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洛陽城的小道上,一輛寬敞的馬車,正沿著那蜿蜒的小道疾行。


    一眼瞧上去,那趕車的人,與在前頭領頭的青年穿著樸素,不像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但若眼尖的,能夠看清楚青年的眼眸,便會知道,這個一身樸素衣衫的青年,生有一雙與被譽為笑麵修羅的六王爺,一樣的玫瑰色的眼睛。若然這個眼尖的,還了解些布匹生意,就更不會錯過他那看似樸素的,仿佛要掩蓋什麽的衣衫,實際是寸寸千金的舶來品。


    如此,也不難猜出,他便是軒轅謙本尊。


    而能讓他親自接引的人物少之又少,自然而然也能想到,他身後的馬車裏,會是怎樣的人物。


    “六爺,老爺子讓走慢一些。”


    趕車的人在簾子外,與簾內的人說了幾句,轉即放下簾子,拉緊韁繩,仰著頭對前頭騎著高頭大馬的軒轅謙道。


    軒轅謙放慢了速度,轉頭衝那駕車的老人微微頷首,嘴角依舊掛著幾乎條件反射的微笑,並不真實,可藏匿在溫和眼底的一抹謙和卻極為清晰。


    老人似乎也看見了那抹難得一見的柔和,回以慈愛的笑容,就目視前方的繼續駕車,眼神極為專注,駕車的動作卻沒有馬夫來的熟練自如,看上去生疏的很。


    誒,多少年沒有駕過車了。老人在心中暗歎。


    沒錯,這駕車的老者,便是宸帝身邊最的心的總管大太監,齊德海。


    也難怪軒轅謙會對他表現出少有的謙和。


    馬車中——


    宸帝坐在寬敞的軟榻上,微微抬著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顆黑子,目光始終落在麵前的棋桌上,長考著下到一般的棋局。


    而在他的對麵,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雲遊多年,最近才回到京城的國師,紫家嫡係繼承人,紫宸。


    “紫宸,這局朕若贏了,你要老實回答朕一個問題。”似乎深思熟慮許久,宸帝仿佛勝券在握的落下一子,抬頭朝眼前這個算得上是忘年交的絕塵男子看了一眼,眼底是捉摸不盡的深邃。


    “萬歲爺想知道什麽,盡管開口。何必用棋局做賭注。”紫宸不急不緩的落下棋子,顯然並沒有因為棋局輸贏的傾向,而感到緊迫。


    宸帝沉吟了會兒,落下棋子,比之前一棋決定的要快。


    “朕,不想用身份壓你。隻作為朋友,回答我一個問題。”


    “那要看萬歲能否贏了這一局。”雲淡風輕的說著,紫宸抬眼朝宸帝看去,眼神依舊無波無瀾,難以撼動。


    “你啊,這些年,什麽都沒長進,這棋局倒是比誰看的都透徹。不過……你的棋路穩健,那涵丫頭倒是半點也沒有學到你的本事。”仿佛試探,又似乎隻是朋友間的笑談。宸帝有意無意的帶出了淩姿涵,大抵與他要問的問題有關吧。


    舉棋不定幾間,宸帝的餘光掃向了紫宸,不經意間竟然瞧見他眼底一瞬的閃光,仿似在那一刻猜到了點什麽。但他依舊表現的很平靜,落子,抬頭,眼中閃過惋惜的神色。


    紫宸的目光注視著棋盤,手中夾著白子,微微遲疑。口中卻道:“那孩子是塊好料子,隻是未曾用心雕琢。而且,萬歲若是與她下過棋,就會發現,她的棋路看似莽撞,卻比紫宸的更為精巧。雖說隻攻不守,但那也是在她有著十足把握的情況下。”


    “嗯……明珠也是這樣。”宸帝眯起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嘴角勾著似有似無的笑容,目光卻掃向了紫宸。他清楚的看見,紫宸在他提起明珠時,手指尖不由自主的顫抖。於是,他又加了把力,歎了聲:“若明珠還在世,涵丫頭一定會是個十足十的才女子。”


    “啪——”


    一不留神,棋子從指間滑落,落在棋盤左下角的星位上,卻毀了自己將要扭轉的局麵。但紫宸卻能很快的穩固心情,把玩著手中棋子,等著宸帝落子,眉頭卻微微蹙起,像是在很認真的思考著,如何能夠婉轉現下對自己已經算是極為不利的局麵。


    “你這棋,還藏著別著?”宸帝吃了他一子,又低頭看向棋盤。


    “萬歲是想對紫宸說什麽?還看直言,紫宸洗耳恭聽。”


    宸帝抬頭看了眼紫宸,微微搖頭,“朕還是要贏了才能問。但在這之前,談談別的事情,也不錯。你上次說的那個建議,我考慮過,淩姿涵的確是個好人選,皇長孫也很聽她的話。”


    皇長孫……聽她的話?


