你們也不必推來推去了,依哀家看,這案子簡單得很。這些刺客本來就是天一幫所為,那‘天一幫’是江湖幫派,這些江湖幫派亂得很,野心也大得很。隻怕這些江湖中人想要挑撥皇上與丞相關係,挑起朝廷紛爭,想從中漁翁得利而已。皇上,哀家認為你現在該做的是,出兵剿滅這個野心勃勃的‘天一幫’才對。”


    孔一鳴直點頭,衝著太後諂笑,“是啊,臣認為太後分析得極為合理。”


    “老臣願領兵伐剿這屬蛇之幫派。”秦遇一馬當先,請旨帶兵剿滅天一幫。


    秦南心走到皇上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規勸,“皇上,臣妾也認為此舉可行,還望皇上三思。”


    這言外之意太過明顯,讓慕容肆依著太後這麽辦吧。


    似乎一切已塵埃落定,這是最好的結局。


    王中仁搔首弄姿地看了一眼皇上,好似在勸皇上同意吧,以和為貴,兩邊都不會有所傷及,再說這來日方長,總會找到法子對付秦遇的。


    慕容肆袖子拳頭狠狠一捏,涔薄唇瓣微微動了下,似要開口,但就在這緊急關頭,秦小魚上前一步,挺身跪於地上,“皇上,奴才認為這案子沒完,這案子亦不能如此草草了結。”


    秦遇暴怒,“秦小魚,你憑什麽說這案子沒完?”


    秦南心亦蹙了下秀眉,好似在說,你一個小太監出來逞什麽能?


    其他一些不敢吭聲的大臣,大為震驚,這個秦小魚啊真是什麽時候都能出來插科打諢,惹是生非,這太後說案子完了,完了就是,這罪魁禍首是天一幫。


    “秦大人,你急什麽,既然魚公公這麽說,自是有她的道理,你何不等她說完,再發表看法?”季顯知做到了秦遇死對頭的標杆,秦遇說什麽,他是堵什麽。


    慕容肆也沒料到秦小魚這個關鍵時刻會站出來,他再度掀袍坐下,折扇打開,輕輕扇動,看似悠閑,他薄削的唇卻緊緊抿著,俊臉上亦麵無表情,“秦小魚,你可想好要說什麽?”


    “小公公,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想你必定聽過這句話,你還是謹慎言語為好。”


    白韶掬明知謹慎言語這個道理,但他還是忍不住多嘴提醒這個不要命的小太監。


    “是啊,白將軍說得對,小魚兒,你若是沒什麽要說的,便退下吧。”慕容燕身為她的主子,是不能對這個膽大任性的小太監置之不理的,他再次提醒她,這個時刻不同於往常,是能靠運氣就能度過的,就算是皇兄一言一行都當思量再三,何況她區區一個太監,若是有半字之差,便是要人頭落地的。


    秦小魚微微一笑,拜謝過慕容燕與白紹掬,“多謝主子與白將軍關心,但是奴才是非說不可。”


    白韶掬清秀眉目輕輕一皺,看來這小太監是心意已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般膽識豈是一個小太監有的?


    沒想到秦小魚如此固執,慕容燕輕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隻能隨了她去。


    秦小魚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慕容肆,請求他準許,他終是嚴肅點頭,秦小魚不輕不重的聲音在整個陰森的停屍房響起,她說,“天一幫雖是江湖幫派,但在江湖中地位舉足輕重,輕言剿


    滅。隻怕引起江湖中人對朝廷不滿,屆時江湖中人群起而攻打朝廷,一場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再者,這江湖中人武藝了得,若是惹了那些個不怕死的,他若要來殺你,就算你守衛嚴密,你防得了一時能防得了一世嗎?這豈不是讓朝廷要臣日夜提心吊膽嗎?”


    提及各位大臣的性命安危,大家都紛紛討論起來,似乎這個討伐江湖幫派尚且考慮啊。


    秦小魚一掃過眾臣驚慌之色,她繼續說道,“退一萬步說,如果真的避免不了對天一幫的討伐,也是不該由秦丞相您去圍剿啊,您是一國之相,文臣出身,乃是我大寧的中流砥柱,您若是出了半分岔子,對皇上是損失,對國家更是損失。出於對您性命擔憂,這出兵也該由征西將軍冒死前去啊。”


    這可恨的秦小魚,這不是說他自不量力麽,說得秦丞相是無地自容啊。


    當然,秦小魚還沒說完呢,她吞咽了下口水,滋潤了下微微幹澀的喉嚨,看了下臉色堪憂的秦遇後,心中一笑,繼而說下去,“皇上,奴才說完‘天一幫’,便來說一說這個突然發癲的刺客。”


    大家又是猛得一驚,這個突然發癲的刺客又有什麽不妥?難不成這個秦小魚看出了什麽名堂嗎?大家可都不明白這個刺客為何突然發瘋啊,難不成真如秦丞相說的一樣是被親貴妃的“無潰散”這種奇毒給嚇瘋的?


