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之刻,葉知秋正在屋裏麵潛修武道。


    她在感知到王聲氣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了出來。


    不過這場戰鬥用不著她插手,楚希聲幹脆利落的將之解決了。


    “這人是血滴子王聲?”


    葉知秋看著江上飄著的那一片碎肉,先是無法置信,隨後一聲慨歎道:“此人為禍泰山郡多年,一直無人能治。如果此人真的是他,整個泰山郡的百姓都該謝你,你以後在那邊一定會是萬家生佛。”


    葉知秋也是泰山郡人,知道血滴子王聲在泰山郡是何等聲勢。


    她家雖然沒與血滴子王聲有過接觸,家中的親朋好友,卻有一兩人遭到王聲毒手。


    每當這王聲開始作案殺人,整個泰山郡的人們都會風聲鶴唳,所有人都緊閉門戶,不敢夜出。


    “不過也是真的巧。”葉知秋斜睨了楚希聲一眼,神色狐疑:“血滴子王聲從江麵上跑過來的時候,你恰好就在前甲板。這個家夥,腳軟還重傷到這地步,都接不下你一招。”


    楚希聲啞然失笑,從袖子裏麵拿出一枚乾坤飛劍晃了晃:“是錦衣衛,他們正在圍殺血滴子王聲,傳信通知我王聲在往神秀江上遊跑,說是讓我務必幫忙攔截此獠,沒想到剛好撞上。”


    葉知秋聞言釋然,她是知道楚希聲錦衣衛副百戶身份的。


    楚希聲隨後卻用手指摩挲著下巴,陷入凝思:“不過被你這麽一說,確實感覺有點巧合了。”


    後方計錢錢聞言,卻是心中一突。


    她忖道這家夥也太難搞定了,疑心病怎麽會這麽重?


    為了把這份功勳送給楚希聲,他們煞費苦心,幾乎把飯送到楚希聲嘴裏,結果這家夥還是生出了疑心。


    計錢錢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轉:“我聽說王聲之所以能在東州縱橫多年,無人能治,是依靠一件強橫法器,不知這件法器,有沒有在他身上?”


    楚希聲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他讓何羅魚僵屍恢複後的十隻觸手,在血滴子王聲的身上亂翻。


    最終將兩件器物,送到了他的手中。


    一枚是血紅色的劍丸,一件五品階位的法器。


    這就是所謂的‘血滴子’了,隻需真元灌入,就可轉為一柄威力極其強大的劍器,可以讓人提升三重‘禍鬥之血’的天賦。


    ‘禍鬥’是一種形象類似於犬的火係神獸,據說禍鬥所過之處都會化為火海。所以人們將它看作火災之兆和極端不祥的象征。此外禍鬥還以熔岩為食,排出帶火的糞便。


    ‘禍鬥之血’則是一種極端強大的血脈天賦,僅遜於五靈四凶,與龍之九子同階。


    除此之外,‘血滴子’還凝聚了強大的血煞,有著極其犀利的破甲能力。


    血滴子王聲曾經手持此劍,連破三位六扇門五品高手的橫練霸體,差點將他們燒為灰燼。


    不過此物損耗也大,一旦開始使用,需得主人時時刻刻的往劍身內部灌輸血液,每十個呼吸時間,就需一滴鮮血,所以叫做‘血滴子,也是王聲匪號的來源。


    楚希聲其實很不解王聲為何不用此劍,難道是體內的血液已經榨幹了?


    這有可能,剛才他殺王聲的時候,就沒見到幾滴血液飆出來。


    說來這是楚希聲接觸的第一件五品法器,可惜用不上。


    他也不想賣出去。


    似這種邪道法器,每月都必須浸泡於人血當中,用於維持血煞,蘊養靈性。


    楚希聲是很愛財,卻有著自己的底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必要拿這害人的東西換錢。


    另一件是一顆赤紅色的項鏈,是一件六品上階位的法器。


    讓他吃驚的是項鏈的鏈墜,是一隻用熔火神玉雕琢成的‘狻猊’。這‘狻猊’隻有拇指頭大小,卻惟妙惟肖,極其的靈動。


    “這件器物叫做‘血狻猊’,在我們泰山郡非常有名。其實它另有別名,不過被王聲使用了,就被人貫以‘血狻猊’之名。”


    葉知秋看著這項鏈,語聲悠然道:“王聲依仗此物,施展火遁煙遁,極難防範。今日也幸虧是在江上,否則他一個念動,就可從你麵前逃遁。說來此人的武道都是火係一脈,錦衣衛將他逼到江上,卻是聰明了一次。”


