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楚芸芸聲音清脆如鶯,肌膚白皙到沒有血色,彷佛也是畏光,她抬手遮了遮,緩步從日光中踏入屋內。


    少女與楚希聲年紀相彷,標準的鵝蛋臉,柳葉眉,她看起來非常虛弱,可眉眼卻蘊藏著一抹英銳之氣,一頭烏發被紅繩簡簡單單的挽在身後,即便穿著一襲樸素至極的白布裙,也難掩其清塵之姿。


    楚希聲看著眼前的少女,眼神卻有些恍忽。


    他的穿越經曆應是所有穿越者當中最離奇的。


    以至於他至今回思,都覺荒誕不經,如在夢中。


    三個月前,楚希聲在這個世界蘇醒時,就與這位少女合葬於一座規製奢華的王侯陵寢內。


    兩人借助奇異咒法死而複生,還魂陽世,一起隱姓埋名,在秀水城暫時安身。


    二人誰也不想承認那場被人操縱的荒誕冥婚,又因咒法的緣故生死相係,於是暫以兄妹相稱。


    整個過程,簡直比《天方夜譚》裏麵的故事還神奇。


    楚芸芸進來後先整理門簾,將門縫中透入進來的陽光全都遮住才轉過身。


    她見楚希聲倚在廚房門口,眼神定定的看著這邊,不由麵頰微紅,睫毛眨動,有些不自在的偏開視線:“你在蒸魚?我老遠就聞到了魚香味。今天這麽舍得,是拿到武館的內門名額了?”


    “幸不辱命。”楚希聲回過神後,眼神也略有些尷尬,他從兜裏摸出了自己新到手的內門符牌,隨手丟了過去。


    符牌是木質的,上麵寫著楚希聲的名字,邊緣鑲銅,還篆刻幾個獨特符文。


    他微微苦笑,將剁好的木柴送入到灶裏:“就為了這東西,我們累死累活的勞碌了整整三個月,還欠下了人情。”


    楚芸芸的眼中卻現出了一抹欣然,語氣平靜道:“沒辦法,這是你進入內門最快的途徑了。你的悟性隻比常人強一些,正常的情況,至少得半年才能練全追風刀。半年後能不能過,還得看監考教習的心情。”


    她在符牌上掃了一眼,隨即神色微愣:“這上麵怎麽有銀葉?”


    就在楚希聲的名字下麵,刻著一片銀色的竹葉。


    這是正陽武館的一種標記,代表著內門弟子的身份高下。


    武館的內門弟子有無葉到三葉之別。


    葉片越多,地位越高,就越接近真傳。


    他們可以在武館中擁有更好的師資,更好的待遇,更好的資源。


    剛通過武試的弟子一般都是無葉,隻有在內門武試中成績與天賦都位居前列,年齡在十四以下的少年,才能成為一葉弟子。


    “這個說來話長,你先去洗手。”楚希聲揭開了鍋蓋,隨著一片白氣蒸騰,一股濃鬱的清香瞬時彌漫全屋。


    楚芸芸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當她望見鍋裏冒著熱氣的鱸魚,就不由喉間微鼓,吞了一口唾沫。


    一刻時間之後,兄妹兩人在一張四方桌前麵對麵的坐著,桌上則擺著兩碟菜,一碟是鱸魚,一碟是水煮的空心菜。


    楚芸芸坐姿如同標槍,將脊背挺得筆直,她端著碗,每一動快,每一抬手,都含著法度,有條不紊,氣度雍容。


    楚希聲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邊吃,一邊說著上午的經曆。


    等到那碟裏的鱸魚隻剩下骨頭,楚芸芸抬起了眼瞼。


    “臨戰之前血脈覺醒?這種事的確常有發生。不過隆家的那位二公子練得也是快刀,你能以快製快,在他拔刀之前斬傷他手,這份血脈天賦可不俗。如果我沒猜錯,你覺醒的應該是追風逐電之手,最適合練追風刀的天賦!”


    她眼裏現出幾分興致,放下碗快:“你現在劈我一刀試試。”


    楚希聲有些無奈,可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從腰間拔出了刀。


    依然是追風刀法中的拔刀式‘空穴來風’,刀光似如一條白練般的向楚芸芸的喉間斬去。


    由於換了一把‘百煉輕鋼刀’的緣故,他感覺自己的刀速,比之上午還要快了兩成。


    可接下來,他卻見對麵的楚芸芸伸出兩隻手指輕輕一夾,就夾住了他的刀。


    那手指蔥嫩,力量卻宛如鐵鉗,讓他的刀紋絲難動。


    楚希聲一點都不覺意外,隻因他對麵的這個女人來頭極大。


    如果不是楚芸芸現在身負重創,咒毒纏身,真元被封,一身武道幾乎全廢,她仍將是整個大寧皇朝最頂尖的人物之一。


    “的確很快!”


