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兒,這人你也認識,況且你現在不是正在對付尉遲靖嗎?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讓你救的這人,也恨尉遲靖入骨,而且這人比你還狠,你若救了她,說不定她能幫你。”


    巫雅有些好奇了,二人再往裏麵走了些,便來到了一個月洞門內,剛踏入,就見一人砰地推開房門從屋子裏衝了出來,像沒頭蒼蠅般亂衝亂撞,甚至不小心碰在柱子上,之後就滾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大聲尖叫,仿若正在受著什麽地獄裏的煎熬。


    接著又從屋子裏衝出來幾個人,迅速地跑過去將她按倒在地上,巫雅的目光落在最後走出來的那人身上,他顯得氣定神閑,並不慌張,然而眉頭卻緊擰著,見到巫雅,便道:“巫雅公主來了,曹某這廂有禮了。”


    說著竟給巫雅微微施了一禮,巫雅嚇了一跳,連忙跳來,“原來是敬恒皇帝!你的大禮我可受不起!”卻是笑嘻嘻地說著。


    既然敬恒皇帝在此,可不就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第一次見到落迫後的敬恒皇帝,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覺得的確是有些變化。


    又見先前尖叫的那人,依舊掙紮不止。


    導致巫雅一直沒看清她的臉。


    曹煜道:“她是靜姝。”


    巫雅似乎一時沒有想起來,曹煜又道:“前段時間被人所傷,臉上受了傷,可是傷口不但不好,還讓她飽受折磨。我曾經承諾,會找人治好她的臉,聽說巫雅公主來到了這裏,所以冒昧讓姬風將您請來,對了,靜姝是姬風的親妹妹,希望你能看到姬風的份上,救救她。”


    正在這時,尖叫的人似乎被製服,安靜了些,就在眾人放下緊惕之心的時候,她忽然又站了起來,如同惡虎般撲向巫雅,巫雅這才瞧清她的臉,臉上一個大疤痕,這疤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造成的,隻是周圍血色依舊鮮紅外翻,但是裏頭卻似乎有很多小小的白色的蟲子在蠕動,看起來非常的嚇人。


    好在姬靜姝在將要碰到巫雅的時候又忽然軟了下去,整個人攤在地上。曹煜的目光中倒滿是疼惜,推開其他人,親自將已經昏迷的姬靜姝抱起來,進入房間置於榻上。


    巫雅和姬風也都跟了進去,巫雅看著姬靜姝的臉,隻見一邊的臉完好,然而卻並不是印象中姬靜姝的模樣,倒似是夏炚的樣子。另一邊的臉有很長的傷口,然而卻依舊能看出睫眉纖纖,是女子的模樣鼷。


    巫雅倒也是有見識的人,特別是這東西原本出自於巫國。這時皺了皺眉頭,“竟是人麵蟲。”


    曹煜道:“正是,之前沒有受傷,不過是被變成別人的模樣而已,自受傷後,兩邊臉形便有變化,而且傷口一直不好,裏頭有很多的蟲子,取之不盡。”


    巫雅嗯了聲,“當然是取之不盡,她腦子裏有一隻母蟲,這隻母蟲會產下很多很多這樣的小蟲子。中了人麵蟲的人,麵容之所以會改變,正是因為這些小蟲子的原因,它們平時就藏於人的皮膚血肉之中,像一個個紡織工,將人的臉紡織成母蟲想要的樣子,如今這皮膚破損,它們卻依舊活躍。”


    “那要如何是好?難道讓她一直受這樣的折磨嗎?”


    “除非,劈開她的腦袋,將那隻母蟲拿出來,否則——”巫雅雖然沒有說完,大家也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曹煜有些無力地坐在榻邊,“意思是,沒救了嗎?”


    麵色略微蒼白,他抬起頭看著巫雅,“真的,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了嗎?”