    楚希聲則喜不自勝,這‘血狻猊’分明是一件威力直追五品的極品法器。


    它不但能助人施展六品上階位的煙遁,六品上階位的火遁,還能使人擁有一重‘狻猊之血’的天賦。


    將這件東西帶給楚芸芸,一定能讓她開心一陣。


    也就在這時,楚希聲神色微動,看向了前方。


    他遙空望見十餘裏外,幾艘掛著錦衣衛旗幟的船,正從下遊方向逆流駛來。船上則是大量全副武裝的錦衣衛,綠眉綠發的曹軒在其中尤其顯眼。


    就在須臾之後,曹軒驀然一拂袍袖,令所有船隻停在了江麵。


    曹軒本人則身如鷂鷹,飛空而起,他隻用了片刻時間,就在空中滑翔了十餘裏,落在了楚希聲的船上。


    “王聲死了?”


    曹軒看著河中飄著的那片爛肉與屍體,神色‘喜不自勝’的拍著楚希聲的肩膀:“看他的傷勢,應該是死於小楚刀下?好樣的!


    我猜你從京師南下後,應該到了合安郡附近,所以試探著給你發了一枚乾坤飛劍,沒想到小楚還真幫我們堵住他了。你不知道,我們剛才其實已被他甩開數裏,差點就要被他逃掉了。”


    曹軒感歎了一番之後,就神色慨然,語調鄭重:“王聲此人罪惡滔天,我錦衣衛聯手六扇門數次圍殺,都被他逃脫,直到今日才總算是在小楚你手裏惡貫滿盈,糟了報應!


    這次回東州,我定當為小楚你請功,重重嘉獎不可!王聲不但是黑榜第十二位,更被朝廷刑部與地衙錦衣衛點名數次,是必須除去的魔頭大梟。小楚你斬殺此人的功勳,甚至可讓你直升三階官職。”


    “千戶過譽了!”楚希聲微微一笑,抱了抱拳:“這次屬下隻是恰逢其會,撿了便宜。我遇到王聲的時候,此人已經隻餘下一口氣了。


    如非是千戶與諸位錦衣衛同僚三次奮死圍殺,又持續追襲數千裏,讓他血氣枯萎,筋疲力竭,我哪有可能將之圍殺。楚某再怎麽厚顏,也沒臉獨領這功勳。”


    他神態看似謙虛,語氣卻是淡淡的。


    楚希聲自忖今日之後,他拿著錦衣衛副百戶的職司,躺在功勞簿上吃一輩子都沒問題。


    錦衣衛能夠斬殺黑榜十二的副百戶,能有幾人?


    曹軒心裏暗暗冷笑。


    這家夥當然是在撿便宜!


    天衙錦衣衛為將這功勞送到楚希聲麵前,甚至不惜出動一位身法迅捷的四品高手,一位可以破除火遁與煙遁的五品術師。


    這家夥能夠讓他們錦衣衛耗用如此人力,隻求他能繼續修行《九煉極元紫金身》。


    不過這筆債,他們遲早會討回來。


    曹軒臉上卻是分毫不顯,他搖著頭:“如非是你,我等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這功勞大部分還是在你身上。曹某為人素來敞亮,豈會讓你受了委屈。”


    此時他與計錢錢交換了一下眼神。


    曹軒發現計錢錢的目光,隨後看向了楚希聲手中之物。


    曹軒循著她目光看了過去,隨後綠眉微揚:“這是王聲的劍器‘血滴子’吧?還請小楚將此物交予我錦衣衛處置。


    小楚你放心,這邪道法器,我錦衣衛是禁用的,曹某準備將之帶去東州萬戶所,以免此物遺毒人世,定不會使其流落於邪魔之手。此外這也是一份功勳,這件五品魔劍可為小楚你換取至少二十四枚五轉金身丹。”


    楚希聲原本是不情願的,他對錦衣衛信任有限。


    一枚‘五轉金身丹’的價格,高達二千五百兩,二十四枚就是六萬兩魔銀。


    這枚‘血滴子’如果出售給邪道高人,售價不會低於二十五萬兩魔銀。


    不過楚希聲本來沒打算用這法器換錢的,此時能白得二十四枚五轉金身丹,可說是額外之喜。


    這都足以讓他修成第六重的《九煉極元紫金身》了,甚至還可煉成一部分第七重的內容。


    楚希聲的唇角,不自禁的揚起:“那麽此物就有勞曹千戶了。”


    楚希聲現在看曹軒的眼神,都親切了不少。


    他不能不歡喜,第六重《九煉極元紫金身》是這門橫練硬功的質變階段。


    一旦修至這一境界,《九煉極元紫金身》就不會影響他的刀速與身法,還可在體外凝集成一層完整的護體外功,渾身的皮膚筋膜強度,則堪比七品階位的甲胄。


    屆時楚希聲外有‘風雷玄甲’,內有‘鸞血內甲’,加上‘逆神之火’的強化,也可算是一座打不動的移動堡壘了。


    唯獨此法與‘葬天’有些衝突,讓他難以再激發自身的極限戰力。


    不過誰會喜歡受傷呢?


