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別老誇我,我是會驕傲自滿的。”她看著蜘蛛將那些食物全部搬進葫蘆裏,收起葫蘆別在腰間,笑眯眯看著這對欠扁的母女,“我就不打擾你們母女了,二十八天之後,我隨夏妃娘娘來給大姐上香祭拜。”


    眼看秦小魚要走,敢情她是把她們耍完就跑路,是吧?


    “你給我站住!”周氏一聲厲喝,秦小魚悠閑回頭,“大娘,還有何指教啊?難不成你也想當我小乖乖的早餐?”


    周氏眉眼一厲,“你給我把紅顏彈指老的解藥交出來。”


    “大娘,你不是自問出身唐門,毒醫雙全舉世無雙嗎?怎麽連這種簡單的毒也化解不了?”秦小魚不屑道。


    這種毒可是西域古毒,早就失傳百年,用十餘種毒物按照一定順序研製而來,她不知道她用毒順序,如何能解?這還能稱之為簡單麽?這個小賤人說的可真輕巧?


    “自打我從悅仙宮回來後,徹夜沒合眼,我看著我的指甲在晨光映入窗棱之際一點點變白。我將指甲塗上了最豔的蔻丹紅,可是,這終究隻是自欺欺人罷了,我知道我中了你的紅顏彈指老,隻有一月餘命,而且還將死的奇醜無比,這死法的恐怖一點都不亞於暴食而死。這三天裏我將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戶,但是我的頭發又像指甲一樣再次變白。我想說,錦兒,你很聰明,而你的目的也達到了。


    但你別忘了,你也是中了毒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方法克製了體內毒性,使得你恢複了原來的身材,可你的麵貌並未恢複,說明你的毒性未除。我想你該你很清楚,如果這毒不徹底除了,有一天再次爆發,你會死得更慘。


    既然你來了,咱們也別繞彎子了。我讓我娘把你的毒給解了,而你也把解藥給我,你既是個聰明人,這筆交易對我們都有好處,而且你還能救你的母親,你獲利更大。”


    瞧瞧她這大姐,這張嘴的本領一點都不亞於她。


    宮中常有人說她嘴皮子厲害,其實都是拜大姐所賜啊,從小跟大姐鬥嘴吵架耍心機,她已是百煉成鋼了。


    她斜眼睨著夏婉安道,“大姐,依你這說法,我得把大娘也毒了,這樣才更公平呀。鰥”


    這小賤人還嘴的功夫可謂一流,周氏狠狠瞪了秦小魚一眼,但她今個兒已是占了下風,她的毒物都給她的火龍蜘蛛給吞了,如果這小賤人當真給她下毒,她未必能躲得過。


    她也不敢逞勢,便軟了聲音去,“錦兒,瞧你說的什麽話?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便聽你大姐說的,咱們把解藥互換了吧。”


    周氏這副嘴臉,真是好笑,何曾見這個當家主母聲音會軟一分呢?


    於是,她哈哈一笑,“是,我是該聽大姐的,大姐說的也很有道理。這樣吧,你先將我娘身上‘麵目全非毒’給解了,如果真有效果,我與大姐再交換解藥吧。”


    若是要問夏家何人最狡猾,那便是夏家這個小女兒了,老爺身上的憨厚老實勁那是半點都沒遺傳,許是她娘與哪個姘.夫生的賤.種?


    秦小魚提出的這個提議,讓周氏與夏婉安焦急地互看了一眼,想要誆騙這個夏家小女兒給解藥真是難於上青天。隻怕她現在還不知她娘已離開夏府,不知去向,若是給她知道了,這換解藥一事,隻怕更沒戲。


    在皇上與王總管跟前混跡了幾天,秦小魚的這雙小眼睛也是越發得尖了,她看得出這對母女眼神中不對勁。


    秦小魚從她們表情中大概已猜到幾分,皺眉敵視,“你們是不是把我娘怎麽樣了?”


    周氏撇嘴笑道,“我們還能把你娘怎麽樣呢?我是替你擔心,若是我給你的不是麵目全非毒的解藥,而讓你娘先吃了,萬一再你娘有個好歹,你能心安麽?”


    “你若再敢耍心眼,讓我娘再有個三長兩短,看來你是不要大姐活命了,大不了咱們便同歸於盡。你們一個是夫人一個是嫡女,都是金枝玉葉,我跟我娘就不同了,小妾生的小賤.種,我們兩條性命換你們兩條性命也是值了。”


    這是一場豪賭,雙方都是輸家,但至少秦小魚覺得自己沒有夏婉安輸得慘就是了。


    夏婉安看著秦小魚眼中那份愈加飽滿的自信,她打小就弄不懂秦小魚從小便是庶出,哪來的那份自信呢?