    巫雅點點頭,卻又道:“敬恒皇帝,我記得,你並不像如此長情之人,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姬靜姝沒成這樣子的時候,似乎你對她並不怎麽樣呢。現在又何苦擺出這樣的模樣?就讓她自生自滅豈不更好?說實話,我對人麵蟲雖然是有些了解,但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傷口,看它們如何在活著的宿主裏繼續生存的情況,你說會不會到最後,她全身都是這種蟲子呀!”


    巫雅的語氣有些許惡毒,透著令人徹骨寒冷的涼意。


    這一刻,曹煜的眸子裏隻有絕望。


    他再看了看尉遲靖臉上那可怖的疤痕,好半晌,喃喃地道:“一會兒,她醒來,會再次受不了這折磨而瘋狂,漸漸地,她根本不會認得任何人了,她不會再記得以前的愛的恨的往事,因為沒有誰能夠經得住這樣的折磨。巫雅公主說的對,這樣的活著,於她來說,不如死了。”


    他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匕首,緊握著那匕首,“既然如此,我不如送她一程,也好叫她少受些折磨。”


    他的淚一滴滴地落下來,落在姬靜姝的臉上,她的眉睫抖動,緩緩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見此情景,卻並沒有再繼續掙紮,反而露出一抹笑容。雖然以她的臉來說,這抹笑容是那樣的可怖,但曹煜是明白的,她造成他的做法,她也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了。


    他的手狠狠地擅抖著,刀的鋒芒在照進屋裏的陽光裏,泛著寒意。


    “靜姝,那時候,你一定以為我拋棄了你,一定非常的傷心難過。”


    姬靜姝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她不再說話,似乎也沒有再需要說的什麽話了,聽得曹炟道:“我說過,我不會再撇下你,無論是什麽樣的情況,那日我提前出走,不過是因為要想辦法救你,靜姝,可是我還是晚了,讓你受了這樣的傷害,對不起!”


    姬靜姝的眼淚也從眼角緩緩流出來。


    她顫顫地抬起手,想撫一下曹煜的臉頰。


    曹煜的腦海裏,一時閃現出很多的往事……


    自安平郡第一次見到姬靜姝時,就知道她是個有野心的女子,他一度因為如此,而冷落著她。後來也知道她為了想要進入宮裏,不惜利用自己的弟弟姬寶祿,而至他不死不活地熬了好幾年,差點兒就死了。


    又想到她曾經為了爬上權力的癲峰,那樣的努力過,她心狠手辣,但她更像是曹煜的一麵鏡子。


    曹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靜姝,我愛你。”


    這似乎是曹煜,對第二個女子說出了這三個字,然而這含義卻與從前有所不同。


    在他說愛她的時候,他的匕首也在接近著她,眼見刀尖已然到了胸口的衣裳,忽然聽得巫雅道:“你們雖然是壞人,但我向來不忍心看到有情人被拆散。上天總是做這樣的事情,喜歡讓壞人受到懲罰,什麽都得不到。但是我卻覺得,就算是壞人,也有權力得到愛情的。”


    她的話讓曹煜手中的匕首忽然停在半空,扭頭看著她。


    她走過來,將他手中的匕首固執地奪了過來,隻覺得匕首柄上滿是汗漬,她將匕首隔在一旁的桌子上,這才緩緩地道:“其實,對付這種人麵蟲,也並不是沒有辦法。這人麵蟲本來是巫靈逸培養出來的邪蟲,初時便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嬰兒肉喂養,所以這蟲其實是有主的,懂得人語,也會明白自己的使命,它得了令,便會一直執行下去,除非能夠聞到主人投飼的味道。”


    “巫雅公主,你的意思是——”


    “主人是已經沒有了,但是那飼養的味道還在,你們想辦法找來一個陰年陰月陰時陰日出生的孩子,這孩子不能超過一歲,將它帶來後,人麵蟲自然會嗅到它的味道,而緩緩從傷口裏爬出來,去吃自己的食物,隻要母蟲出來,那麽她臉上的這些蟲子,自然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死去化為血水,劇說這血水,對人的容顏倒有些滋養的作用呢,說不定她的容顏,還能不留疤痕恢複如初呢。”


    曹煜忽然鬆了口氣,“這,這太好了。”