    把對方打死,而自身毫發無損,才是一個正常武修該追求的。


    ※※※※


    半日之後,在東州州城江南郡。


    三月的天氣,冷熱交替,變化無常。冷的時候春寒料峭,熱的時候如同酷暑。


    不過今日正是陰雨連綿的天氣,江南郡的街道上寒風陣陣。


    在論武樓內,四品神機學士王朝陽的公堂中,此地的氣氛更是冷如冰霜。


    王朝陽沒有坐於自己的坐席上,而是與謝真卿等人一起立於書房的中央,躬身對著他們前方的一個虛幻身影。


    那是一位穿著紫色三品官袍,佩著金魚袋的中年官員。


    ——這是他們論武樓的總樓樓主,朝廷正三品禮部侍郎。


    此人麵貌清雋,肌膚如玉,眉角有一點朱砂痣。因駐顏得當的緣故,明明是七十歲許的人,望之卻隻有三旬多一點的年紀。


    此人端坐於一張太師椅上,麵色沉冷肅穆,氣勢威嚴可畏。


    “——王學士,以後你們東州分樓的一應東館事務,你就不要再插手了,謝主編主掌東館期間,就做得很好。還有,以後一應有關於東州地方的事務,也不要獨斷專行,要多問一問同僚的意見。


    希望日後,你們東州分樓能同心同德,在榜單排定上務必慎而又慎,不得再摻雜私心,似楚希聲這樣的錯漏,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他口中的謝主編,自然是謝真卿。


    謝真卿現在是東州論武樓的副樓主,東館館主。


    不過她的正式官職,卻是從五品主編學士。


    王朝陽的臉色清沉如鐵。


    他知道有了總樓主這番話,自己必將在東州論武樓顏麵掃地。謝真卿也將權柄大增,至少可分去他一半的威權。


    這位如果再更過分一點,甚至可以將他完全架空。


    王朝陽心裏萬分不願,卻隻能躬身應道:“下官遵命!”


    在此之前,這位禮部侍郎已經勢如雷霆暴雨,當著東州論武樓一眾成員的麵,訓了他足足半刻時間。


    如果不是相隔數萬裏的投影術法實在太貴,王朝陽估計對方還能再持續半天。


    此時王朝陽無論如何都不敢違逆對方之意。


    謝真卿則是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她深深躬身,掩藏自己臉上的喜色:“下官一定全力以赴,輔助王學士辦好差事。”


    她萬沒想到月前自己與王朝陽之間,關於楚希聲榜單排位的那場爭論,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好處。


    雖然那家夥踩了她兩次臉,卻也讓她兩次受益匪淺,平步青雲。


    算是扯平了——


    禮部侍郎聞言微一頷首:“楚希聲於數日前一招擊敗神秀十傑刀第九席莫麒麟,此事已震動整個河洛武林。我們論武樓不能再壓他排位了,否則聲譽會更加不堪。預計下個月,楚希聲進入下一期青雲總榜已成定局,隻是排位未定,你們這邊也需好好配合。”


    謝真卿神色一凜:“屬下遵命!”


    她想咱東州論武樓還能怎麽配合?


    需知這三十年來,東州一地進入青雲總榜的少年英傑,總共都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北方來的霸武王。


    而目前東州青雲第一,距離青雲總榜還差了至少三十個排位。


    就在此時,一隻具有羽嘉血脈的‘鎏冠銀羽鴿’,如一道白色虹光般飛入進來,打算落在謝真卿的肩上。


    謝真卿微微蹙眉,忖道自己正與上司說話呢。


    她揮了揮手,做出驅趕的手勢,想要讓這銀羽鴿去外麵等等。


    那隻銀羽鴿卻不肯聽,圍著她的人旋繞飛舞,流連不去。


    謝真卿不由心神一凝。


    似‘鎏冠銀羽鴿’這種日飛二萬裏的通靈信鴿,在他們東州分樓,總共隻養了十隻。


    其中一隻,由她最親信的幾個部屬攜帶,去跟蹤觀察楚希聲的行蹤。


    眼下這種情況,隻意味著一件事。


    有著一件非常非常緊急的事發生。


    禮部侍郎卻非常大度,他揮了揮手:“看起來是有什麽急事,打開看看吧。”


