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再往東邊點!”


    “上,上……誒,我說你小子怎麽笨手笨腳的,紅綢歪了是不吉利的!”


    “滾下來,換你,上去掛燈籠!記著,掛的越高,小姐嫁過去後,日子才越紅火!”


    ……


    一大早,相府的大院內外,到處都充斥著挑剔聲,還有老管家忙前忙後的身影。一個沒注意,在橫梁上掛燈籠的小廝還仰著脖子等待老管家的審核,老管家卻依舊丟下了他,去整理三小姐的閨房了。


    今兒老爺可是特特交代了的,雖然百花苑和正院都在修葺中,也要挑最好的院子,給淩姿涵收拾出來住,讓她舒心。見老爺如此關愛三小姐,老管家心裏頭高興壞了,拖著吧還算利落的老骨頭,為這樁備受關注的婚事,打點著出嫁方的一切。


    按理說,這聖上指婚締結的婚約,三書六禮都是由欽天監代辦的。但聖上對那位王爺寵愛有加,竟然默許了王爺的意思,準他按照民間的婚禮習俗,帶著欽天監的人,親自去給淩家下禮,以示對未過門的新娘的榮寵。但這對相爺來說,軒轅煌的到來,是對整個淩家的榮寵。再加上淩姿涵在宮中待嫁,也是西朝開朝以來,眾多皇子妃中的頭一個,更是一份極大的殊榮,令淩相倍有麵子,自然眉開眼笑,也讓人操辦的更為隆重。


    而就在軒轅煌前來過大禮的口諭到來後不久,太後的懿旨也跟著來了,說是允許淩相入宮,接淩姿涵回府,觀納征之禮。有一份格外的皇家恩典,令相爺笑得最都合不攏了,這不,吩咐人打點府中一切,就樂嗬嗬的剛早入宮去因接淩姿涵回府。


    這廂,相爺剛剛把淩姿涵接回府中,還沒來及來一場父女之間“關愛”的談話,就傳來了軒轅煌已經到達街角的消息。


    比起女兒,淩辰立顯然更為重視軒轅煌這個極富盛寵的九王爺,頓都沒打,就立馬掉轉頭,快步出了府去迎接他。


    正禮跪拜,攜家相迎。


    淩辰立那老狐狸對這份榮寵極為受用,滿心滿眼的都是笑,但對外均說是因為這婚禮而高興。至於,是為了因為這婚禮能給他穩固地位而高興,還是能給他的女兒帶去幸福而欣喜,就得看他的良心了。


    “淩相請起。”軒轅煌依舊坐著輪椅,邪肆的笑著,看向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淩辰立,眼中劃過一抹輕蔑。


    淩相起身後,領著軒轅煌入正堂。


    一眾送妝隊伍,在嚴修遠的指揮下,魚貫而入。


    正堂的院落裏堆滿了各色刷著九層紅漆的描金樟木箱子,寓意紅紅火火,經久耐用。


    而欽天監的監正則代替了媒人的存在,在軒轅煌與淩辰立寒暄了幾句後,就地上了一封用燙金錦帛包裹的,上麵以漆印封住的禮冊,即為三書六禮中的禮書。


    “相爺,這是恪王殿下的禮書,上頭詳盡列明了禮物種類,及其對應數量,請過目。”監正朝淩辰立行了個禮,見他打開了禮書看,又道:“皇上吩咐了,若有什麽有異議的地方,大可請相爺大膽的提出來。”


    淩辰立打開那個精致包裹,取出裏頭裝著的金冊,展開,每一頁紅紙上都用金粉寫著禮品名稱,及數量。光這禮書的陣勢,就有著說不出的奢華,當然,一般人家自然無法比擬,但對方是王爺,是皇家,就並不算什麽奢華了。可這其中卻能感覺得到,恪王對這場婚事的重視,不,或許該說,是恪王對淩姿涵的重石。


    低著頭的淩辰立伸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很快便合上了帖子,站起朝著軒轅煌再度施禮,轉即坐下又看向欽天監的監正道:“勞煩監正大人可以開始過禮了,若錯過了吉時,怕是會耽誤婚期。”