    倒是姬風說了句,“以命換命,對那小嬰兒,卻太不公平了些。”


    這句話說出來後,曹煜微怔了下,然而姬靜姝卻忽然開口說話,“小嬰兒什麽都不懂,死了便也死了,可以繼續去投胎。”


    顯然,得到自己能夠恢複的消息,她是什麽都不顧得了。


    巫雅的臉上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姬風護送她到了剛剛兩人初見的小巷裏,姬風的語氣有些凝重,“雅兒,你剛才說的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自是真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這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嬰兒可是很難尋呢。就算她的運氣是好是壞了。不過有了這樣的生的希望,她便是多麽的痛苦,也一定會活下去了對不對?我喜歡看到別人痛苦的活著。”


    “你——”姬風臉上現出怒容,“你瘋了!”


    “對,我是瘋了!姬風,當年你甩了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好了。當初你救我,對我百般的好,讓我芳心許於你,可是你做了什麽呢?你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失望,就夜夜笙歌,與那些煙花女子混在一起,讓我獨守空房,這就算了,我隻不過是殺了那些不要臉的賤女人,你居然就拋棄了我!”


    “雅兒,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姬風似乎理虧,低首道。


    “不過,姬風,你不用懊惱,因為被你甩了後,我就遇到了更優秀的蕭齊君,我現在很感謝你當年不娶之恩呢!還有,你與曹煜混在一起,無非就是還沒斷了那向往爬上高位的心,你一輩子,隻能靠別人往上爬,這就會注定你的失望。姬風,你不會成功的,你到哪兒,都隻會是別人的一條狗!”


    巫雅罵他罵的甚是痛快,積在心裏的惡氣,似乎是出來了些,


    之後,不理會姬風,徑直往老店而去。


    到了之後,卻發現蕭衍正坐在臨窗的位置,一瓶小酒已經空了一大半兒。


    “美人,你出個恭,怎麽這麽久,我都要等不住了,剛說要去找你。”


    “我這不是來了嗎。”


    巫雅一屁股坐在了蕭衍的麵前,看著他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她道:“我不是出恭去了,是去做了件好事而已,是救人的好事哦!”她笑得很是開心,好似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蕭衍倒也不緊追著問,他太了解眼前這女子,她所謂的好事,不可能是真正的好事,那他倒也懶得去過問了。


    而此時此刻,尉遲靖也正在鬱悶,這個上官夜,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她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他了。


    又想到,自己的宮苑外麵這麽多守衛,大概他是不方便出現。


    猶豫了好一陣子,幹脆從院子裏走出來,打算去各地方逛逛。結果剛出來,就有人攔住了她,“公主,皇上說讓您在院子裏好好休息,外麵危險。”


    尉遲靖哭笑不得,“這是在軟禁我,不是保護我。”


    可是侍衛得了令,自是不敢違抗的,隻是為難而固執地擋在她的麵前。恰巧這時明雲夕過來了,這幾日她也沒怎麽露麵,主要是因為尉遲靖的事兒,夏炚居然那樣的對待她,使她有些傷心。


    尉遲靖見她已經扔了雙拐,走路雖然走的還是很緩慢,卻畢竟能夠如常行動了,而不是像個病人。


    眼睛微微一亮,“夕夕,你的身子好多了。”


    明雲夕沒有理會她,亮出自己的皇後身份,“現在是我讓她出來的,皇上要是責罰,本宮一力承擔。”


    侍衛見狀,隻好向明雲夕施了一禮,放了尉遲靖。


    “夕夕,謝謝你。”尉遲靖道。


    明雲夕還是一臉的不高興,道:“不用謝我,我隻是看不慣他對你這樣著緊。”


    尉遲靖也有點生氣了,“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尉遲靖一般情況下,倒是很少擺出這樣生氣的模樣,明雲夕略微意外,接著卻又笑了起來,“我隻是隨便說說的,靖兒,你莫要生氣。”


    尉遲靖卻一幅不想原諒她的樣子,“夕夕,我今天心情不好,想一個人走走。”