    謝真卿這才將鎏冠銀羽鴿攝在手中,從鴿子腳下的信筒中取出信箋。


    她看了一眼之後,微微一愣,隨後神色一凜:“大人,半日前,我們東州的黑榜十二‘血滴子’王聲,已死於楚希聲之手。”


    在場其餘幾人,都微微一愣。


    即便禮部侍郎也訝異的將身軀微微前匐。


    他不知道‘血滴子’王聲是誰,甚至沒聽說過此人的名字。


    不過東州的黑榜十二位,實力怎麽都不可能低於五品。


    那個楚希聲,竟能越階兩品,斬殺王聲?


    此人難道是霸武王秦沐歌再世不成?


    昔日的秦沐歌在北方戰場,倒也有越兩品與強敵抗衡的壯舉。


    可那是秦沐歌將萬神劫修到登堂入室,又借助戰場數十萬敵軍,將睚眥刀意拔升到極限之故。


    謝真卿心知諸人誤會了,忙語聲一轉,解釋究竟:“據說當時王聲被錦衣衛追上,已經處於重傷垂死的狀態。不過他具體傷到什麽程度,我們還不清楚。”


    “那也很厲害了。”


    禮部侍郎搖著頭,感慨不已:“真是少年英雄,日後你們對此子當額外重視,抽調精兵強將,重點關注!關於他的排位,必須額外準確。”


    原本一個區區七品武修,是引不起他絲毫關注的。哪怕此人年紀十五,位列神秀十傑刀,也僅夠資格讓他多看一眼。


    然而此人被天機閣拿來作筏子,攻訐論武樓的聲譽,禮部侍郎不得不重視三分。


    就在大約半刻時間之後,禮部侍郎終於結束了投影。


    以謝真卿為首的眾人各自朝著王朝陽行了一禮,紛紛散去。


    他們不但施禮的時候顯得敷衍,出了公堂後,更是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這位楚少俠可真是厲害,這次名動河洛也就罷了,居然連血滴子王聲也都死在他手裏。”


    “我們這位王樓主,也是遭了無妄之災。這位也隻想借楚希聲,壓一壓謝館主的氣焰,沒想到這位楚少俠竟厲害到這個地步,就連莫麒麟都敗在他的刀下。”


    “莫麒麟是何等人物?曾經在河洛一帶連打七十九場擂戰,戰績全勝。他在十六歲以下,從沒遇到過對手。這般的高手,竟然擋不住楚希聲一刀。


    據說當時消息傳回河洛二州,所有酒樓的生意都好了三成,還有許多賭徒,將我們的論武總樓圍了三天。說我們的人散布不實消息,害他們輸錢,最後還是靠禁軍的兵馬驅散的。怪不得侍郎大人震怒至此——”


    “對了!你們說該不該將楚希聲列入東州名俠榜?此人護友入京,聲動河洛,如今又斬了王聲,已經當得起名俠之稱。”


    “不妥!要入榜名俠,必須修為六品,還是再等等吧。”


    此時的王朝陽,則不言不語的坐回到自己的席位。


    他雖然聽不到外麵那些人在說什麽,可隻從這些部下剛才告辭時的禮節,就知道他們已心生輕慢,對他這個樓主全無敬畏。


    王朝陽的麵色青白變換了一陣,隨後就眸現殺意,拿出幾張宣紙急速書寫。


    他用筆一氣嗬成,僅僅不到一刻就寫了一篇文章。


    隨後王朝陽一搖鈴鐺,召來了公堂外間的一位年輕的‘校勘典簿’。


    王朝陽直接將文章丟了過去:“你安排一下,我這篇文章必須登上下一期的《論武神機*東州誌》,最好是在《論武神機*神州誌》上一並刊載。”


    年輕的‘校勘典簿’掃了一眼手中的宣紙,就眼現出意外之色:“樓主為何要吹捧楚希聲?此子著實可恨。”


    他不但是王朝陽的親傳弟子,也是王朝陽帶來東州的親信,對於楚希聲也恨之入骨。


    “你不懂。”


    王朝陽冷冷一笑,他端起旁邊的茶杯,目顯厲澤:“許多時候,文字亦可殺人,而我現在,就要置此子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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