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堂主這話就有點糊弄人了。”


    曹軒一手拿著茶杯,一手則在石桌下麵結著靈訣法印。


    他眯著眼睛道:“你現在是鐵旗幫最大的外堂之主。麾下幫眾千員,實力直追總舵,聽說鐵狂人還準備將你提升為幫中的副旗主,似購置‘四臂誅神弩’這樣的大事,你怎麽可能不知?”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對麵的楚希聲一直麵色如常,竟沒有任何反應。


    “我才加入鐵旗幫多久?何況最近一直都在忙,哪裏有時間管那麽多?”


    楚希聲一聲哂笑,隨後好奇的問:“你說狂叔要將我提升為副旗主?這是哪來的消息?”


    曹軒卻驚疑不定,這家夥竟然到現在都若無其事的。


    他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沒事?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桌子下麵的左手。


    難道是自己記憶有誤?結錯了法印?


    曹軒仔細看,忖道這手勢應該沒錯。


    這法印結的很完美,每個指頭的位置都是正確的,整體像是蘭花。


    不過曹軒為防萬一,還是重新結了一個法印。


    “這是不久前,鐵狂人出征十七連環塢之前說的話,還說未來他如有什麽萬一,就由你來繼承鐵旗幫。這些話,當時許多人都聽見了。”


    他說到這裏,一聲寒笑:“楚堂主何必糊弄我?‘四臂誅神弩’需十萬兩魔銀一架,三架就是三十萬。鐵狂人想要動用你們幫中的銀錢購買,他事前豈能不問過你這西山堂主之意?”


    “不清楚就是不清楚。”楚希聲依舊神色淡淡的喝著茶:“楚某資曆尚淺,無緣得聞此事。我們西山堂規模是大,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往總舵上繳一分一厘,人家憑什麽要問我的意見?至於副旗主一事,狂叔顯然是隨口一說。”


    他一聲失笑:“再說了,哪怕‘四臂誅神弩’的事是真的,那也沒什麽。擁有‘四臂誅神弩’的勢力多了去了。據我所知,鐵旗幫以前就有三架。


    據說數日前潯陽郡上遊的水戰中,十七連環塢也動用過四臂誅神弩,他們比我鐵旗幫還多了一架。狂叔為防備十七連環塢,未雨綢繆,重金購置四臂誅神弩,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們錦衣衛,有必要這麽防備?”


    曹軒眉頭大皺。


    鐵狂人購置‘四臂誅神弩’,目的可不僅僅是為強化鐵旗幫的戰力。


    此人顯然是為其晉升四品準備。


    傳聞‘鐵甲混元功’晉升四品時,軀體將會封入山中,三日之內都不能動彈。


    不過楚希聲連‘四臂誅神弩’這樣的事都守口如瓶,自己想要進一步追問鐵狂人的晉升之地與具體時間,簡直是妄想。


    關鍵是此子,至今都沒有任何異常。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修過《九煉極元紫金身》。


    曹軒又開始自我懷疑,難道自己當初是拿錯了書?


    把正常的《九煉極元紫金身》給了對麵這家夥?


    這不是沒可能,那天他是隨手從書架上拿的,沒有仔細翻看過。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此人的體質較為特殊,三重的《九煉極元紫金身》,還沒法在他身上顯出效果。


    需要練到五到八重,甚至更高的層次,才會出現渾身癢痛,痛不欲生的症狀,被他們錦衣衛掌控。


    這在以前是比較常見的,大概五六人中出一人的樣子。


    曹軒勉強鎮住了心中的雜念,不動聲色道:“既然楚堂主不知道,那就算了,不過以後鐵旗幫要采購什麽重型軍械,還請堂主多加關注。”


    他隨後若有所思的上下看著楚希聲:“堂主似已凝聚了外罡,想必是已將九煉極元紫金身練到第三重,進展好快。”


    楚希聲聞言頓時神色一動,眼眸深處現出了一抹異澤。


    他灑然一笑:“還好,主要是千戶大人的丹藥給的足。不過這門橫練霸體,似乎也沒什麽意思,別人刀速快一點就防不住。


    且身體越練越重,影響我的刀速與身法。關鍵還得花大量時間打磨外罡,讓我每天練刀的時間都不夠用。”


    曹軒聞言暗暗皺眉。


    這家夥不準備繼續練了?