    淩姿涵就站在廳堂隔壁的屋子裏,隔著門,她清楚的聽到堂屋中的聲音。


    那個欽天監的腳步聲朝一旁移動過去,掀開一個箱子,並隨口解釋道:“原本這六禮是該按著順序來的,隻不過皇上規定的日子緊,吉時有些倉促,不得已才如此的,還望王爺與淩相不要責怪微臣倉促。”


    的確,按理說,在古代三書六禮是極為重要的。可以說是少一樣都不吉利。但她和軒轅煌因為是皇上賜婚,就不存在納采的“提親”一說,而之後,問名(合八字),納吉(定聘書),請期擇日的事情也都由欽天監一切代勞了。若不是今日聖上有旨,這過大禮的納征還要有欽天監一手操辦。隻不過,軒轅煌要表示對淩三小姐求娶的誠意,皇上則要拉攏重臣之心,欽天監的監正就從皇家代理,變成了媒婆代理。


    監正小心的觀察著屋中正坐著的兩個男人的臉色,相比淩相古板威嚴的臉龐,軒轅煌的更讓人覺得心裏發慌,因為那邪魅的神色,實在是讓人不敢猜,也才不透,隻得小心伺候。


    從最前頭的箱籠裏取出一個紫檀木的方盒出來,監正捧著那個沉甸甸的檀木盒子,朝前跨了一步,便有隨行的宮女過來,拿著托盤接過了檀木盒子,送上給丞相過目。


    走到丞相麵前時,打開。


    金燦燦的光芒,仿佛能夠照亮這個屋子。當然,前提條件下是,在夜中的情況下。


    分量十足的金錠展現在相爺麵前,監正適時報出吉祥話:“淩三小姐獨一無二,皇家禮聘!”


    淩辰立又看了眼那盒子,聽著吉祥話,嘴角翹起了幾乎不可察覺的弧度,微微點了下頭,那宮女就退了下去。


    監正揮了揮手,兩名強壯些的太監走上前,抬著剛才打開了的第一個箱子走了過去,同樣是擱在了相爺麵前,“喜餅一擔,請相爺過目。預祝恪王、王妃生活和美。”


    站在相爺身邊的老管家,露出一抹慈愛的目光,忙跟上前看過箱子中的東西,並示意身邊執筆的小廝記下點算。


    接著,監正打開了第二個箱子,一股淡淡的鮮味頓時傳來。監正抿唇一笑,繼續報出吉祥話:“發菜發財討彩頭,海味八式各十全。”


    偏屋中,淩姿涵那帕子捂住了鼻子,微微皺眉示意身邊的流雲去開窗,捧著個用絹布遮住的托盤的靜好,則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句:“小姐,這過禮幹嘛要送海味啊,又不是沒人吃過!”他們並非尋常人家,自然不缺這種東西。


    淩姿涵吸了幾口沒了魚腥味的空氣,緩過勁來,臉卻稍稍有些發熱。說是在的,她再怎麽不羈,也有點不好意思回答靜好這個問題。但看著她求知欲十足的眼神,還是咬了下嘴唇,小聲吐出兩字——“生猛”。


    “咳——”


    堂屋中,身為高手的軒轅煌聽力本就高於普通人,更何況兩個屋子就隔了一扇門,他又如何能聽不見呢?


    不明所以的淩相,還以為軒轅煌是杯茶水嗆著了,連忙轉臉詢問,臉上全然寫滿了“擔憂”。卻不知是擔憂他是否被嗆著,還是擔憂會因此而被怪罪。


    軒轅煌擺手表示沒事,示意站在原地,看著他等待指示的監正,繼續過禮。


    接著,又打開幾口不小的箱子,還想剛才一樣,都由太監抬過去,給相爺閱覽,並高喊依次報出名稱及其數目,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恭維的吉祥話。


    “三牲利市,雞鴨豐碩,有魚成雙,年年有魚……”


    軒轅煌並不在意監正再說什麽,他倒是更在意屋裏的淩姿涵,分心聽著她和靜好流雲的對話,有些忍俊不禁。


    “過禮又不是過年,什麽年年有餘,還有頭有尾呢!”