    這句話,若是讓那孩子聽見,估計會翻白眼翻得眼珠子都抽筋了吧。


    大約還會在很不屑的吐槽幾句,諸如,說這種話的人是瞎子啊、不長眼啊,又或者是自嘲的問,不會是她半夜三更喝多了夢遊,跑去賄賂說著話的人了吧……


    想著,紫宸緊繃的嘴角微微抿起,悲天憫人的笑容中添了份人情味。


    “紫宸覺得,萬歲還需要問問那孩子和恪王的意見。畢竟,他們剛新婚,若讓那孩子進宮執教皇孫,就等於要分開他們兩個。而且,皇長孫雖然是個孩子,但年紀也不小了,怎麽說也是個男子,若然讓那孩子與皇長孫單獨相處,怕是會引起許多誤會。”


    拒絕之說,也被紫宸說的滴水不漏。及點名了利害關係,又不會觸怒宸帝,可見他也不是世外之人,而是個隻想著去做閑雲野鶴的“高人”。但命運就是如此作弄,越是不想,卻越是偏偏不得不被抓回,這皇族的漩渦中來。


    “你說的也是,不過,崠鶴那小子,欠管教。而涵丫頭偏偏就有這本事管著他,朕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西朝民風開放,但皇家男女大防的觀念卻比民間要嚴謹的多。宸帝揣度著紫宸的那番話,總覺得不光光是在提醒他這一點,還另有它意。不過,他的確是想讓淩姿涵去當皇長孫軒轅崠鶴的先生,到不是因為淩姿涵有多麽博聞強識,隻是因為她足夠威懾力,能夠鎮得住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


    沉思片刻,宸帝落下一子,又將話題轉移開,“這事暫且擱置,說說你吧,離開這些年,難道就沒找到個合心的姑娘?別忘了,國師的位置還要你們紫氏後繼呢,而那位置,也隻有你這一脈中最純粹的一支血脈才能繼承。”


    “這事要看緣分。”紫宸依舊那原話搪塞。


    這緣分二字,宸帝都不知在紫宸口中聽到過多少次了,不覺失神一笑道:“你這話說的,我都聽膩歪了。說說看吧,誰家的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夠得上你的要求,朕回京就賜婚你們,如何?”


    “皇上,這事情……真的急不得。紫宸兩袖清風,也無心情愛,怕是會耽誤人家姑娘。”


    “又是這些話,你就不能換換說辭嗎?若真不想娶妻……先立妾也可。總之,不能斷了紫家這條特殊的血脈,就算要斷,也不能斷在朕的手上!”尾音微揚,宸帝的聲音加重了幾分,灌入威嚴。


    紫宸卻仿佛不在意的笑著,擺了擺手,“萬歲,紫宸無心,又何必強求?若然那日,紫宸真的看上了那位姑娘,再求皇上賜婚吧!”


    一來一回,又落下不少棋,本以為無回天之力的棋局,卻在紫宸精心的布置下,求得了平衡,並漸漸偏向了他。


    而宸帝卻沒想要認輸,依舊苦思冥想的下著這局棋。


    但眼看著紫宸的棋路顯出攻勢,宸帝的心思不覺又多了層深思,看來敏銳的紫宸應該是已經察覺了他想要問什麽,而紫宸想要掩飾,所以才如此求勝。不過,今日要靠棋局問他那個問題,看來是沒有可能了。抬眼,宸帝看向神色依舊淡如雲煙的男人,暗自做了個決定,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換了個方式問出那個問題——


    “紫宸,你是否已經有了後繼人選!”


    *


    恪王府,九卿池中。


    驚慌失措的逃跑,淩姿涵好容易遊到了對麵,伸手攀上冰涼的水池邊緣,浮出水麵。


    不知是否因為灌了水的關係,淩姿涵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但這溫泉水灌倒鼻子裏可不舒服,就連打噴嚏,她都覺得自己問到了股子“火藥味”。


    浮出水麵,她回頭望著四周,氤氳的霧氣掩蓋了她的視線,令她怎麽也找不到軒轅煌的聲音。


    除了溫泉口顫顫的流水聲,與她細微的喘息聲,這裏安靜的太過詭異。


    軒轅煌……不見了?!


    “喂!”淩姿涵小聲的叫道,“喂軒轅煌,你出來!”