    他當即搖頭:“那是因楚堂主,還未將九煉極元紫金身練到深處。第四重之後的紫金身,對肉身的強化效果才會初步展現,你修到第六重,不但不會影響你的刀速與身法,還會進一步強化。


    我們錦衣衛許多人都是修的這門外功,內外兼修,實力極其了得。就如我們錦衣衛的地衙都指揮使大人,就把九煉極元紫金身修到十六重,不但外罡強大,可正麵抵抗神兵利器的全力轟擊,他的肉身也強過同階高手幾倍。所以這位的戰力超品,以二品之身位列天榜,可與一品高手正麵對抗。”


    他笑看著楚希聲:“恰好,你前次關於逆神旗的情報及時準確,我把上麵給你的獎賞帶過來了。是《九煉極元紫金身》的四到五重,不過這本書你隻能持有一個月,一個月後記得要把書還回來,上麵有真意圖,很珍貴,目前我們秀水郡千戶所隻有兩本。”


    他一邊說話,一邊將一本薄薄的書冊,放在楚希聲的麵前。


    曹軒把這書攜帶過來,原本是打算逼問出鐵狂人晉升四品的時間地點,再將此書作為給楚希聲的獎賞,也是將楚希聲進一步拉入深淵的繩索。


    可現在情況有變,曹軒不得不改弦更張,將這本書提前給了出去。


    楚希聲接過書冊之後,隨手翻看了一遍,隨後就不感興趣的丟在一旁。


    “沒意思!我天賦不是很好,要追上那些總榜的超天驕,就已很費力了,還得分心將九煉極元紫金身修上去。”


    楚希聲搖頭不已:“要修到第六重才不影響我的刀速身法,可那得浪費多少時間?且還沒有第六重的部分,千戶大人不如給我一點實在的,比如一件六品法器,或是養元功晉升七品的秘藥?”


    曹軒唇角微抽。


    一件六品法器的價格,至少一萬兩,兵器與甲胄更貴,兩萬魔銀起步。


    養元功晉升七品的頂級秘藥,也高達一萬五千兩。


    憑什麽給你這不聽使喚的家夥?


    他笑著喝茶,不以為然道:“其實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楚堂主可以多購置一些‘四轉金身丹’,與‘五轉金身丹’。這是專為速成《九煉極元紫金身》而煉成的丹藥,又經曆我錦衣衛千年改良,藥毒極小。


    楚堂主你是我們錦衣衛的副百戶,可以用八折價格從內部購買,現在又有一個西山堂為你提供修行之姿,完全修得起。至於《九煉極元紫金身》的第六重——”


    他拿出了五十七張宣紙,放在了楚希聲的麵前:“這是近日流竄於秀水郡的朝廷要犯與魔道高手,實力八品到六品不等。我們秀水錦衣衛目前元氣大傷,無暇理會。你用鐵旗幫的資源除去一兩個,就可換取第六重的功法了。”


    楚希聲隨手翻看,發現這都是一些通緝要犯的畫影圖形。


    他卻皺著眉頭,神色狐疑的看著曹軒。


    “我怎麽感覺,千戶大人似乎很想讓我修成這門外功?”


    曹軒心中一凜,心知自己剛才的表現,過於操切心急了。


    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一歎道:“楚堂主既已在這門功法上入了門,不繼續修下去就太可惜了。你不知道,我昔日也修了《九煉極元紫金身》,後來因錢財不夠半途而棄,為此後悔了許久。


    你現在正是修煉《九煉極元紫金身》最好的時候,過了這個年紀,骨骼與筋膜定了型,修行起來就得事倍功半。


    這門功法不但可利用丹藥速成到八重境界,之後隻要渡過九重到十重的難關,後麵修行就比其它的金身霸體簡易得多。且每一重的提升,都能大幅度強化肉身,讓人受益無窮。曆來將此功修至高深境界的,都能擁有超品戰力。”


    楚希聲定定看了曹軒半晌,隨後一笑,將那本書冊與眾多畫像收到了懷裏。


    “也罷,我先煉著看看。對了,千戶大人是否還有別的事情,就隻是問‘四臂誅神弩’,還有這些通緝犯?”


