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生父方振冬因為心髒病壯年猝世,15歲的他也不會跟著母親從內陸一名不聞的小縣城,到發達的沿海半島城市。


    沿海城市的日頭和內陸中部地區不一樣,*之中帶著一絲水汽,不像內陸日照當空,卻總透出一絲火燒的毒辣。因為這一絲水汽,他天真的以為,那是一個溫柔的地方。


    不由自主地生起向往。


    也是那樣一個滲著溫軟水汽的夏天,他第一次到了生父的家,成片成片青竹林立,由柏油大馬路隔開的氣派十足的豪宅。


    小時候聽母親說過,父親是沿海地區的清流名門,從內陸發家,湘陰查查崗子花明樓地區(化名)還有老祖宗們的祖祠,父親的祖輩一支明末清初到了沿海發展,後來靠海產船運發了跡,也就在那邊落了根。


    他的父親偶爾出差回內陸,順帶也會來看他和母親一下。有時候,會不明白,為什麽同齡朋友的父親之中,獨他的父親總是要遠行,而母親總是要獨守著一幢清冷的房子。


    一年到頭,他們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次數,不超過五指。


    後來才隱約從母親娘家輩的親戚之中明白,原來母親不過是父親養在外麵的情人。至此,蜚短流長,閑言碎語,他對父親生了絲忿恨。


    這絲忿恨隨著他15歲第一次回到方園,見到方園一間祠堂裏供著父親黑漆鎏金的名字牌位開始,便悄然打散。


    方家老爺子,他的爺爺方朝宗隻把他一個人接了進了方園,而他的母親即使到了沿海這邊也繼續住在外麵。


    他不滿,又厭惡。


    _


    孤單灰色的童年造就了他極為倔強又好強的性子,經常惡作劇,淘氣或者粗語相向。但這些並沒有換來方園其他人的尊重,除了方家老爺子偶爾會不輕不重的斥責幾句,那麽剩下的便是父親原配唐沁對他的冷漠,以及同父異母的兄弟方既明的疏離。


    方既明似乎對他沒有什麽惡意,也談不上有什麽好感,不怎麽跟他相處,兩人很少說話。那時的方既明白襯衣搭配黑色的休閑褲,眉清目秀,牙潔齒白,高大挺拔閃亮得讓人覺得刺眼。加諸脾氣溫和,修養良好,彬彬有禮與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物,也就是他,讓自己第一次產生了如此濃重的自卑感。


    他初來方園的第三天,就認識了那個笑起來像蜜糖,說起俏皮話來眉眼彎彎如月牙的女孩。那時還不知道什麽叫喜歡,但總歸第一眼,卻入了心,念念不忘一生。


    那天他穿著大紅背心和卡其色的短褲,趿著一雙腳跟磨盡了的人字拖,內陸毒辣的陽光,把他曬得渾身黑黝黝的,活像一個草根農家小子。他正因為離開了母親跟方老爺子在鬧,倔脾氣的他躲在一片綠竹之中玩失蹤,以此來抗議。


    方園的下人即使開啟全園監控也沒人找到他,畢竟方園這麽大,又竹木密布,總有一些攝相頭捕捉不到的死角。


    他在小竹林子裏躺了四個小時,還是接近中午感覺到肚子在鬧,才從竹園子裏走出來。剛一出現在竹園的柏油路上,就有人朝他跑了過來,像警察逮捕小偷一樣,生怕跑慢了抓不到人。


    他也懶得跑,輕蔑地看著這群圓領白t恤黑長褲的男仆,節奏緊致地蜂擁而來。其實在這裏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有試著翻過方園近半米厚的青磚牆跑出去,不過隻要他一靠近,園子裏就會響起刺耳的警報,人盡皆知,既而立即就會出現三兩個著裝統一的保鏢,或者男仆女仆。


    就那一個晚上,他試著翻牆逃跑了不下十次。


    到了第二個晚上,他就聰明地不試了。開始四處偵察起方園的格局布置,暗暗找著離開的出口。


    第三天他就甩開了一眾仆人,躲進了園子裏。


    眼下被一群仆人擁過來,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管事,就用瓊洲本地話對他說:“二少爺,你還是不要四處跑了,方園的監控和護衛都很嚴密,你是跑不出去的。”


    他初來瓊洲半島對當地雜糅著閩方言和粵方言的土語聽不懂,但又不想讓人看了笑話,所以盛氣淩人的用了內陸的家鄉話回道:“燒在格老子麵前擺譜,格老子發起火來,一桌碩頭砸斷你老爺的寶貝疙瘩。”


    譯出來不難:少在我麵前擺譜,惹火了我,一個石頭把你爺爺的命根子斷了。


    那有年紀的管事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意思,彎腰頻頻好言相勸:“二少爺,你就別鬧了,隻要你乖乖聽話,大老爺會對你好的,不然也不會從那麽偏僻的地方,把你接回來。”


    “還在格老子麵前做弄!桶你得娘舅的祖宗十八代祖墳!”