    秦南心黛眉蹙得更深,偷看了一眼嶽東睿,嶽東睿一派冷靜,但秦遇臉上憂色卻是更重了。


    “你對這個刺客突然發狂有何看法,說給大家聽一聽。”


    慕容肆扇動折扇間,清風吹得鬢間青絲浮動,頎長鳳眸隨著扇間微風向上揚起,宛如一彎新月般皎澄明熠,他看著秦小魚,眼神中信任與賞識愈多。


    “奴才遵命。”秦小魚微頷了下首,微抬起一張小臉來,那青烏帽子擋住了她大半張臉,卻擋不住她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中慧黠,“正如季大人剛才說的,這刺客發狂來得太過突然,奴才心想,這是否當真是被嚇瘋那麽簡單呢?想必在場各位都有疑惑吧,因此奴才也認為這當中必有隱情。奴才曾聽夏提刑說過,屍體是人留在世上的唯一憑證。奴才鬥膽請求皇上讓奴才為其驗一驗屍身。”


    這太監語氣柔和,但柔中又透著逼人英氣,讓大家又再次震撼。


    “哦?你還懂驗屍之術?”


    秦小魚微微懵懂地看向慕容肆,“回皇上,奴才還算懂一些。就如貴妃娘娘一樣,我們這些愛搗騰藥物的也愛搗騰屍體。”


    這個秦小魚啊還真是個謎,相處越久,便易陷進這個謎團裏。好端端一個太監,怎這麽多絕活在手呢?


    慕容肆眯眸睇了秦小魚一眼,手勢一轉,收了折扇,拿著折扇的手一指前方不遠處躺在地上血淋淋的刺客,“那你便去驗一驗。”


    “奴才領命。”


    待得秦小魚緩步靠向那具屍體,秦遇上前阻止,“皇上,這秦小魚既非仵作又非朝中官員,讓她觸碰屍體,這恐怕萬萬不可吧。”


    “難不成秦愛卿你害怕秦小魚驗出什麽?”慕容肆一個淩厲眼神掃過去,就讓秦遇隆高了眉峰,“老臣隻是依法行事而已。秦小魚沒驗屍資格。”


    秦小魚受阻,便對丞相大人道,“大人,你若是不信奴才的驗屍之術,可傳仵作一起來驗。”


    “好,那就將仵作一起過來。”秦遇一雙老眸看向皇上,“皇上,未免秦小魚處理不當破壞了屍身,老臣懇請皇上傳一名仵作一同來驗屍。若是秦小魚驗不出什麽,這擾亂刑部法製該當何罪?”


    他說著眉眼一厲,瞥向孔一鳴。


    孔一鳴楞了楞,瞅了瞅懷帝,又瞧了瞧秦小魚,再看向這隻老狐狸秦遇,再次歎一口長氣,“擾亂刑部法製該杖股一百。”


    秦遇眉頭舒展,魚鱗般細密的眼紋奸詐扯開,“魚公公,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能驗出什麽來,否則這一百股杖,輕則要你三月下不了床,重則……便是要了你這條小命。”


    秦遇這是要她還他兒子五十棍杖之刑啊,順帶送自己歸西,她抱拳朝他一謝,“多謝丞相大人您好意提醒啊。”


    這太監當真是為了皇上豁出去了,這太監若是驗不出啥子來,她這小身板哪能熬得住百杖股刑?


    這真真是死路一條啊。


    秦小魚卻是不以為意地一笑,淡覷了一眼正襟危坐於中央的那白衣男子一眼,你今日又護了我一次,我豈能不還你恩情?


    見她義無反顧朝著屍體處走去,慕容肆唇角亦是一繃。


    這時,嶽東睿又握住他手臂,小聲在她耳邊道,“小魚兒,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莫要無辜搭上性命啊。”


    她亦是小聲回道,“我知小侯爺為我著想,但,我若沒幾分把握,也不敢向皇上請命驗屍,我這人啊最是惜命。”


    嶽東睿一貫飛揚的臉上不由得愕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那便好。”


    等到仵作被傳來,二人才開始驗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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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名仵作年紀四十歲出頭,在刑部衙門任職多年,是出了名的驗屍高手,他走到屍體旁,對一眾人恭敬說,“皇上,太後,諸位大臣,為了檢查死者傷口,微臣現在要將其身上衣物都脫下,這屍體髒汙,以免汙了諸位的眼,還請諸位閉上眼。”


    “如小魚兒說的,屍體是人留在世上的唯一憑證,何來這汙穢之說?該尊敬,不是?”慕容肆說著,絲毫不避汙得看向那具屍體。


    仵作點了點頭,便將刺客身上衣物一件件揭下來,在場的有幾名女子,除卻秦南心,皆害羞地扭過頭去。


    琳琅是最害怕的,那死了的男人光禿禿得呈現在眼前,不得惡心死啊?虧得秦嫂嫂不嫌惡心,還喜歡伺弄這些個玩意兒,還有那個秦小魚也是……


    琳琅皺著眉,躲到高大威猛的戚蔚身後去,戚蔚擰了擰眉,這公主害怕就害怕唄,還非得扯著他腰帶?


    “公主,你再扯,臣的腰帶可得掉下來了。”戚蔚終是忍不住,回頭與她小聲說道。


    琳琅這才發現抓的是人家男子的褲腰帶,她一下子小臉漲紅,悶聲瞪著他,“扯便扯了,你那麽多嘴做什麽?”


    “好,這可是公主自己說的。但這樣男女授受不親的,到時候傳出去,你嫁不到夫君,可別賴在微臣身上,微臣概不負責。”戚蔚亦不是好惹的,一張黑臉沉下來,可怕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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