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杏林堂一家人用罷晚膳,便開始打掃堂店準備打烊。


    姚媽正在擦拭著白天馮夫人躺過的那張長椅,卻無意看見椅子下躺著一個小錦盒。


    “啊,小姐,你看,這不是馮夫人今日拿來的那個錦盒麽。”姚媽急急的將錦盒遞給身邊不遠處的欲言。


    欲言接過盒子,輕輕打開,不出所料,裏麵靜靜的放置著兩枚小小的金元寶。


    這是今年新出的宣治通寶,五兩一錠,正好十兩。


    “這怎麽行,我這就去把這東西還回去。”欲言抱著錦盒,就往外走。


    “我說的我大小姐,你怎麽說也算是人家未過門的媳婦,怎麽能這個時候上人家家去,還是我去吧。”姚媽急急將欲言攔住。


    姚媽這話卻也在理,馮夫人是來退親的,但是退了一半,人便暈倒,照理說,欲言此刻還真不能去馮府。


    “還是我自己去罷,我,總是有些擔心。”欲言低聲道。


    姚媽沒再說什麽,隻是拉著欲言上到閣樓,替她重新挽好頭發,換上那套藍色的杏花裳,便捧著錦盒,隨欲言一道雇了車前往馮府。


    此刻的馮府,已經是亂作一團。


    馮陳氏被灌了好幾副藥下去,依然不見一點起色,手腳更開始時不時的抽動數下,馮元凱麵若死灰,不住的在馮陳氏左右來回走動,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陳煙寒一動不動的跪在榻前,雙手緊握著馮陳氏的一隻手,麵色也極為難看。


    “都是我不對,我昨日若不說那事,姑媽今日便不會去杏林堂找她,也不會生出此事。”


    陳煙寒與馮陳氏素來厚密,此刻見姑母這般,心中唯有不停自責。


    同去的那兩個丫鬟已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馮陳氏前去杏林堂退婚,說著說著便罵起了老爺跟侄少爺,然後便倒了下去。


    “馮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何雪鬆站在陳煙寒身後,無力的勸慰著。


    馮夫人自回府後,情況一點沒有見好,反而越來越差,他看在眼裏,心中也是覺得凶多吉少的。


    唯有馮天佑,依然毫不知情,隻嚷著要進去看媽媽,卻被家仆攔在了屋外。


    “老爺,杏林堂的董姑娘求見。”一個仆婦走進了屋內,低聲對馮元凱稟報。


    “她來做什麽,還嫌不夠亂麽,不見!”馮元凱此刻心裏亂糟糟的,一點心思都沒有。


    “她是來送還夫人今日帶去的兩枚金錠的,還想知道一下夫人現在的情況。”仆婦小心翼翼的答道。


    “讓她走,讓她回去罷。”馮元凱無力的揮了揮蒼老的手。


    “讓她見一下罷。”陳煙寒卻不禁抬起了頭,對馮元凱說道。


    馮元凱一言不發的跌坐在一張木椅之上,雙眼無神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陳氏。


    陳煙寒則轉過頭,對那仆婦點了一下頭,那仆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匆匆退了出去。


    不一會,便聽到簾子打起的聲音,一個少女的聲音在門口低低響起。


    “夫人。”


    陳煙寒站起了身,默默的讓開了床前的一塊位置。


    “夫人!”董欲言一見到馮陳氏,便不禁驚慌的叫了起來。


    馮陳氏此刻四肢僵直,手腳時不時抽搐一下,口裏還隱隱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情況明顯比先前還要差了許多。


    “馮大人,夫人是不是服了活血通淤的藥了呢?”欲言明知不該,還是忍不住朝馮元凱發問道。


    馮元凱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眼,仰頭朝天微微歎了一口氣。


    何雪鬆卻已經手忙腳亂的找來了馮元凱擬的方子,遞給了欲言。


    “玄參,朱砂,磁石——”欲言歎了口氣,果然不差,馮元凱給馮陳氏服用了大量化淤之藥。


    馮陳氏本來就是因急火攻心,風火相煽,氣血上擾,迫血妄行,溢出腦脈之外,痹阻腦髓神機所致,馮元凱再一用化瘀之藥,更加使血行紊亂,加重病症。


    “姑媽她,怎麽樣?”陳煙寒低聲問向欲言,可以聽得出,他聲音有些微微發顫。


    欲言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輕聲念道:“絡破血溢,淤血離經,阻滯清竅,腦髓不流,氣血不通——”。


    突發卒中,本就凶險萬分,若及時對症處理,尚有幾分恢複的把握,但馮夫人回去後,用錯了化瘀之藥,症狀加重,此刻竟已然是束手無策了。


    陳煙寒望著欲言,雖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但也曉得十分危重,臉色不禁益發的變得蒼白。


    他雖努力說服自己去厭惡董欲言,但終究是知道,這位小姑娘在醫術上的造詣遠非一般,他原指望欲言的到來會讓姑母的病能有起色,不想此刻連欲言也是這般態度,心中不禁一陣絕望。


    :“當務之急,須用破淤逐邪之法,盡快消除阻滯腦脈之淤血,使腦髓氣血流暢——”欲言卻低著頭,似在自言自語的背誦著什麽。


    “隻是後麵的,我卻不記得了。”欲言說道這裏,抬起眼睛,正好對上了陳煙寒焦急又困惑的雙眼。


    “意思姑母的病還有救是不是?”陳煙寒急促的問道。


    他這話聲音不大,卻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夫人此刻腦髓之中淤有大量積血,人腦骨有一處薄弱之地,若用銀針將此處刺破,引出淤血,或許夫人能醒過來。”欲言邊說,邊苦苦思索著什麽。


    “這是你父親說的吧。”馮元凱有氣無力的說道。


    “是,我父親曾在豬羊身上試過此法,頗有效驗,也曾在人身上嚐試,我記得他試過五次,有三個人被救活了。”欲言低聲答道。


    “那另外兩個呢?”何雪鬆好奇追問到。


    “有一個沒有醒來,還有一個,死了。”欲言說著,低下了頭。


    也就是因為最後一個死了,這個方法,就沒再敢繼續下去。


    “即便有六成的希望,也是好的呀。”何雪鬆脫口而出。


    此刻任誰都知道,任憑病症這般下去,馮陳氏隻怕是要難以醒過來了。


    欲言低頭不語,馮元凱卻長歎了一聲。


    “董成謹早已不再,這銀針刺腦放淤血之術也再無人知曉了——”


    馮元凱此言一出,屋內一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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