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水側頭輕笑:“不得了了,讓你抱了這一會兒,竟然就熟到這份兒上,一閃眼沒有看到,瞧瞧那歡喜的樣子。”


    “這證明你和我們家林林的眼光差不多,都喜歡這一款的美人兒。”桑紅用漢語說笑,這小家夥倒是個長情的人。


    蘭維斯轉過身,對著寶寶伸出手:“來,阿姨抱抱。”


    宋書煜想了一下道:“你來坐後邊好了,咱倆換換位置。”說著他把寶寶放到桑紅的懷裏,轉身下來車,和蘭維斯換了位置。


    “你這做爸爸的,也太敏感了點。”秦洛水覺得宋書煜那小心翼翼地對待兒子的模樣十足可笑。


    “等你自己生一個,估計會比我擔憂得更多。”宋書煜一邊係著安全帶,一邊不鹹不淡地堵他的嘴巴。


    秦洛水哼了一聲,發動車開走了。


    蘭維斯坐到後邊,桑紅和她開玩笑說:“你真有辦法,能讓小家夥這麽快就喜歡上,剛剛你把他遞給爸爸的時候,我看他那眼圈都紅了,這麽小的家夥,也會感受到分離的惆悵感嗎?”


    小屁孩聽了桑紅話,頓時覺得有些沒臉——也不知道該為自己有這樣的情緒而不好意思,還是因為有這樣一個總是忽視他智商情感的媽媽而無語。


    他能體味到分離的惆悵嗎?這太低估他的智商了。


    對他來說,因為他弱小、因為他無力,這分離的感覺於他是疼痛,不是惆悵!


    他氣得嘟著小嘴巴,索性從媽媽的懷裏掙紮出來,爬到了蘭維斯的腿上。


    蘭維斯看出他的意圖,伸手把他托起來,把他抱在懷裏,讓他麵對著桑紅坐著,誰知道那小家夥竟然看了桑紅一眼,硬生生地把頭轉到了車窗的另一邊。


    “哎呀,我怎麽得罪你了,怎麽一副連瞧我一眼都願意的模樣?”桑紅敏感地發現兒子反常的小別扭。


    宋書煜聞聲從前邊回頭,看著小家夥的那撅得高高的小嘴巴,不由笑了:“瞧瞧那小嘴巴撅著都能掛油瓶子了,這模樣,估計你是惹到他了。”


    “嘶——”桑紅倒抽了一口冷氣,無力抬手捂住了嘴巴。


    想到剛剛的話,很快就明白她剛剛說話又把那小孩子當成無知無覺的普通孩子了,苦啊啊啊——大家都知道羨慕天才兒童,卻不知道天才兒童的媽媽活得有多悲催,一不小心就會觸到雷區,被兒子無視乃至蔑視。


    蘭維斯沒有說什麽,隻是若無其事地笑著逗弄小家夥:“我們林林先生,是個感情豐富敏銳的小紳士,你說說,剛剛和蘭蘭說再見的時候,有沒有想哭的感覺?”


    小家夥鬱悶歸鬱悶,但是依然煞有介事地點頭。


    “所以你再次看到我坐到車裏感覺很開心?”蘭維斯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又是點頭,不過抬頭對著蘭維斯看了一眼,一副被人理解的釋然之態。


    “你是不是有一天早上醒來,突然發現媽媽不見了?”蘭維斯當然是想要弄清楚宋書煜剛剛說過的小家夥那幾天的反常情況是有什麽心理動機。


    小家夥一扭頭看到桑紅注視著他的目光,扁扁嘴,顯然是想到找不到媽媽時候的淒慘模樣,眼圈兒竟然就紅了,他立馬又有些別扭地轉了頭,留給桑紅一個後腦勺。


    “哦,你為什麽傷心,下邊是蘭蘭的推測,是哪一種,你聽懂了就表態。”蘭維斯循循善誘。


    小家夥抿抿小嘴巴:“嗯。”


    “媽媽一定是有事情要離開?”


    小家夥認真地看看蘭維斯搖搖頭。


    “媽媽可能要和寶寶玩捉迷藏,所以躲起來了?”