    她現在似有些懂了,有些人啊,高傲是長在骨子裏的,一如眼前這女子,即便身份再低微,即便容顏再醜陋,依舊自強不息,傲氣天成。


    然,她偏偏恨透了秦小魚這份生於骨血的自信。


    而她也看得出,在這段進宮不到兩月的日子裏,秦小魚是磨練地越發沉穩了,若她不是從小奪自己父愛的妹妹,夏婉安想,她會跟這人成為閨中好友。


    夏婉安將頭上五彩絲巾一扯下,任由一頭白發暴露於空氣中,她緩步走進院中,此時太陽才升起,陽光正好,不盛不弱,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她不敢想象自己再也不能步行於日光之下。


    她拳頭輕輕一捏,便走至秦小魚麵前,“錦兒妹妹,按你這一算


    ,你是真的值了。不過姐姐真的不想如此年輕便死於非命,姐姐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是姐姐不對,姐姐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她說著,朝秦小魚盈盈一拜,但是這女子心機深晦,她知她現在是沒辦法才給自己賠罪的,人啊為了活命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更何況是彎一彎腰呢?


    秦小魚不說話,輕揚著嘴角,冷眼看著她的好大姐繼續演,如果這麽多年來的欺辱真的用她這一拜禮就能一筆勾銷的,這世間還哪來是非仇恨?


    “妹妹,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其實我將你送進宮中當太監後,你娘便離府了。”


    什麽?娘已不在夏府?


    娘親遭周氏下毒後麵目全非,都說女為知己者容,娘親是那麽愛爹,怎會讓爹看到她這幅鬼樣子的?


    秦小魚震怒看向這對母女,一咬牙,冷笑一聲,上前就扯了夏婉安的頭發,管它左手上是不是帶傷,將她按在地上狠狠抽了正反兩個巴掌。


    她騎在夏婉安身上,就像兒時揍她一般,她可以欺負自己,但不能欺負她娘,現在娘都被她給氣出府裏了,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夏婉安被打得臉頰辣紅,她身為夏府的大小姐何時被人如此對待過?除了夏錦誰敢?


    “夏錦,你瘋了!你給我起開……”


    夏婉安一張臉被摁進土裏,她知燕王爺便在前廳,她若大叫必定把王爺也引來,如果她的頭發被外人知曉,她以後有何麵目見人?


    周氏見女兒又挨了這小賤種的揍,凶惡地擠鄒了一張脂粉厚重的老臉,“夏錦,你個小表子,竟敢騎到我們婉安頭上來了?”她罵罵咧咧地跑過去拉秦小魚,要把她從女兒身上拉起來。


    還好秦小魚有些防身功夫,募得從地上起來,一個劈腿橫掃過去,就將不會武功的周氏給踢倒,周氏哎喲地哀嚎著,夏婉安見周氏趴在地上欲站起去扶她,但秦小魚難得逮到好機會,又是怒火攻心,怎肯饒了這兩個女人?


    她瘦身成功後,身子越發伶俐,一屁股坐下,身下又傳來一聲慘叫,但身下之人害怕有人聽到,又趕緊捂住嘴巴。


    秦小魚嗬嗬一笑,她這坐的正是大娘的老腰,“大娘,這之後一個月就安安心心躺在床上養腰吧。”


    周氏含著一把老淚,真是有苦說不出啊,當初不該學用毒,早知去學武啊。


    夏婉安正要爬起,秦小魚則臨門一腳,將她小身板又按下去。


    她這姿勢太過猖狂,屁股坐著大娘,腳下踏著大姐,她終於從農奴翻身做地主了。


    她瞧著這一老一小的臭娘們,“你們為何要這麽對我娘?我娘從未想與你們爭過什麽,我娘從小就告訴我不要與姐姐們爭,人可以什麽都不要,骨氣不能要,人可以什麽都丟掉,善心不能丟。


    隻要爹爹帶回來的,不管是好看的衣服,還是好看的紙鳶,我都讓給你和二姐,我隻要我娘和旺財就夠了,可你們呢怎麽對我們娘倆的?夏婉安你去年,叫家丁把我的旺財打折了一條腿,那麽老的一條狗你都不放過,你的心被狗吃了?”


    身下的女人疼得嗚嗚叫,身子欲動彈一下,秦小魚就用力在她腰間扭了扭屁股,拉開這老娘們的衣領,將葫蘆中的火龍蜘蛛就這麽赤溜溜地倒了進去,大娘不是喜愛毒物嗎?那麽她把這些毒物都賞給她!