    “豬牛羊就利市了?那我明兒去弄幾頭,養院裏,我是不是就大發特發了?愚昧……”


    這些歪理全是從那丫頭嘴裏蹦躂出來的,軒轅煌聽的直樂嗬。心道,果然,這丫頭真是他看重的人,也和他一樣,並不在乎這些俗禮。隻不過,他是因為俗禮麻煩,而她卻是不讚同這些俗禮所代表的意義,與完全是保守派的流雲展開了激烈辯論,並說服了靜好,與她連成一氣。


    似乎,他們剛分開沒多久吧,可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又有那麽一點點的想她了。


    “王爺?”欽天監的聲音傳來,喚回軒轅煌的思緒。


    抬頭,軒轅煌朝他的方向看了眼,微微挑眉。


    隻見監正已經打開了不知第幾個箱子,卻愣在那兒,麵露難色。軒轅煌猜是出了什麽問題,就問道:“怎麽了?”


    “王爺,這……這椰子……”欽天監的頭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悄悄地朝麵色絲毫沒有異樣的淩相看了眼,幹咳了聲,還是鼓足了底氣道:“王爺,這椰子不該成對的。”


    寓意有爺有子的椰子,在長輩雙全的情況下,才要送一對,但軒轅煌這時候準備了一對,還真讓監正傷腦筋。


    軒轅煌是嚴修遠問了媒婆去辦的,並不知道這其中的規矩,反問:“此話怎說?”


    上座的淩相臉色微變,眼神卻是一沉。但轉瞬就恢複如常,不等監正解釋,就對身邊的老管家道:“叫個人把夢弦請來,好歹也是當家主母,嫡女親事,也該同受的。”


    “不必了,”清脆的嗓音隔著門傳了出來。


    軒轅煌心下一怔,轉眸看了眼屏風的方向,還是不明白淩姿涵此刻出聲的意思。直到推門聲傳出,靜好捧著一方托盤過來,他才算明白過來。


    托盤上的綢緞早已取下,上頭放著的是一卷國夫人的畫像,以及牌位。


    “相爺,小姐說了,一雙椰子受的起的,隻有國夫人。”說著她也不問淩相的意見,就將托盤擺在了正堂正對門的案桌上,緊挨著的淩相放茶杯的地方。轉身又向欽天監福了福身道:“監正大人,這樣可以繼續了吧!”


    “可以。”監正拱手還禮。


    靜好瞥了眼緊捏著茶盞,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不知在想著什麽的淩相,嘴角勾起一股解氣的笑意,轉即走到了軒轅煌的身邊,福身一禮,就低頭靠近他說了句,“王爺,我家小姐也有一句話要送我轉告王爺。其實,就準備一個椰子也是可以的!”


    說完,她再次用餘光掃了眼上座眸色沉得仿佛濃霧般的相爺,偷偷抿嘴笑了笑,就起身離開了堂屋,繞過屏風,回了偏屋裏向淩姿涵匯報。


    不過也真虧得淩相這老狐狸能裝得下去,還麵色鎮定自若的笑著朝監正示意繼續,並抱拳對軒轅煌說:“教女無方,望王爺海涵。”


    淩姿涵在屋裏頭聽見了這話,並沒什麽訝異,隻是把玩著茶盞,邪惡的眸光落在茶蓋上轉了圈,低聲自言自語,“真不愧是綠毛的忍者神龜。”


    這邊話音未落,就聽堂屋中傳來軒轅煌那獨特的,醇厚性感嗓音,“本王倒不覺得有錯,丞相本就沒教養過她,何來教女無方一說?不過,本王倒覺得,她越是這樣天然質樸,就越是招人愛。”


    軒轅煌直白的話,比靜好帶來的那句更有殺傷力。若不是相爺風風雨雨幾十年,吃的鹽躲過他們吃的米,估計早就撐不住,要吐血而亡了。


    不過一個當爹的,當到這份上也夠丟人的。女兒讓人帶話,暗說隻有個仙遊的國夫人受得起理,卻不認同他這個當爹的,明裏暗裏暗示眾人,她沒爹。而軒轅煌的話,不外乎是肯定了淩姿涵的,說丞相空掛了個名頭,根本沒有教養過淩姿涵,而這樣的她反倒更讓他喜歡。這不等於暗示別人說,若是丞相教導下長大的,在他眼裏就是一文不值了嗎!