    小家夥的臉上露出一副忍耐的神色,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媽媽不喜歡寶寶,生氣去了?”


    搖頭否定。


    “媽媽走了,再也——再也看不到她了。”蘭維斯的語調十分緩慢。


    小家夥扁著小嘴吸吸小鼻子,眼裏的淚珠兒唰地一下,就湧了出來,他毫不猶豫地張嘴大哭,一邊扭轉了身體,往桑紅的懷裏撲,口中委屈地喊著:“媽媽——媽媽——媽媽——”


    那聲音聽著十分的哀戚,瞬間就煽動得三個大人眼睛濕潤。


    桑紅用力地抱著撲到懷裏的小小身子,拍著他的背,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順著他的小身子傳遞過來的因為再次經曆那恐怖的體驗而產生的顫抖。


    她自責極了,什麽樣的麵子考驗,犧牲的都是她這個心肝寶貝的寶貴童年。


    她思緒紛亂,想到懷裏這個鮮活的生命曾經是支撐著她活下來的精神支柱,為了他,她曾經可以勇敢到一個人落魄天涯,亡命奔逃。


    可是在她大悲大喜的經曆之後,這樣真實可愛的小生命就在她的懷裏,她卻為了彌補給其他親人的傷害,而選擇傷害寶寶那稚嫩的心靈。


    她甚至馬上就忘記了更應該珍惜這母子之間難得的緣分,她覺得既然他有爸爸,有專門的保姆,甚至家庭嬰兒教師,她並不是那麽重要的,於是,她考慮更多的是舅舅的雷霆之怒,外公的灰心失望,媽媽的震驚惱怒,媽媽這邊的親戚們的冷嘲熱諷。


    其實,這些能真實地傷害到她嗎?


    她對於舅舅是外甥女,奉上敬意就行了,外公,奉上孝心就可以,媽媽,奉上貼心的親昵也可以,他們的世界了,她雖然重要,但是絕對無法和一個母親對新生兒的重要程度相比。


    “林林——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以後無論如何,每天——每天都會抱抱你的,我保證。”


    小家夥哭了半晌,聲音漸漸地小了起來,依然委屈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心疼得宋書煜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一副無措的模樣。


    蘭維斯笑著拍拍小家夥的背:“林林哦,一個大人都有自己必須做的事情,比如,要工作,要賺錢,要購買你穿的衣服啊,食物啊,玩具啊,書等等之類的物品,都需要外出,所以,爸爸媽媽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能陪著你;但是他們對你的愛和嗬護之心以及牽掛之意,是不會變化的,更不會悄無聲息地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以後爸爸媽媽如果有什麽事情,隻要他們告訴你原因,和你道別,或者約定了歸期,他們都會努力地遵守的,你要相信他們,離開了仍然會回來;一個寶寶降生之後,這輩子都是爸爸媽媽捧在手心裏的寶貝,藏在心窩窩裏的掛念,因為他們愛你,你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就像你那天找不到媽媽,但是突然有一天,媽媽就又出現在你的麵前;就像剛剛你和蘭蘭告別,擔心再也看到我,可是,一轉眼我就又伸手抱著你了;就像今天你陪著爸爸媽媽來市區裏玩,和家裏其他的親人再見,等晚上的時候,你就又會回到家,和他們見麵;人生聚聚散散是正常的事情,不需要害怕的,而且,因為有了分離的淚水和想念,相聚時候的幸福感才會加倍。”


    秦洛水歎口氣,這女人真是專家級別的,這麽容易就找到孩子心理上的症結,並且能把聚散之間那麽深奧的哲學命題說得這樣淺顯,還結合寶寶的親身體驗,連他們聽著都知道這估計是有關孩子安全感的調適。


    小家夥早就不哭了,大睜著黑漆漆的眼睛望著蘭維斯,似乎在消化她的話,一陣難耐的靜默之後,小萌仔顯然想通了,他鄭重其事地說:“蘭蘭——棒棒——嗬嗬——這裏——不疼哦——”