    帶著毛刺的冰涼物體在她脖子上動來動去,周氏又嚇得慌了,但是被製服在地上,扭頭也看不到是什麽?


    夏婉安側臉能看到那是什麽,那就是剛才那隻把蜈蚣蠍子吞掉的火龍蜘蛛,她也是慌駭得變了臉色,一張被扇得通紅的臉瞬間變成了慘白,“娘,你脖子後有蜘蛛……”


    “大娘,莫怕,這火龍蜘蛛毒不死人,但若被它咬上一口,也是銷.魂得很啊。”


    “你把蜘蛛給我娘拿走,我們答應你一定把三姨娘找回來,將她的毒解除,還不成麽?”


    夏婉安苦苦哀求,就連周氏也是眨著渾濁的眸求她放過她。


    “夏婉安,記住急今日所說的話,若是辦不到,我隨時會回來找你們。現在二姐當了王妃,而我又是王爺最寵的小太監,我進出夏府會容易得很。若你們找不到我娘,我會帶更多有趣的東西來孝敬你們。”


    她說著,用葫蘆收起火龍蜘蛛,起身,大步離開。


    看著秦小魚的身影一點點遠去,夏婉安咬著牙扶著周氏起身,周氏撣著身上灰塵,怒紅著眼罵道,“你幹嘛任她這麽胡來?你看看我們都被欺負成什麽樣子了?”


    “娘,若不讓她今日出了這口氣,她能答應這筆交易嘛?當務之急是將三姨娘尋回來,解了我身上這彈指紅顏老之毒,今日這筆仇,我定要她百倍相還!”


    夏婉安咬著唇,繃緊牙根,一雙妖豔的眸中盡是狠絕。


    從後宅出來後,秦小魚並沒回到前廳,而是托了府中的管家老徐給王爺捎了一句話,便從夏府後門徑直走了出去。


    後院的弄堂窄小,鬱鬱蔥蔥的香


    樟梧桐林立於高牆大院之內,樹柏枝椏往外延展,給這弄堂小道留下一大片庇蔭,這裏不見日光,陰暗了一些,卻也涼快許多。


    從夏府的後院穿過弄堂,不到一裏路就是刑部尚書孔大人的家。


    想必是因為公務關係,才將提刑府與刑部尚書府安排得如此近。


    那老匹夫上次不是央著她去喝酒麽,她今日便去會一會他。


    她到了尚書府,才讓人通報下去,沒一會兒就見一身朱紅官府的孔一鳴從門裏快步走來,這官服還未換下,該是早朝後剛回得府。


    孔一鳴大步朝她走去,待得看清眼前之人,他便納悶了,這是他認識的那個秦小魚嗎?此人的身形與臉孔卻是與秦小魚可是有天壤之別啊,但此人身上穿的確是宮中烏青色太監服。


    “孔大人,才別三日,便不認得奴才了?”秦小魚仍是見他皺眉懷疑地打量自己,便又笑道,“孔大人啊,前不久你才說要同我賞花喝酒的?我這來了,你卻不認我了。看來您啊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便不做叨擾了。”


    秦小魚雙手一恭,便要離去,孔一鳴將她拉住,“魚公公啊,不是我健忘,是你變化驚人,我險些認不出你來啊。”


    孔一鳴哪敢再懷疑她,賞花喝酒這話確實他要與秦小魚結交之時說下的,還能有假不成?


    “來人啊,去後花園備酒備菜。”孔一鳴對下人吩咐一聲,便做了個有請的姿勢,讓秦小魚走在前頭。


    “那小的便恭敬不如從命。”


    秦小魚也沒推拒,隨著前麵領路的下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尚書府比夏府還大了一倍,這後花園亦是修葺得夠寬敞夠精致,最為讓人驚豔的是這爬滿牆垣的薔薇花,蜜葉翠重如帷,濃花紅如錦,這個時節薔薇花開得最美,香氣逼人,蝶兒蜂兒圍著花朵飛轉。


    娘親也特別喜歡這花,娘說,這花香氣誘人,入食可用來蒸魚,入藥可清暑化濕、順氣和胃,還可調成香粉,連花根也有很高藥用價值。


    她盯著這些顏色瑰麗的薔薇半晌,想起現在不知在何處的娘,心被頓得揪起。


    “魚公公也喜歡這花?”