    女兒但他死了,女婿身份高過他不說,還根本不待見他。而淩相此刻卻還要配盡笑臉,真叫一個“辛苦”啊!


    臉色微青的丞相接著喝茶的時間緩和心情,立在身後的老管家,忙打了個圓場,好讓監正繼續過禮。


    “西域葡萄美酒九壇,夜光杯四對,祝王爺王妃感情如酒醇厚,事事如意。”


    “吉祥京果子孫興旺,生果八封多子多福……”


    開箱、清點、過目。


    再開箱、再清點、再過目,如此反複不知多少次,淩姿涵聽著那些幾乎不重樣的吉祥話至少聽了又一個時辰了。但這總算從和美的“生育階段”,總算是過濾到了兩人的生活上。


    堂屋裏的監正還在不知疲倦的報著各種糖的名稱,令在座的所有人,無不懷疑,軒轅煌是不是把糖鋪子給搬來了,少說也有二三十種了。


    “……白糖、杏花餅、冬瓜糖、金茦,甜密白頭。各類茶葉喜盒六盒,芝麻兩斤,順風順水,節節高升……”


    淩姿涵聽得有些倦了,一不小心打了個頓兒,腦袋“咚”的一下撞在了桌子上,嚇得靜好連忙上前。


    “小姐,你沒事怎麽吧!”撩開淩姿涵額前的劉海,檢查者她的頭,有沒有被撞傷什麽的。


    淩姿涵擺了擺手,“我沒事,就是有點困。”


    說著,她揉了揉眼睛。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靜好說:“這到底要過多久啊!靜好,你這段日子可都是呆在王府的,他到底準備了多少份禮啊!”


    “呃……這個……”靜好與淩姿涵對視了會兒,垂眸掰著手指頭在哪兒數,數著數著就一臉委屈的看向淩姿涵,憋著嘴道:“小姐,我……記不清了。”


    見淩姿涵挑眉,她忙連著又補了一句,“大概,也就四五十箱子吧!”


    四五十箱?!


    那是個什麽概念!


    淩姿涵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古代的婚禮,撂下句,“你們聽著,我想睡會兒”,就爬上了一旁的橫榻,眯起了眼睛。


    淩姿涵休息了至少有半個時辰,堂屋裏的監正還在孜孜不倦的清點著豐厚的有些嚇人的禮品——


    “蓮子、百合、青縷、扁柏、檳椰等雙喜貼盒各兩對,芝麻、紅豆、綠豆、紅棗、核桃幹、龍眼幹雙喜金盒各兩份,預祝王爺王妃,連生貴子,百年好合。禮香、禮炮,龍鳳花燭陪襯雙……”


    眼看著還剩最後一個箱子了,相爺也稍稍放鬆了些,換了個坐姿,挺直了腰板,看著最後一個箱子被太監抬了過來,打開。


    這個箱子最為特別,裏頭放著的是一個精致的十層抽屜裝的首飾盒子,盒子下墊著的是厚厚一層困緊的各色布匹,卻大多以紅色為主,儼然是給新娘子做嫁衣新衣用的。但現在再讓她做衣服,肯定是來不及的了,不過是為了圖個彩頭罷了。


    “相爺,請親自開箱,覽聘妝。”


    在監正的示意下,太監捧出那個沉香木打造的妝匱盒子,送到淩相麵前。


    淩相一層層的打開抽屜,原本微微鎖著的眉頭,再看見如此豐厚的聘妝後,鎖的更緊了。一絲猶豫後,他舒展開眉頭,聽見身邊的老管家朗聲念著,“收——紅頭繩、長命鎖,六對鳳釵,十二支石榴簪,翡翠耳環,珍珠手串,龍鳳金銀鐲,瀚海夜明珠兩對……”


    看到最後一層,裏頭擺著一副對聯,露出一角的名章上看的出是聖上的璽印。


    老管家的目光在璽印上稍稍一頓,隨即幫淩相將妝匱逐層合上,交還給太監,就往欽天監監正身邊走去。


    觀察了老管家不短時間的監正,心裏頭不禁打鼓,這管家不愧是跟在淩相身邊的,喜怒不行於色,就連著滿箱罕見的珠寶,也隻是看一眼作清點,之後就再也沒看過,好似根本不屑一顧。


    按禮,他將禮帖又對了一遍,與身邊守著的嬤嬤耳語幾句,轉即又重新打開那個首飾妝匱,查了一遍問:“這禮書中的對戒,怎麽不在其中?”