    曹軒心裏苦笑。


    他想要問的事情多的是,現在卻隻能作罷。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他當初招攬楚希聲入錦衣衛,還是有一點用處的。


    至少那些流竄到秀水郡的通緝要犯,魔道高手,楚希聲可以幫上忙。


    ※※※※


    一刻鍾之後,楚希聲拒絕了曹軒的宴請,從後門離開了‘福滿香’包點鋪。


    那位一直沒有說話的黑袍人,直接在曹軒的對麵坐下來。


    此時他不但氣勢大變,姿態也很隨意,更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曹軒。


    他看起來已不像是一個隨從,倒像是曹軒的上司。


    “你特意讓我跟過來,就是為讓我聽這些?”


    此人的話音很奇怪,不男不女,難辨雌雄,似乎刻意變過音。


    “特使大人恕罪,今日出了一點意外。”曹軒眉頭大皺,神色恭謹的拱了拱手:“我給他修煉了三層外傳版的《九煉極元紫金身》,結果此子一切如常,一點都不受我的法印影響。”


    他眼前之人,不但官位高他半品,更是東鎮撫司遣來的特使,曹軒不能不敬。


    這都是之前錦衣衛牢獄被劫的後遺症。


    東鎮撫司與東州萬戶所,已經對他失去了信任。


    黑袍人則揚了揚眉,眼神釋然:“是體質的緣故?五六個人裏麵往往有那麽一個,不奇怪,讓他修至七到八重,就難逃羅網。”


    他隨後卻語聲沉冷:“那麽此人有何特異之處,值得你如此重視?”


    “就如之前所說的,此人執掌千人大堂,實力已可與內城隆家正麵抗衡,甚至淩駕其上。且以我的判斷,他近期之內,就可能收降六千西山獵戶,勢力大增。未來甚至還有可能繼承鐵旗幫,執東州水運之牛耳。”


    曹軒凝神解釋,目顯異澤:“除此之外,他與逆神旗密切相關。之前秦沐歌那幾份筆記與地圖被發現的時候,楚希聲就在現場。讓人驚奇的是不久之後,當時的兩個關鍵人物向葵與王振,都一同拜入西山堂,成為楚希聲的部屬。據我所知,最近各方勢力都有臥底,混入了西山堂,目的不明。


    而這次西山一戰,西山堂也暴露出一位五品上級別的高手,無聲無息的殺死六位六品。還有,此人展現出的天賦與武道非常驚人,已經有進入青雲總榜的希望。可在半年多前,他的天資還平平無奇。總而言之,此人身上藏著眾多謎團。”


    黑袍人神色了然。


    對於秀水郡的鐵旗幫,上麵一直都很關注。


    不過關鍵還是逆神旗——


    如曹軒所言,這個楚希聲的確是個關鍵人物。


    他看著楚希聲留下的茶杯,若有所思。


    黑衣人忽然心神一動:“你說近期之內,那些獵戶會向楚希聲降服?”


    曹軒不明其意,不過他還是恭謹的答道:“正是!此人手腕了得,當能在旬月之內,懾服所有西山獵戶。”


    黑衣人聞言笑了笑,眼中現出了一抹異澤。


    ※※※※


    楚希聲返回楚宅之後,就把手裏的《九煉極元紫金身》丟給了楚芸芸。


    他哂然一笑:“那位千戶大人,看來是非得讓我修成這門金身霸體不可了。這門武道,在錦衣衛內部至少得正百戶的官位,還有大量功勳才能夠換取,這次卻白送給我。”


    楚芸芸隨手翻了翻書本,就陷入凝思:“這次的內容比較複雜,給我六天。”


    六天之內,她就能剔除這門功法的所有限製與隱患。


    她隨後看向楚希聲:“他越急於讓你修成此功,越可見他對你的重視,此人心思慎密,笑裏藏刀,你必須小心防範。”


    “我豈能不知?”


    楚希聲目中閃過了一抹冷芒,隨後卻無奈的撫著額頭:“問題是我現在,有點防不勝防了。”


    這次他將西山堂的幫眾擴充到一千,也順便招攬了二十個八品高手。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出自於正陽武館。


    其中又有一大部分來曆成疑。


    可笑的是,就在不久前,楚希聲還將他們的姓名與疑點賣給了曹軒,用於換取功勳。


    楚希聲忖道自家的西山堂,都快變成內鬼堂了,全是臥底的二五仔。


    偏偏他還沒法拒絕。


    這些人打著投奔同門的旗號過來,楚希聲要是開口拒絕,很傷名望。


    楚希聲為此頭痛不已。


    誰能相信,現在西山堂的七品高手,數量可能還超過鐵旗幫總舵?