    秦小魚將心中惆悵暫時壓下,“我娘喜歡。”


    “我的那些朋友啊都任務薔薇花朵兒長的小,枝葉卻太繁茂,給人以雜亂感覺,這花又長得不高,枝藤軟弱,得攀牆而長,依附他物,登不上大雅之堂。他們卻不知這花能香一月,可媲美桂花,也不知用薔薇花瓣來煮鯽魚湯,味道之鮮美,乃人間一絕。想不到魚公公的母親與孔某人在這花的見解上,倒是誌同道合了。待會你便在府裏多留一會,嚐一嚐隻有我府裏才能做出的薔薇鯽魚。”


    他的這番見解倒還真與她的娘親不謀而合了,秦小魚微微挑了下眉,“孔大人,若是有機會,我定要將你介紹給我娘認識,說不定你們還能成為知己。”


    “好,好,好。”孔一鳴笑著連說了三個好字,“人到中年,多一個紅顏知己豈不樂哉?”


    這孔大人吧,官場是出了名的牆頭草,可生活作風上也倒是有些奇怪,聽說他隻有一個養子,並無娶妻納妾。


    就連她爹也是三妻四妾,孔大人卻沒娶妻納妾,可真是奇怪的很?難道他與皇上一樣,也喜歡搞那玩意?


    她想到這,汗毛豎起,剛剛真不該說把她娘介紹給這有龍陽之癖的男子認識。


    “那啥……孔大人,我今日登門拜訪是有一事相求。”


    她想到這人的奇怪癖好,就不想在這個地方多留一刻,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他挑了挑眉,“你我既是朋友一場,隻要我孔某人能幫得上忙的,隻要不得罪權貴的,我自當願為魚公公你效勞。”


    哎……這孔大人說得還真是明白,讓他辦事一定不能得罪權貴。


    “違法犯紀,開罪權貴的事,我秦小魚也不會幹啊。我隻是想讓孔大人你幫我找一個人,一個女人。”


    “我刑部衙門別的不多,就數衙役多,這找人最在行,你將這個女人名姓告訴我,最好能將她模樣畫下來,我給你找便是。”


    “多謝了,孔大人。”秦小魚朝他微微一恭,“這女人好像是夏妃的一個親戚,名姓不便透露,夏提刑也在尋找,但夏妃娘娘心急,便差奴才來請孔大人您也幫著尋一尋。這個女人體型很胖,生得也醜,身高嘛,比我稍矮一些。夏妃說她很有可能出沒於藍山一帶。”


    她知道讓外人知道這事,很可能暴露身份,但她尋母心切,隻能借夏妃之口,來拜托孔大人。


    之所以她認為娘很有肯能在藍山,因為娘偶爾會出府去藍山采藥,娘說過,長安城外隻有藍山最高最深,藥草也最多,娘現在也中了麵目全非毒,肯定需要找一個藥草多的地方來配藥解毒。


    大娘她們未必可靠,爹爹人手有限,又是丟了個小妾,礙於名聲,亦不敢聲張。藍山之大,僅憑她一人之力,找到娘親遙遙無期,因此她才出


    此下策。


    “啊呀,瞧魚公公說的,既是夏妃娘娘之請,我更當盡心盡力去找這個女人了。若是一有消息啊,我便派人去悅仙宮給你傳話。”


    “孔大人,那此事就勞你多費心了。小的在此替夏妃娘娘再謝你一次。”


    孔大人忙上前扶她,“莫再謝不謝的了,等我辦成此事,你再謝不遲。我與人解憂,這謝禮到時可不能少了。”


    秦小魚對孔一鳴又了解幾分,這貨還是個貪財的。


    有下人將酒水備上,孔一鳴也要留她吃午飯,但她婉言推拒,這才溜了出去,這孔一鳴有那啥癖好,她才不願與他吃飯呢。


    秦小魚才踏出後花園,廊下又走出一個紫衣男子,眯眼望著秦小魚的背影,“這魚公公可夠神秘的,找人都不能留下姓名。”


    “你的意思是說,並非夏妃在找人,而是她自己在尋人。”聽得紫衣男子這話,孔一鳴不禁多留了個心眼道。


    “嗬……誰知道呢?但這個魚公公,非是池中物啊。”紫衣男子說著,緩步走來,走到剛才秦小魚所站之處,循著她剛才看花的方向看向牆院上一簇簇的薔薇花,這花喜陽,他所站之處亦是在陽光之下,雖是炎熱,但他眉眼卻是微笑展開。


    難得這般張揚的人,卻笑得如佛祖拈花一笑般仁慈迷人,孔一鳴看著眼前的男子,又聽得他說,“嗯,這花確實開的不錯。一如那人。”


    孔一鳴就不知他口中的“那人”是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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