    別說對戒了,別樣東西都是有各種重複的,可獨獨這戒指,卻沒有,這恪王是打了什麽主意?兩人是賜婚,沒有交換信物也就罷了,這曆朝曆代,作為定情隻用的戒指本就應該是男方給與的,也是必須之物,不可能是簡簡單單的忘了可以解釋的吧……


    老管家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詫異,卻在為淩姿涵著急,就連淩相聽了,都露出了一絲在意的表情,出聲詢問監正。


    可這彩禮根本不是欽天監準備的,全是軒轅煌做的主,他隻負責來送,哪裏會想到,他們著位爺,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弄沒了啊!


    要知道,彩禮中的對戒裏飽含著對女子婚後行為的要求,是標榜婦女言行的。要束縛女子言行,寓意相夫教子,不得存有疑心。


    這可怎麽辦!


    正著急時,還在品茶的軒轅煌終於放下了茶盞,說了句話,穩住了眾人。


    “對戒本王會等洞房之夜,親自為三小姐戴上,你們就不必找了。”


    聞聲,淩辰立眼眸猛地抖了下,想要開口反駁著不合理法,但像是猛然又想到了什麽,就沒在言語。倒是老管家溫和一笑,朝著軒轅煌深深躬身作揖道:“恪王殿下用心至此,相信我家三小姐嫁給您,一定會很幸福。老奴在此帶小姐謝過恪王殿下,恭祝殿下與三小姐,百年好合,攜手白頭。”


    屋中,剛醒來的淩姿涵,真巧聽見了軒轅煌的話,問了流雲才知道,那戒指所代表的含義,不覺慧心一笑。靜好捧著不知什麽東西走了過來,調侃道:“小姐,您這不會是害羞吧!我看王爺根本就不想給你帶那戒指,沒聽說麽,戒指是逼著新娘子留在家裏相夫教子的,我們小姐可不是那種被束縛的人。”


    不等靜好說完,流雲就走了過去,低斥了句,“胡謅什麽呢,盡說些有的沒的,把小姐都帶壞了。還不快去給小姐梳洗打扮,該試妝了,試了妝,這納征禮才算成了!”


    “是是是,我識大體的流雲姐姐,您能少說叫我和小姐幾句嗎!我耳朵都快生繭子了。”靜好將手中的東西小心的放在榻上。


    這時,流雲移來了輕質的屏風,圍在橫榻四周。


    淩姿涵打了哈欠,看著他們忙裏忙外的問:“你們,在幹嘛?”


    “小姐,這過大禮是要在男方下完禮後,與女方交換禮書時,給你試穿上嫁衣,才能禮成的。”靜好邊解說著,邊揭開東西上蓋著的綢緞,下頭擺著的是一套繡工精湛的嫁衣,鳳冠霞帔,看上去極為精美,不知又出自那個名家之手。


    淩姿涵任由流雲拆去發髻,換了個發飾,帶上那個有些分量的鳳冠。淩姿涵搖了搖脖子,撩開眼前垂下的玉珠流蘇,掛在鳳冠上的蝶翼上,伸手扶著鳳冠道:“這要我帶一天,脖子還不要斷掉了!”


    “小姐,你忍一忍吧,這是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


    不等淩姿涵說完話,靜好就一把捂住了淩姿涵的嘴。“呸呸呸,小姐,不準說什麽死啊活啊的,不吉利!”


    淩姿涵翻了個白眼,不在抗議,任憑他們給她穿上一層層嫁衣。


    說真的,這嫁衣比她平時穿的衣服複雜多了,光看拿一層層的襟帶,她就兩眼發暈。果然,她這種懶人不適合婚禮,一次就夠了絕對夠了。


    就在淩姿涵還在天馬行空的想著東西時,流雲他們已經幫她穿好了衣裳,並且搬來了一麵半身長的打磨光潔的銅鏡,立在淩姿涵麵前。“小姐,快瞧瞧,滿意嗎?有沒有哪裏不合身,我再送回去,讓她們改了!”