    楚芸芸的眼中現著亮澤:“我現在更有把握了!你現在的天賦,加上正陽武館內藏著的那些東西,可以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無相神宗。”


    她那雙蒼藍色的眸子沉靜明澈,蘊著無法言喻的神采,似可萬世不磨。


    楚希聲若有所思的傾聽,他從來都知道,這‘內門弟子’的身份隻是開始。


    楚芸芸的想法是從正陽武館開始,一步步拿回她的一切。


    他的目的則是活下去,在這個世界逍遙自在的活著。


    “——明天非常關鍵,按照正陽武館的慣例,所有新晉的內門弟子,必須進入武館的‘藏經樓’兩天,參研武道經典,挑選未來修習的武訣傳承。


    你進樓之後,先去記憶養元功的觀想圖與秘藥,然後去藏經樓第六層的東角,找到那副畫有凶獸‘睚眥’的圖騰死記硬背,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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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芸芸的臉色凝重:“這是你修為達到七品前唯一的機會,你們武館的內門弟子,本無資格進入藏經樓六層。唯有入門的第一天規矩不同。無相神宗一直都有著試弟子機緣的傳統,會在第一天對你們開放藏經樓的第一層至第六層,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


    楚希聲不由好奇:“為何要記憶這副睚眥圖?這副圖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其中的緣由,我以後再對你說。”


    楚芸芸的神色無比嚴肅:“記住了,一定要將那副圖記下來,這對你我都至關重要,攸關生死!樓內其它的武訣傳承都不用管,無相神宗的所有外傳十藝我都會,可以教你。”


    楚希聲隻能壓下心中的疑問。


    在武學方麵,楚芸芸才是權威,聽她的準沒錯。


    兩人間的關係就不對等,楚芸芸無論說什麽,他都隻能聽著。


    不過他相信楚芸芸。


    這位如果想要害他,有著至少一千種方法,他想防也防不住。


    至少現在,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彼此生死相依,關係比之親兄妹還要更親近,畢竟同棺共枕過。


    楚芸芸還想說什麽,發現楚希聲也落快了。


    楚芸芸忙起身去收拾碗快:“今天我來洗碗。”


    她的眼神凝重,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捧著什麽絕世珍寶。


    不過就在她將碗碟拿去廚房的時候,她手中的一隻陶碗‘卡察’一聲碎裂開來,碎片滿地灑開。


    楚希聲無語的看著這一幕。


    他這個便宜妹妹曾擁有冠絕大寧北疆七州的武道造詣,目前卻因傷勢與體內毒咒的緣故,隻餘身體素質還在。


    且每當她緊張的時候就會控製不住力道,每每做家務,都會一地狼藉。


    楚希聲歎了一聲,去屋角拿掃帚:“還是我來吧,你坐著別動。最近陶器漲價了,一隻碗要六十文錢。”


    楚芸芸略有些懊惱,眼裏也含著不甘,卻不得不依言退開到一邊。


    她想自己不好這麽幹看著,總得幫點忙,於是又轉身去拿自己的行禮。


    “你想要去洗衣?”楚希聲似乎受到了驚嚇,他抬起頭眼含警惕的瞪著楚芸芸:“這三個月,你洗了三次衣,卻洗碎了九件。去,把你帶回的那些換洗衣物放到木桶裏就好,稍後我們搬到武館那邊我幫你洗。”


    他一邊掃地,一邊哀歎。


    誰能想到呢?他楚希聲一個堂堂上市公司的部門經理,而今卻淪落成了一個家庭煮夫。


    “我想再試試,”楚芸芸用貝齒咬著唇,萬分局促的交握住了雙手,麵上的紅暈則一直蔓延到頸後。


    那些換洗衣物裏麵,可是有她的貼身褻衣。


    隨後她就神色微動,注意到了楚希聲的後一句話:“搬去武館?為什麽要搬?住這裏挺好的。”


    “這邊一個月租金五兩魔銀,都夠買兩瓶陽和散。”


    楚希聲搖頭:“葉知秋給了我們東院那間雜物院的鑰匙,說那邊有兩間空房。那邊的後院還有一塊空地,可供我習武。我們過去之後,你幫我調整一下出刀的姿勢,上午我出刀的時候感覺有些不得勁。”


    葉知秋一直以為他悟性很好,遠超常人。


    卻不知他身邊有著一位武道宗師在教導,教他最高明的武道奧義,最根本的刀法精要。


    楚芸芸則眼神微亮,她感覺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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