    這些人出入楚宅,狀似不經意的四麵刺探,讓他們兄妹都沒法在內院正常修行。


    隻有劉若曦親自給他們看門的時候,楚希聲才能稍稍放心。


    關鍵是這些人的到來,也讓他的西山堂成為新的風暴口,將他們兩人推到了風口浪尖。


    就連陸亂離,近期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了。


    這些臥底,陸亂離大多都認得,他們是意欲何為?


    莫非是逆神旗杆與列王寶藏的線索,也藏於西山堂?


    所以這幾天,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像是探照燈似的,四麵亂掃,明察秋毫。


    楚希聲唯能慶幸的是,他們倆兄妹都已修成了‘白馬非馬’,否則現在不知會引發什麽後患。


    現在的西山堂,看似是威風八麵,其實內憂外患,隨時都有傾覆之憂。


    “對了!”楚希聲又想起一事:“就在剛才,臨海舟家那邊傳信給我,沈雲祥與嶽巍留下的法器都已在海外的黑市售出,換回了四萬二千兩魔銀。


    現在我們手裏有現銀九萬五千多,扣除我未來晉升七品的兩份秘藥三萬兩,修煉《九煉極元紫金身》的二十枚‘四轉金身丹’需要兩萬八,你修行術法所需一萬兩。餘下的二萬七千兩,我想給你買幾副戰圖,芸芸你有什麽想要的?”


    這就是他加入鐵旗幫,開辟香堂,自建勢力的好處了。


    換成其它的差事,他不知要多久時間,才能拿到這麽大一筆銀子。


    哪怕是在秀水郡的幾個稅關,楚希聲一個月收入二千兩就是極限了。現在他一個月就拿了好幾萬。


    楚希聲還在堂裏放了幾萬的欠賬,不過他將這筆錢視作投資,暫時他還不打算收回來。


    他手中的這二萬七千兩,已經可以換一件極好的法器,或者戰圖了。


    秦沐歌‘死亡’之後,一身秘招圖騰都被洗去。


    楚希聲一直記掛著此事。


    “我的戰圖不急。”楚芸芸搖著頭:“以我現在的狀態,普通戰圖對我的增幅微乎其微,完全是浪費錢。能夠強化我實力的戰圖,至少都是百萬兩起步,我們現在還買不起。”


    楚希聲的臉色頓時一僵。


    辦成運河這樁事之後,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富有了,身家豐厚。


    可這一瞬,他又體會到了自己的貧窮。


    “現在有一樁事,比我的戰圖更急。”楚芸芸的小臉凝重:“剛才魯平原過來稟告,說一日半前郡中生變。有一位監察禦史奉旨親至秀水郡,將郡丞左天路解職。


    此人更以黨附當朝都察院左僉都禦史,誹謗朝廷,誣罔大臣,侵害公財,貪贓枉法等五大罪名,將左天路一家老小全部關押入獄。其中也包括了左衙內,且數日之內,就要把他們解往京城審理問罪。”


    楚希聲聞言大驚失色,他從座位上霍然起身。


    他起身太急,以至於衣袂舞動,罡力卷起,將旁邊的茶幾都強行掀翻。


    “誹謗朝廷,誣罔大臣?究竟怎麽回事?我聽說左郡丞在本郡,雖被郡守架空,可他在朝廷的關係還穩當。他的老師,可是曾經的帝師,天子的潛邸之臣。”


    楚芸芸麵色冰冷,語聲凝重:“魯平原說是為朝廷即將發行的‘當十大錢’,左天路與眾多同僚一起,上表彈劾了戶部尚書。”