    淩姿涵對著稍稍有些模糊的精致照了照,伸手撫摸著領口的繁複花紋,“這……”這是他們鳳顏閣的標誌,怎麽會繡在嫁衣上?難道,這衣服是……


    “小姐,這衣服是胭脂、青黛和粉妝姐姐一同為小姐縫的。原本是該新娘子自己動手做嫁衣的,隻是……小姐您的手藝,怕是……”


    “是是是,你家小姐我,縫個被子都能把自己給縫進去,若是縫嫁衣,我估計這輩子不用嫁了。”淩姿涵調侃的說著,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女紅手藝糟糕而感到羞愧,或者難過什麽的。反倒讓在門外的軒轅煌覺得,她還挺引以為傲的。


    “噗嗤,小姐,我可沒這麽說,是你自己說的。”靜好做了個鬼臉,朝她吐了吐舌頭,“不過吧,我琢磨著,小姐您就算是縫不出嫁衣,咱們王爺也不會放棄娶你的。他啊,估計還巴不得你穿個麻布片兒嫁過去呢!”


    “靜好,越發沒大沒小了,又胡扯!”還再幫淩姿涵整理著頭上鳳冠的流雲轉眸再度瞪了眼淩姿涵,低聲說了句“好了,小姐且看看,這鳳冠還有什麽不合適的嗎?”


    吱呀——


    就在幾人說笑時,木門被推開了。


    木輪轉動的聲音傳來,靠近了屏風,淩姿涵抬頭看去,卻見軒轅煌正坐在輪椅上,朝她邪邪的笑著,上下打量。


    “給王爺請安。”剛才還在鬥嘴的流雲靜好,此刻都安靜下來,齊齊福身。


    “都先下去吧,我有聘禮要單獨交給你們小姐。”


    軒轅煌發了話,好奇的靜好與皺眉的流雲換了個眼神,又就齊齊福身,應了聲“是”,就快步出去,帶上門守在了門外。而門外,堂屋裏的相爺正在與欽天監的監正商討著送嫁妝的儀式,聽著那語調,再看顏色,似乎他還挺高興。


    一向不苟言笑的相爺,今天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並沒有因為軒轅煌不合理法的要求而感到不滿,反倒鬆口讓他去見淩姿涵,並且與個低了他五個品級的監正平齊坐著,商議著什麽迎妝的路線,一會兒西華門,一會兒重天門的,聽的流雲靜好是一頭霧水。


    屋內,穿著一身嫁衣的淩姿涵有些不知所措,在軒轅煌站起靠近時,她竟然朝後退了一步。轉即又回過神,被自己的反應給弄得直搖頭,想不通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泛起了迷糊。


    “真美。”靠近淩姿涵,那灼熱的呼吸觸及她的肌膚,溫軟如玉的肌膚上似乎帶著淡淡的香氣,縈繞在他鼻端,令早已心猿意馬的他,不禁繃直了身體。


    可能,是他忍了太久的緣故吧!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克製不住那種衝動的**,想要霸占她的一切,哪怕,隻差這一天了。


    不落痕跡的深吸口氣,軒轅煌稍稍離開她,再次審視她新嫁娘般嬌羞的模樣,調侃的說:“卿卿,告訴你個秘密,我未過門的妻子好厲害的,能把自己給縫到被子裏。”


    “咳咳咳……”淩姿涵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一陣猛咳,咳得臉都紅了,倒好像是心虛,仿佛因為被人窺探到了弱點而難為情。


    軒轅煌掩嘴偷笑,繼續調侃道:“怎麽,難道你比她更厲害?”


