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任承誌說他要用皚皚白雪堆一個童話世界出來。蘇蕊聽他說出皚皚白雪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裏跳了一下,這麽文藝的詞是從來沒在他嘴裏聽到過的。年年都辦白色晚宴,年年任承誌都會想一個主題,每年蘇蕊也就在這些天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任承誌,似乎是帶著點人間的傷感的,似乎是和人的感情有點關係的。


    蘇蕊最後一次巡視了現場,確保一切萬無一失。剛剛聽說任承誌這次要帶一個人一起入場,蘇蕊也是吃驚了,想著任承誌何曾這樣討一個女孩子的歡心過,大約今晚又是許多女人的不眠夜。


    任承誌選了昊天集團在雪鄉齊齊哈爾的一家度假酒店。任承誌今年也沒有特別要派直升飛機來接麗安的意思,麗安也就推脫時間安排問題並沒有坐任承誌為賓客安排的大客機。幸好林子豐特別從工廠趕過來陪她,把一切安排妥當,否則這一下飛機就冰天雪地渺無人煙的,麗安是要受幾分罪了。


    麗安看著林子豐忙前忙後的心裏確是有份小感動,他出現在麗安麵前的時候雖然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麗安還是看得出他眼睛裏的疲憊和許久不刮胡子留下的一時難以清理幹淨的青胡渣,看著與他素淨的皮膚很是不搭突兀的很,連林子豐這樣霞姿月韻的男子身上都有了滄桑,可見工廠的生活是怎樣的艱苦。


    麗安到場比往年略晚了些。這家酒店出奇的大,從客房這棟樓走到晚宴所在的會所竟要小半個小時,林子豐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的。


    這家酒店是近幾年剛落成的,麗安記得剛建好那會任承誌還帶她來玩過,她當時笑著和任承誌說,這哪裏是一個酒店,分明是個糖果罐子。任承誌抬起頭,微眯著眼睛看著巨大的透明玻璃頂,擁著麗安輕輕地說,這樣就可以讓你暖暖地看雪了。


    麗安脫下鬆鬆披在身上齊到腳踝的雪狐皮草,林子豐接過去遞給趕來服務的門童。宴會廳門口滿滿圍著一堆人,她遠遠地看見任承誌牽著林可綺的手,在大背景板前被人團團圍住拍照。他穿了件帶著中東風味立領金邊白色燕尾服,麗安看著覺得這件衣服也隻有任承誌可以穿,別人穿著可就不是偷穿了龍袍似的。他身旁的林可綺則是一身由滿滿珍珠鑲嵌的薄如蟬翼的紗製長拖尾禮服,如夢似幻,幾分出塵的仙姿幾分撓人心頭的妖嬈。他們倆站在一起,分明是一對璧人。


    林子豐早就勸過她不要來的,但麗安卻是堅決地要來,他看她愣著又不好拉她,怕更著了痕跡,還好大家的目光都在遠處那倆人身上。


    林子豐悄悄的問:“沒事吧?”


    麗安搖搖頭:“人就是不能去想,不想著以前,就什麽都好了。”


    李帆眯著眼睛搖搖欲睡,蘇化龍笑著說:“承誌差不多把整個捷克古堡都搬過來了,你就這麽不給麵子?”


    李帆眼皮彈了一下:“真沒看出來承誌還有這份心思,真的是要哄他帶著的那個女的?”


    “我又不是他,我怎麽知道?他年年到這幾天就有些神經失常。”


    “總覺得這裏麵古古怪怪的。化龍,你看那邊的是不是麗安?”


    蘇化龍立刻隨著李帆的目光望過去,隻見麗安正茫茫然立在人群之中,雖然周圍一眾的都是白,卻還是一眼能認出來她,她並沒有過多的裝飾,隻將頭發全部綁起在腦後挽了一個髻,清風雯月,自有她的出眾。她似乎在發呆,微微仰著頭,美好的脖子的弧度。


    “怪不得這麽萬裏迢迢你也趕來參加這麽個晚宴....”蘇化龍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帆。


    李帆聽了立刻紅了臉,一時也放緩了腳步,不好直接上去找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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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楊靚第一次參加白色晚宴,收到請帖的時候,她竟是有些不相信的,她媽媽總是說她此生應是有貴人相助的。就比如她小時候不過是個文學愛好者,也並沒有考入什麽好的大學,讀的更加不是中文係,竟因為陸陸續續在網絡上寫些小說就漸漸紅了起來,不僅被國內一流的出版社看上出了書,這兩年還得了不少文學獎,倒儼然成了國內文壇新銳作家代表了。當然有要特別感謝的人們,是無微不至地關心著她的,總是在關鍵時刻會對她伸出援手,問了他們無數次為什麽這樣做,他們都笑著說欣賞她的才華。有時候她會突然很感動,她和媽媽說,自己是被上帝的幸運之手撫摸過的,所以才這樣順遂。


    禮服當然是再三選過,網購了好幾條不滿意,於是就去找一直給媽媽外婆做衣服的老弄堂裏的老裁縫做,因為以前也是有出席過一些場合的,憑著上海女人骨子裏的精致也沒出過錯,雖然這次的白色晚宴之前早已經過聽過許多傳聞,想著也是不會有太大問題。


    於是楊靚自認為妥帖出眾了,可今天到現場一看卻是立時覺得要羞愧到地底下去。一眾貴婦名媛帶在身邊陪著的隨行助理都是il**in一眾一流設計師的標配,自己身上這裁縫鋪子貨就越發看著像是塊粗布條子無地自容了。


    正躊躇惶惑間,身後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一時站不穩一個驚呼,前麵一杯紅酒就潑到了她的禮服上。


    “真的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禮服,什麽牌子的?我讓人幫你送去修好。”一個嬌滴滴的娃娃音慢悠悠地說道,正是站在她身前潑她紅酒的翹鼻嘟嘴滿頭金黃卷發一身波光粼粼魚鱗裝的大約二十出頭的女孩。


    “隻是髒了,幹洗下就好。”楊靚慌忙擺著手。


    “這個禮服倒是特別,什麽牌子的,我也去做一件。”又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


    楊靚聽著心驚,然而陸陸續續的,周圍卻有更多的聲音傳來。


    “這是什麽人?這裏也敢來。”


    “我也不認識......”


    “今年怎麽了,怎麽什麽人都請?”


    “你看她穿的真的笑死人了......”


    楊靚這才覺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天旋地轉隻想飛天遁地地逃走,卻看見潑她紅酒的那個跋扈金發女郎正翹首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被她這麽一挑釁,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楊靚卻反倒鎮定了下來,對著她說道:“這是我求了一位民國留下的裁縫世家的老師傅做的,他們家祖傳的手藝,當年周璿阮玲玉都求著他們家做,你這酒撒上來可不是毀了件國寶。”


    楊靚也沒說錯,這上海老弄堂的裁縫師傅世家倒真都幾乎當年給那些名媛明星們做過幾身衣裳,她有次閑極無聊想寫點老上海時尚的小文,還去走訪過好幾家,所以這話說出去倒是腰杆挺著的。


    眾名媛淑女聽了這話,紛紛對視,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個金發女郎卻是冷笑:“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這樣個小裁縫鋪子出來的東西也敢冒充國寶,是要敲詐麽?”


    眾人聽了,立刻紛紛點頭,議論聲又細細簌簌地起來。


    畢竟終究還是內裏心虛著,楊靚好不容易鼓氣的勇氣立刻就又被打了下去,那些話入耳,心裏更是像被針尖挑著似的一陣陣刺痛,卻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清越的聲音。


    “看這做工走線,的確是民國傳下來難得一見的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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