    其實這‘當十大錢’,天子與戶部早在兩年前就曾有意發行。


    當時滿朝沸反,對戶部尚書群起攻之。


    楚芸芸當時也曾上書,明確表態反對此事。


    她認為朝廷即便缺錢,也不該這麽肆無忌憚的盤剝百姓。


    於是天子被迫收回旨意,卻保住了他的戶部尚書。


    沒想到時隔二年,這‘當十大錢’之議,又卷土重來。


    楚希聲皺了皺眉,隨後毫不猶豫的大步行出。


    ※※※※


    楚希聲對於‘當十大錢’,還是知之甚詳的。


    在他那個世界,王莽發行過當十錢,南北朝的梁元帝發行過,周武帝發行過,唐肅宗發行過,蔡京也發行過。


    緣由都是因朝廷缺錢,所以發行‘當十大錢’,以緩解財政危機。


    這當十大錢,在現代來看沒什麽。無非就是一枚稍微重一點的銅幣,取代十文錢的麵值。


    現代的一元,二元,五元與百元,甚至不是金屬貨幣,都是一張紙,沒有大區別。


    可在古代,這卻是赤裸裸的盤剝,壓榨百姓的政舉。


    朝廷用重量比一文錢稍多一點的銅幣,輕輕鬆鬆就將十文的財富收走了。


    這在一開始,可能不會有什麽惡果,甚至可能會方便商人。


    可接下來,民間肯定會出現大量的盜鑄。


    盜鑄十文錢的成本,隻比一文錢的成本稍多一點,地方肯定趨之若騖。


    這道理就好像現代的假鈔,多是大麵值的百元與五十元一樣。


    少有人會去印一元的假幣,隻因成本人工都不夠。


    而一旦盜鑄的當十大錢通行於世,會帶來大量的惡果。比如物價飛漲,百姓的身家縮水等等。


    最終朝廷也將自食惡果,隻因朝廷所需的供奉之物,器用之具,凡欲所得者,必須以錢財購買,如果商品越來越貴,而錢財則日漸貶值,財政豈有不崩潰的道理?


    唯獨商賈與世家豪強是不會受損,他們會拒用當十大錢,將危機轉嫁給百姓與朝廷。


    不過楚希聲現在,才懶得管什麽‘當十大錢’的危害,他隻在乎左青雲。


    這家夥好端端的就被下獄了,事前半點風聲不漏,事後也不給他一個消息。


    楚希聲更是不自禁的,對吳媚娘生出一股惱意。


    此女是左青雲的好友,為何不肯給他傳消息?難道還要他出錢買麽?


    楚希聲騎著堂中馬廄裏麵最好的馬,僅僅用了兩刻時間就趕至秀水郡城。


    他直奔郡衙,隨後就在一位七品紅衣捕頭的帶領下,進入到郡衙牢獄。


    現在他這個西山堂主的麵子,還是很好使的,且舍得銀錢。


    所以六扇門一位新任的紅衣捕頭,很幹脆的答應幫忙,安排他與左青雲見麵。


    郡衙的牢獄,是半埋於地下的。隻有第一層在地表,二層,三層與四層都在地底。據說牢獄的地基與四麵,都是厚達三丈的玄武岩,強達五品的高手,也難從地下逃脫。


    當楚希聲隨著此人走入牢獄,穿過那狹窄的長廊,與一層層的厚重鐵門來到四層,不禁眉頭大皺。


    這裏的空氣渾濁,縈繞著一股惡臭。


    出人意料的是,這裏的守衛很多,除了牢獄中的獄卒,還有許多穿著錦衣衛服飾的人員。


    “都是錦衣衛天衙的人,是那位監察禦史帶過來的。”


    那位紅衣捕頭在楚希聲的耳旁小聲提醒:“我分了一半錢給他們,讓他們給你通融一二。不過楚堂主還是得小心,盡量別得罪他們。”


    楚希聲看著這些天衙錦衣衛,若有所思。


    這個世界的錦衣衛,分為‘天’,‘地’,‘軍’三衙。


    ‘天衙’掌直駕侍衛,且負責監察百官。他們沒有任何地方機構,除了一隻三萬人規模的錦衣親軍之外,就隻有十二位萬戶,七十二名千戶,巡查天下。


    ‘軍衙’則設立於軍中,分布於各地郡兵與邊軍的內部,負責監管所有大寧軍馬。


    楚希聲與曹軒屬於‘地衙’,負責一般巡查緝捕,監控地方勢力。


    ‘地衙’的規模是最大的,他們以‘東南西北中’這五大鎮撫司各掌數州之地,地方還有萬戶所,千戶所,百戶所,總旗,小旗等等,觸角伸展到大寧每一個角落,人員接近百萬人。


    不過權柄最重的,無疑是‘天衙’。


    天衙的都指揮使,也是實力最高的,位在天榜前列。


    楚希聲在四層南麵的一間牢獄見到了左青雲。


    左青雲的狀態很不好,他盤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須發淩亂,精神也很萎靡,顯得消沉落魄。


    他看見楚希聲,一聲苦笑:“你還是來了,我其實不願讓你見到我這副落魄狼狽的樣子。”


    楚希聲沒有說話,他掃望了一下周圍。


    這裏的氣味很不好,陰寒入骨,牆角的部分稻草,也因潮濕之故腐爛了。


    還有柵欄之外,似有打翻的飯菜痕跡,散著些許餿味。


    楚希聲目光掃了掃,就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左青雲:“究竟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被下獄了?你也未免太不把我當朋友,這麽多天來一點聲息都不漏。據我所知,朝廷給左郡丞安的罪名很重?”