    依舊沒有動靜。


    淩姿涵心下一顫,有些慌了,下意識的,腦海裏蹦躂出無數懸疑場景。比如什麽密室殺人案,遊泳池藏屍案……


    呸呸呸,胡亂想什麽呢!


    淩姿涵使勁的搖了搖頭,情緒也平靜了下來,瞧著著滿眼氤氳白霧,心中更肯定一個答案,那禍害絕對在和自己鬧著玩呢!


    但憑空消失,她還是有些不安,就伸手抓住一旁的扶杆,想要起身上去找他。她猜,他一定是趁她遊水時,躲到了屏風外。


    但就在她撐力,爬上池邊時,一隻手忽然從水麵伸出,精準無比的捉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腳踝。


    “啊——”


    被迅速往下拽去的淩姿涵,絕對是個無神論者,但這一下再怎麽無神論,也要被嚇著了。她本能的掙紮,雙手用力的拽著扶杆,但水下的力道太大,即使她再怎麽掙脫,也是無濟於事。


    沉沉浮浮間,淩姿涵伸腳就去踹那雙手,卻被什麽撩撥的腳心癢癢,嗬嗬的笑了出聲。


    “軒轅煌,你個混蛋,給我出來!別鬧了,哈哈……別,啊——”話音未落,伴隨著她突然而來的尖叫聲,淩姿涵沉入水中。


    水下,軒轅煌似乎一直在等她。


    他張開雙臂,迎接淩姿涵,伸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睜著眼睛,看著她緩緩張開的妖眸。


    在這個緩慢的水下世界,她仿佛傳說中的人魚公主。


    絲絲縷縷都是那般柔軟、光亮的長發,好似打濕在水中洗滌的綢緞,隨著水波搖曳,襯托著她雪色的肌膚,散發著瑩潤的光澤。鮮豔的廣袖長衫,因為水中的浮力,而上揚鼓動,隨著她踩水的動作,衣裾翩飛,仿佛飄逸絕塵的舞蹈,不染世俗的塵埃,完全被水會包裹,呈現另一種絕美姿態。


    晶瑩如玉的手臂,卻不合時宜的揚起,緩緩地朝他捶來。本來力量就不大,偏偏有在水裏,被水的浮力阻隔,砸在他身上,就更沒什麽感覺了,到勾出了她身上應該有的那股活力,略略有些孩子氣的刁蠻可愛。


    不知不覺間流露著獨屬於她的媚惑,讓人更加瘋狂。


    軒轅煌任由她捶打,卻在她偏頭的瞬間,攝住她的唇瓣,攬住她後背的手,緊緊收住,另一隻則一路攀升的遊走而上,順著她的絲發間劃入,緊緊地箍住她的後腦勺,將那個吻糾纏的更深。


    直驅而入的吻,攻城略地,溫柔的假象下,是那樣的狂野,幾乎吮麻了她的舌頭,咬痛了她的舌尖,攪動的她舌根酸軟,無力回擊。


    好悶,好似要穿不過氣了。


    自詡水性超強的淩姿涵,竟然也有這個時候。


    好在,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丟人的被吻暈在池底時,軒轅煌及時的渡了口氣給她。


    衝破水麵,兩人才稍稍分開。


    淩姿涵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氣惱的瞪著軒轅煌,眼底卻泛著一絲暖暖的情愛。


    而軒轅煌那妖孽,卻在這時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上頭還帶著一絲血色,點綴著他的紅唇,襯得那血色更為殷紅妖冶。


    “小野貓!”真狠,竟然敢咬他,都咬破了。


    淩姿涵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雙手卻軟軟的攀在他肩頭,尋找浮力。喘息了好一陣子,才伸手擦去唇邊沾上的血跡,冷哼了聲:“誰讓你嚇我的,活該!”


    隻是咬了一口,相比他把她丟到水裏,然後又嚇唬的行為,她沒在給他一腳,踹的他三天不能行人事,已經算是很仁義了!


    “誰讓你不聽話,又光著腳亂跑的。”軒轅煌的身影突然一閃,消失在水麵上,淩姿涵隻覺得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腳掌,微帶薄繭的手心,緊緊地貼著她的腳心,炙熱的溫度幾乎穿過了腳心的肌膚,溫暖了肌膚下的血脈。


    倒抽一口涼氣,沒等她說話,軒轅煌已然浮出水麵,“總算暖了,”不老實的色爪又朝她身上抹去,沿著軀體的流線,不顧她的阻擋,技巧性的躲過,好似全身檢查般的察看了一遍,“這才有點人的溫度。”


    什麽叫人的溫度!


    淩姿涵柳眉倒豎,可心裏卻矛盾的湧上一股暖意。


    原來,這所謂的回頭算賬,其實就是這男人不會用言語表達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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