    如此雞同鴨講的對話,持續了十來分鍾,直到他用家鄉話告訴他們,他大爺的肚子餓了,才消停。


    方朝宗為了體現對他的重視,也為了間接意義上承認他方家二少爺的身份,從他進到方家的第一天起,就下了命令,他必須和方家人一起在餐廳同桌吃飯。


    即便他從來就不屑。也不願意。


    但是老爺子說了,他要是不和方家人同桌,就不給他飯吃,第一天,他熬了過來,第二天白天也堅持過去了,不過到了晚上他就放棄了。


    用他家鄉的土話說,嗯豬麽講要跟飯粒粒刮不去。(蠢豬才跟飯過不去。)


    也就是在這個飯桌上,他第一次聽到了一句,讓自己口舌生結,爾後餘身又無數次莞爾悅心的話。


    由於他上午一直躲在竹林,並不清楚方家有貴客來訪,到一起用餐的時候,才發現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古靈精怪的姒許,一個是沉穩持禮的姒升。


    他們是兩兄妹。


    因為他的跚跚遲來,餐廳方家的飯桌上,隻等他一人滿了,就準備開飯。見他來後,原本坐在桌子右麵挨著方既明的姒許,站了起來,坐到了桌子的左麵,和兄長姒升坐在一邊。


    姒許空出的位子是他的,方家宴客有規矩,客人一般安排坐在主人的左手邊,以示尊重與歡迎。


    他坐過去的時候,姒許好像有點兒不好意思,眯著眼,衝他露出一個糕點般香甜的微笑,那一刹隻覺眼前開出大片顏色金黃的油菜花,濃鬱的菜花籽香撲鼻而來,薰暖了他心裏那一塊黑黢黢的油麥田。


    也許是在內陸那樣的小縣城呆久了,沒見過什麽世麵,當初腦子裏除了滿滿一片油菜花,就冒出兩句話:要了格老子命,太漂亮噠。


    其實姒許那時候是這樣的:比他年歲稍小的小丫頭,燙著一頭棕色小波卷,短發及肩,四色布格子的方形小發卡挾住那絡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雙皮杏仁眼裏含著一雙溜光的褐色瑪瑙珠子,透著賊賊的靈氣,小鼻頭左翼那顆米粒大小的黑痣,更是讓她活氣咄咄,很喜歡笑,打開的嘴角總能不經意看見那顆小虎牙。


    即便到後來,隨著他漸漸接受方家二少爺的身份,慢慢融入方家商業圈子,接觸到的女人越多,才知道姒許那模樣的姑娘,不算是頂美的。


    可奇怪地是,後來遇到再多,再多,再多的女人,也沒有像姒許那樣勾人心窩子的。


    他不知道,當時他是什麽表情,如何模樣。


    但緊聽到姒許嘻嘻露出一顆小虎牙的笑聲,他就感覺自己的臉燒了,紅不紅卻不得而知。


    “跟我交往吧。”驀地,姒許那清脆如山泉叮咚的嗓音,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捉弄響起。


    登時,他就傻了,腦袋裏那片盛開的油菜花紛紛瓣散,換上一輪紅豔豔的毒太陽,烤得他心焦肉跳,口幹舌燥。卻鬼使神差地用土話應了句:“恩……噠。(好的)”


    咯咯咯。


    姒許的笑聲繼續傳來,她一邊笑一邊捂著嘴,後來才知道她這個小動作,隻是怕笑出來虎牙不好看,才支掌掩嘴。


    可該死的!那一刻,他卻認為她害羞了!


    該死的!那一刻,他渾身的血液像滾水般沸騰了!


    直到,姒升伸手摸了摸姒許淘氣的小臉袋,一臉笑意地解釋:“阿許是想你幫忙把那本漫畫書給她。”


    這字正腔圓的國語他聽懂了,視線隨著姒升的眼神一指,發現他的右手邊赫然放著一本拇指厚的漫畫冊,漫畫的書名《跟我交往吧》。


    電光火石之間,那輪紅豔豔的太陽爆碎了,巨大的爆裂聲刮起一陣耳鳴,四散飛濺的火花灼傷了他的眼,他猝不及防地低頭,眼也不抬,直接將那本漫畫冊推了過去。


    隱約之中,聽到她狡黠又讓人無法置氣的謝謝。


    再後來,他合理地解釋了當初姒許要他遞漫畫的行為,因為方家的飯桌太寬了,當時她不足165的小胳膊根本就夠不到。而且,那漫畫冊頗有深意書名“跟我交往吧”,應該是想對方既明說吧。


    彼時,方既明16歲。


    姒許13歲半。


    他,15歲。


    相遇的初始,真是特麽逗比的美。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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