    淩姿涵鎮定下來,微微挑眉,用那有些邪惡的目光朝他掃去,莞爾一笑道:“對啊,我是比她更厲害些,我六歲學女紅,乳母使勁渾身解數,教了我足足一年多,最後被我氣得捶胸頓足,哀歎上天給了我女兒身,沒給女兒家的女紅天分。”


    摸了摸身上嫁衣繡著得栩栩如生的金鳳,轉眸又看了眼嫁衣後的鳳尾拖曳,上頭是用孔雀羽繡著的一丈長的火鳳凰,一雙紅金色的眸子在光下傻傻發臉,好似振翅欲飛。


    眸光微微閃了下,她抬頭又看向軒轅煌,“我天生沒有那本是,不想胭脂、粉妝,都是女紅中一等一的好手。所以,你後悔嗎?現在後悔,還可以悔婚的。”


    “做夢!”軒轅煌斥責了她一聲,並伸手敲了下她的額頭,邪魅的眼神染著一抹溫柔,看向她道:“本王府裏繡娘多得是,王妃還需要怕自己不會女紅嗎!隻要你是個女兒身,我啊,就不會挑剔了。”


    輕啄了下她的唇,軒轅煌壓抑著自己剛剛平靜下來,就又被一個細碎的吻給挑了起來的衝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衝袖管中取出一個長方形的扁扁的木匣子,交給淩姿涵。“外頭的聘禮是給淩相的,這份,才是給你的。”


    “你要娶淩相!”好重口味。淩姿涵捉著他的語病,心中偷笑,麵上表現出一副驚詫的神色,接過了那個木匣。


    “他讓你生了下來。”軒轅煌聳聳肩,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朝她手中拿的木匣看去,“打開看看吧!聘禮是要清點過才做數的。”


    “如果他不是我爹該多好……”淩姿涵小聲嘀咕了句,抬眸朝軒轅煌笑了笑,就低頭去開那個盒子。至於她的希望,日後有沒有成為現實,這裏暫且不說。


    淩姿涵輕巧的打開了木匣,拿出裏頭卷著的一疊紙,低頭看著,並沒有瞧見軒轅煌眼底閃過的錯愕。她竟然打開了,那個木匣是他從海外遊方道長的手裏得到的,據說要有緣人才能打開。之前,他也給別人試過,除了他沒有一個能夠開的開!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天定緣分吧!


    軒轅煌笑了,眼底融滿了溫暖的喜悅。


    “這……你把你所有的地契田契都給了我?”淩姿涵翻著手中那疊紙。準確來說,是一疊契約。


    其中有給地的房契、地契、田契,還有不少他封地的契約,往下看,還有許多產業,現下竟然都簽下了過讓給她,簽著她的名字。他竟然把這些當作聘禮,不說他外頭先前過禮的那些,已然是極高的聘禮了,現下送給她的,簡直就是……天價難求!


    他竟然用天價聘禮來聘娶她!


    望著淩姿涵載滿詫異的妖眸,軒轅煌搖了搖頭,伸手掠過她唇邊抿住的一絲碎發,“這並不是全部,我給了你一半,另一半,就是我。”忍不住再次靠近,他貪戀她身上特有的那種香味,貪婪的吸了口氣,軒轅煌的鼻尖抵著她的道:“卿卿,我,也是你的,身心都已經做好了交付的準備……”


    曖昧的**並沒讓淩姿涵逃走,她反倒從那**的話語中敢到了一絲溫暖。輕輕錯開彼端,她輕輕碰了下軒轅煌的唇道:“不愧是邪王,從不做虧本生意啊!”


    “所以,也不能讓你虧本。”


    吻落下,微帶蹂躪之勢,仿佛在強烈的訴說著什麽。淩姿涵回應著他的吻,一回生二回熟,雖然還沒練到他這種境界,但也能跟得上他的節奏了。熱吻之中,淩姿涵突然伸手推了下正享受著激吻的軒轅煌,微微急促的喘著氣道:“逸,幫我去一下鳳冠。我有東西要給你!”


    軒轅煌顯然還有些欲求不滿,但卻因此而刹住了閘,伸手幫她取下了那沉重的鳳冠。淩姿涵沒有矯情的收下了那份天價聘禮,同時解開兩顆領口,取出戴在脖子上的貼身翡翠,放在他手中,上頭還帶著她的體溫。


    “這是我所有產業都通用的信物,雖然比不過你的,但也能幫上不少忙。”


    “則算不算事嫁妝?”軒轅煌緊握著手中殘留著她體溫的翡翠,朝她眨了眨眼。


    淩姿涵考慮了下,脆生生的回答,“嗯,算是吧!”