    那小手說著伸手摸摸自己的心髒位置,一副新奇的神色,顯然他此刻那悲傷的情緒已經煙消雲散了。


    當然,他人生的第一次因為媽媽突然離開造成的心理陰影,引出的安全感缺失問題被蘭維斯一番說理,如冰雪一樣消融了。


    宋書煜顯然也想到了兒子的心理安全感問題,聽得小家夥這麽快就表態了,那讓人心疼的小模樣,讓他柔腸百轉。


    他看了桑紅一眼,有關孩子教育方麵的問題,他們是需要溝通學習了,不然,這爸爸媽媽當得,實在是戰戰兢兢。


    蘭維斯很認真地對桑紅和宋書煜說:“林林媽媽、林林爸爸,林林是家庭中重要的一員,以後外出辦事或者需要做什麽,在家裏進進出出的,記得給寶寶打個招呼,他就會乖乖地等著你們回來的。”


    “耶耶——”


    小萌仔媽媽的懷裏踢騰著表態,笑嘻嘻地看著蘭維斯,眼神簡直是驚喜了,這個漂亮的阿姨好神奇哦,竟然能夠說出他心中鬱悶難受至極卻無法表達出的意思,還幫著他想出了辦法,真是好了不起。


    “好了,現在爸爸媽媽分別向寶寶做出承諾哦,寶寶也必須承諾,在爸爸媽媽告知要外出的時候,不準吵鬧纏著不放人哦。”


    蘭維斯顯然很重視這樣的和解方式,很鄭重地抓了小萌仔的手讓桑紅伸手握住,讓他們交流。


    桑紅握住那軟軟的小胖手,看著兒子那充滿信賴的亮晶晶的眼睛,聲音不由鄭重起來:“寶寶,媽媽向你保證,以後什麽時候出去,什麽時候回家都會專門和你說的,上次因為媽媽的不告而別讓你傷心了,在此,媽媽向你道歉。”


    寶寶很開心地抓了媽媽的手指搖晃,證明自己聽得懂:“媽媽——媽媽——林林——不哭——不鬧——”


    這麽長的一句話說完,那小臉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興奮,粉嘟嘟的可愛極了。


    “爸爸——對不——起——”


    小家夥和媽媽握手言和之後,看到轉過頭望著他的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他自己也很清楚那幾天因為找不到媽媽,心裏的恐懼和害怕,死死地纏著爸爸,把他煩得有多慘,那小臉上帶著羞慚的囧囧之色,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小子,爸爸就是用來讓孩子依靠的,不用道歉,這是職責。”宋書煜嚴肅地伸手和他的小手相握。


    “這麽小就這樣難纏,嘖嘖,可以想象這小子以後長大,你們要經曆的考驗和遇到的問題估計會多得數不過來,童年期的十萬個為什麽,少年期的叛逆,青春期的懵懂反抗,哎呀,想著就讓人頭大。”


    秦洛水開著車,覺得蘭維斯有點小題大做了。


    “這是責任,雖然可能樂趣苦趣並存,也是再難體會到的經曆,你這人現在還體會不到。”宋書煜說得一派自然坦蕩,樂在其中。


    蘭維斯搖搖頭:“其實小孩子的安全感十分重要,一旦損傷到必須及時彌補,不然,長大後讀多少的書、獲得多大的成就,也補不上這童年的確實,很多犯罪和大型的悲劇案例,都很童年心理不健全有關,心是很脆弱敏銳的東西,再小心嗬護,也會有預料不到的問題發生,所以,小孩子的童年是沒有小事的,需要家長時時關注。”


    “真的這樣嚴重?”宋書煜雖然知道童年重要,可是,重要到和成年期的犯罪相提並論,有些危言聳聽了。


    秦洛水倒是有點讚同了:“人心是看不透猜不著的,連受傷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修補,確實是很多悲劇其實都是心理悲劇。”


    “把養兒子都當成哲學問題來研究了,真是和專家交流就是不一樣。”


    桑紅讚歎不已,她偷偷地在想,自己對人一直缺乏安全感的源頭,顯然是她童年的時候,母愛的缺失還有父愛的不正常造成的,所以即便她現在長大了,明白這些,卻依然無能為力。


    “老天,第一次覺得這段路很短,到了,都下車吧。”秦洛水的車子轉了一個彎兒,停下了,讓他們在展廳門口下車,自己開著車子規規矩矩地停到遠處的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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