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浩呢,人該下學了罷。”董欲言主意已定,便不再去想它。


    “這不在弄巷裏跟那幾個娃娃捉著迷藏呢。”姚媽答道。


    “唔,我也去。”欲言麵上露出一個孩童般的笑。


    她太累了,該喘口氣了。


    第二日,姚叔便揣著這枚玉佩,走遍了京城大大小小幾乎所有的當鋪,隻是這玉佩上雖沒寫著禦賜二字,在行家眼裏,卻是一眼便看出這物來自大內,竟無一家敢收。


    正當絕望之際,卻在一家當鋪內遇到了一位來自東洋的珠寶商人,願意將此物收下,隻是給的價錢,卻是相當的低。


    “四百兩,再多就不要了。”那商人是這般說的。


    “四百兩,這東西兩千兩怕都不止啊!”姚叔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位東洋商人。


    “這東西一看就是贓物,你是遇到了我,否則這東西就是有價無市,一文錢都賣不出去。”那商人雖一臉狡詐,這話說的卻是實話。


    於是最終姚叔隻得沮喪著臉帶回了四百兩白銀。


    當天晚上,欲言開始坐在燈下盤算著她所有的家產,這一年來她多少是攢下了近百兩銀子,再去催討一些未結的藥費,然後再想辦法借一些——


    或許能在半年期滿之前湊夠六百一十六兩紋銀也未不可說。


    *——*——*


    這般過了兩天,這日上午,欲言正如往常一般坐在堂中替人號脈診病,突然聞得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又是梆子聲在門外響起。


    一時間,堂內所有的人包括來看病捉藥的客人都嚇了一跳,正詫異間,卻見三位黃門差人出現在了杏林堂門口。


    當中一人手裏捧著一紙詔書,另外兩位小太監伴在左右兩旁,一行人來到了大堂的正中。


    “宣太後懿旨,董欲言接旨。”當中那位太監打開詔書,表情慎重的念了起來。


    欲言心中一慌,不知到底何事,急忙走出來,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民女董欲言接旨。”董欲言一臉的忐忑不安。


    同樣,姚叔姚媽等人亦慌張的跪了下來,不曉得這黃門中人此番前來是凶是吉。


    總不會那麽巧,被太後發現他們當了那塊玉佩吧,隻是即便如此,也應該是由吏部的人前來審訊,怎麽會讓宮裏的人來呢。


    待那太監將懿旨念完,這杏林堂的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原來太後那日遊園受驚後,身子一直不適,吃了多少禦醫的方子調理,卻怎麽也不見好,後來經提醒,魏總管方記得董欲言曾留下過一個方子,於是試著按方煎服了一劑藥給太後,


    不想太後服下之後,氣色竟好了許多,於是便急急派人召欲言入宮替太後繼續診治。


    這一下,杏林堂即刻又變得亂糟糟了起來。姚媽開始為欲言進宮的衣著發愁,姚叔則在急忙替欲言收拾著醫囊,生怕有遺漏。


    大約鬧騰了兩炷香的功夫,欲言終於收拾停當,依舊穿著那件藍色的杏花裳,攜著醫囊,坐上早安排好的轎子,隨那三個公公進宮去了。


    這轎子到了皇宮東邊的側門陽武門前那條護城河的橋頭便停了下來,欲言下了轎,跟著宣旨的太監進了門,便有兩位年紀較長的宮女前來相迎,其中一位看了眼欲言,不禁笑了起來道“姑娘這是來見太後呀,這也穿得太磕磣了吧。”


    “姐姐取笑了,這已經是民女最好的衣裳了。”到底是十四五歲的少女,望著眼前衣著考究的宮女,欲言難免幾分自慚形穢。


    那兩位宮女麵上露出微微驚訝之色,隨即相視一笑,便開始跟欲言說這一會覲見太後的規矩,這路要怎麽走,手要怎麽放,眼睛要怎麽看,說著說著,終於來到了太後日常起居的懿壽宮。待到了福禧齋門口,這兩位宮女打住了腳,其中一位對屋內喊道:“杏林堂董欲言覲見!”


    “宣。”裏麵傳來一位宮女的聲音,董欲言這才敢邁過門檻,朝屋內走去。


    屋子裏麵似乎有不少的人,欲言謹記最開始那兩位宮女的教誨,眼睛不敢別處打量,隻徑直朝太後走去。


    太後此刻正坐在她常坐的北炕上那張紅漆嵌螺鈿壽字炕桌邊,與上次在王府花園相比,人麵色明顯晦暗了許多,雖強打著精神,卻依然難掩疲憊之色。她身邊躬腰站著另外兩三位身著太醫院服飾的男子,似乎正在跟太後說著什麽,欲言行至太後跟前,便雙膝一屈,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的叩頭行了一個大禮,嘴裏一字一句的念道“民女杏林堂董欲言叩見太後,恭祝太後萬福金安。”


    念罷,又叩了一個頭。


    “起來罷,孩子,秀春,給董姑娘讓座。”太後帶著幾分倦意,淡笑著朝欲言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謝太後。”欲言站了起來,便見那個叫秀春的宮女來到欲言身邊,指引著欲言來到炕邊的一張圓木凳前。


    欲言哪裏敢坐下,她朝太後微屈了一下膝蓋,行了半個禮,抬眼望著太後嘴裏道“謝太後賜座。”人卻依然站著。


    隻是她這一眼,除了看見太後外,更是看到了太後身側的另外三位太醫。那個有點駝背的是李太醫,那個瘦骨嶙峋的是趙太醫,而另外一位發須花白的,卻正是那位一心要盤下她杏林堂的馮太醫馮元凱!


    咦,他怎麽正好也在這裏。欲言詫異之下,便旋即反應過來——馮元凱現在是太醫院的首席太醫,他在這裏是理所應當,自己的出現才是叫人驚訝呢。


    “馮伯父好,李伯父,趙伯父好。”欲言向他三人一一屈膝行禮。


    不管怎麽討厭馮元凱,此刻在太後寢宮,這該有的禮節是一分不能少的。


    這三人都是她父親昔日的同僚,自然都是認識的,趙李二位太醫撚著胡子朝欲言點了點頭回應道:“董小姐好。”隻是麵上卻難掩輕視不服之色。


    終究一個半大的小丫頭,不過湊巧撿了次便宜,竟真的就還登堂入殿了。


    馮元凱卻滿臉謙恭微笑,“董小姐年紀輕輕,醫術竟能有如此精湛,老夫是在是佩服啊佩服啊!”


    這小妮子一年多不見,竟是越發的好看了,隻是那一雙眼睛卻不像個十五歲的少女,太清寒了。


    “馮叔叔過獎了。”欲言亦含笑作答。


    這兩人在太後麵前把戲演得得極好,任誰也看不出他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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