    “那好,我收下了。”軒轅煌將那翡翠也戴在了脖子上。


    翡翠片貼在肌膚上,仿佛她肌膚的溫度,融入了他的身體裏,給外溫暖。


    其實,他知道,淩姿涵的這份“嫁妝”,比自己的那聘禮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看的不是這份價值,而是那片心意……


    *


    晚間,宮中中秋夜宴,淩姿涵被接回宮。


    在那之前,來接她的齊德海,帶著聖旨入府,宣布了有一道開天辟地頭一遭的聖旨,這才讓眾人明白了,為何相爺今日竟然會如此高興的緣故。原來,聖上下旨,要淩姿涵明日從椒房殿出嫁,說那是皇後住的地方,最為吉祥。這是何等的殊榮!


    而後來聽齊德海說,才知道,原本宸帝還想讓兩人用椒房殿當婚房的,但這個行徑實在是有違祖製,最後不得不放棄,還是用王府準備好的新房,隻是特許塗上了椒牆,做椒房。


    中秋宮宴,淩姿涵因為尚未嫁給軒轅煌,沒有出席。不過聽前來給她上頭的太後說,才知道,今晚宮宴上有多“熱鬧”。


    被放出來的太子向軒轅煌示好,要送美人給軒轅煌,皇貴妃也乘機說,軒轅煌隻有淩姿涵一個正妻,太少了,表示自家侄女比淩姿涵大兩歲,配給軒轅煌剛剛好。


    而皇上還沒說話,軒轅煌倒是著急的放話了,隻有一句:此生隻娶淩姿涵一人。並高調的告訴眾人,送美人,他不在意,但——隻能為奴、為妾!


    不過,淩姿涵突然想到,軒轅煌的偏院裏似乎還養著幾隻米蟲一樣的小妾呢!聽嚴修遠提起過,好似他從不進那邊院子,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一眼,更別說臨幸了。而淩姿涵之前住在那裏時,也曾經過去看過,那裏淒涼的比冷宮、掖庭還可怕,到了晚上還有慘叫聲。真不知道守在門口防止裏頭的人出來的侍衛,是怎麽受得了的。守衛森嚴的猶如銅牆鐵壁,似乎還下了鐵的命令,不準她們踏入他的視線範疇任何一丁點……如果那些人知道美人兒送到他手上就是這個待遇,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在想,把自己家的姑娘眼巴巴的送給她。


    聽著太後的話,淩姿涵隻是淡淡的笑著,並沒多言語。


    她看著桌上點燃的龍鳳燭,望著天空中的那輪個外圓的明月,任憑這個全天下怕是沒有人比的過的好命的老人家——太後,為她上頭。


    清香燒了半截,香爐四周擺放著蓮子、紅棗、湯圓個一碗,每晚有九個,表示天長地久,圍在這之外的還有許多碟生果,燒雞、燒肉等,都有各自的寓意。之後是子孫尺,雙麵鏡,及纏繞著紅繩的新剪刀。


    “龍頭鏡,較剪尺”,喜婆在旁邊念著,擺好了東西,恭敬的請太後用檀木梳為淩姿涵梳頭,口中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不少宮女太監擠在門口圍觀,等到好玩,看過了中秋禮花,拿了淩姿涵賞的禮錢,才各自散去。太後以長輩的身份,與淩姿涵促膝長談,對她哼哼叮嚀了許久,才放她去休息。


    可這老太太可真夠精神的,婚禮明明是在八月十六的下午,她在一大清早就帶著一眾喜婆前去淩姿涵暫住的椒房殿,把她給弄了起來,開始上裝打扮,並且說了許多婚前教育,還順道塞了本壓箱底的書給淩姿涵,弄得淩姿涵極為尷尬……


    熱熱鬧鬧的婚禮開始,在皇家與淩府的合作下,促成了一出盛世婚禮。


    黃昏時分,淩姿涵的花轎從重陽門出去,由軒轅謙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頭領著,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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