    他想到這些天,左青雲的神不守舍。


    楚希聲也詢問過緣由,卻被左青雲支吾了過去。


    現在看來,左青雲早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經預知到這個結果。


    “還不是我家老爹,蠢到要去彈劾戶部尚書。他是腦袋進水了,天子明顯是鐵了心要發行當十大錢,他怎麽可能攔得住?還連累家小。”


    左青雲失聲一笑:“這事我也沒法提前說,說了沒用,白讓人操心,不過你放心,這次罪名是挺重的,不過我家在京城還是有許多關係。我老爹的那些同僚,也在為我家極力奔走。等到天子熄了火氣,頂多就是貶斥到邊疆為官。”


    楚希聲卻上下看著左青雲,神色半信半疑。


    “嘖!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裏麵好吃好喝,一點事沒有。”


    左青雲張開了雙手,示意自己無恙,隨後他又往外麵高喊:“章百戶,麻煩給老子送點酒肉進來,要衙門對麵的兩隻燒鵝,十斤鹵肉,再拿些下酒菜,還有最好的黃酒。”


    他開口之後僅僅片刻,一位穿著百戶服飾的中年人走到牢門之外,他往裏麵看了一眼,先是皺眉,隨後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哼。


    隨著他一個拂袖,不久後有人匆匆將一個餐盤送了進來。


    盤裏麵果然有燒鵝,有鹵肉,有花生,有黃豆,有黃酒。


    “看吧,我在這裏麵的日子過得挺好。”


    左青雲見楚希聲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就又嘿然道:“楚希聲,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少說廢話,隻管喝酒吃肉。我們三天之後,就會被解往京城,你出去之後,估計也再見不到我,這次可能是你我在秀水最後一次喝酒,啊!不對,還有送行,到時候你得過來。”


    楚希聲眉頭略蹙,默默不語的將左青雲遞過來的酒水滿上,與左青雲碰了一杯。


    “這就對了!”左青雲將酒水豪飲而下,然後拿起了一隻燒鵝,狼吞虎咽般的啃:“對了,你的田籍一事已經敲定了。郡裏的這些人挺狠的,不過我老爹還是給你爭取了三百頃上田,所有手續都已經妥當,田籍黃冊都已錄好,你隻需去尋李主薄拿田契就是。”


    楚希聲左右看了銀子,若有所思:“你們家沒在這牢裏麵用銀子?我稍後會給那些天衙的錦衣衛送些過來。”


    “不需要。”左青雲啞然失笑,隨後就堅定的搖頭:“聽我的,你給銀錢沒用。給的再多,他們也不會對我好一分,不給的話,也不敢對我咋樣。”


    楚希聲愣了愣神,隨後就笑了起來:“那就聽你的,不給!”


    他又給左青雲斟上了一碗酒:“來喝酒,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可惜錦衣衛給的酒太少,楚希聲終究還是沒能喝醉,倒是左青雲,喝的稀裏糊塗。


    楚希聲一走出郡衙牢獄,臉色就青冷如鐵。


    楚希聲忖道左青雲這個傻子,他以為他現在的處境能瞞得了誰?


    與此同時,在郡衙牢獄的第四層。


    姓章的錦衣衛百戶,邁步走到了左青雲的牢房中,他含著幾分厭惡的看著地上爛醉如泥的左青雲一眼,然後一腳將那吃得精光的餐盤踢飛。


    隨後他又重重的踩在了左青雲的手上,使得左青雲麵色驀然扭曲,發出了一聲慘叫。


    章百戶定定的看著他,語音森冷如冰,仿佛從牙縫裏吐出來:“你以為我不想別人看出究竟,就拿你無可奈何是嗎?章某有得是辦法不傷你分毫,卻能讓你痛不欲生。竟還敢使喚我,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郡丞家的衙內?”


    左青雲睜開眼定定的看著此人,隨後就‘呸’的一聲吐出血沫,噴在了章百戶的臉上。


    可隨後他就被更強的痛感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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