    明雲夕咬咬牙,盯看她一陣,終於道:“好吧。”


    她說著,轉身就離開了。


    尉遲靖鬆了口氣,其實她心裏明白,自己與夏炚之間什麽也不可能有,也根本無意介入他們夫妻之間,但是還是被人誤會,而至煩惱,實在是有些無辜。但她讓夕夕離開,卻也是別有用心,找了個涼亭,在裏頭坐下來,然後搖著卦缽,將銅錢灑在桌上,盯著看了會兒,便又起身,往西麵的小路行去。


    此宮殿往西,便是比較偏的地方了,因為是新修的宮苑,裏頭尚未住人,平日裏隻有些掃灑丫頭和宮人來去,到了這樣的深秋,更顯得蕭瑟,來的人也更少。尉遲靖往前走了好一陣子,才看到幾棟宮苑,修得倒是很華麗,但也是略顯冷清的樣子,正想著什麽,就聽到身後一個人聲道:“公主,是在找我嗎?”


    尉遲靖回身,果然就看到了上官夜。


    他倒是氣定神閑,一幅無所事事的模樣。


    尉遲靖丟給他一個大白眼,“你這麽神出鬼沒的,讓我以為見了鬼。”


    上官夜挑挑眉,隻笑笑地看著她。


    尉遲靖打量了下四周,發現最近一處宮苑上書“大名閣”。


    “你不想見夏君,所以日日躲在這裏?”


    “倒也不是,夏君是皇帝,很多人想見他還見不到呢,我呢,隻要不求見,他也是難得見到我的,根本不必躲。不過這個大名閣很有意思,所以我常常過來看看。”


    “哦,有些什麽意思?”


    上官夜道:“我們進去說吧。”


    說著前頭帶路,卻沒有從正門進入,反而是去了後門,此宮苑前後皆是封閉式,可見皇帝應該挺注重這裏的。後門也掛著一把鎖,而且門高牆也高,就算是有輕功之人也不易翻躍,尉遲靖不由皺眉,卻見上官夜從身上拿出一把鑰匙,直接打開了鎖。


    尉遲靖張大了眼睛,“你怎麽會有這裏的鑰匙?”


    上官夜將鑰匙重新掛在腰間,“以我上官夜的聰明機智,這點小事哪能攔得住我。”


    二人進入這個院子,尉遲靖才發現,這裏的布置比在遠處瞧見的可是好多了,而且很是鄭重其事,絕不像那種隨隨便便的宮苑。裏頭幾棟小樓造型各異,而且每個小樓上都標著“丙乙”“未庚”等字樣,像是某種年限。


    上官夜推開了“丙乙”門,這裏是夏炚儲存各類書籍的地方,說是書籍,其實都是這麽多年來,跟隨著他的各類檔案而已。


    “這裏有很多有關夏炚的東西,甚至保存了當年來到安平郡之前的很多事件的秘辛。我呢覺得這些很有意思,有時候就過來瞅瞅。看過了這些天,收獲不少,原來他真的是楊公的弟子呢,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你傳說中的師兄了,而且他拜師的年齡極早,是在他剛出生不久,就已經拜在楊公門下的,十歲那年被晉為小郡王,由吳郡往安平郡前行時,其實根本就不必經過燕蒼山,他和他的娘親特意繞道至燕蒼山,也是別有原因的,隻怕是去探望自己的師傅而已。”


    尉遲靖的心忽然有些怦跳起來,問道;“那這些事件秘辛裏,有沒有一件是記錄安氏之死的?”


    有些事情她早已經懷疑了,隻是沒有確實的證據。


    上官夜卻搖搖頭,“沒有發現。”


    說到這裏,卻又道:“原來你心裏還記掛著安氏,在我看來,你雖然名譽上是她的女兒,可是她真正的女兒,安歌——是早就死了的吧。你現在的記憶裏,並沒有當年安歌的記憶,可是你對安氏,似乎還是有很深的母女情。”


    其實這件事,尉遲靖早就想與上官夜談談了。


    此時正好他提起,她便道:“是啊,其實當年的安歌,在寶祿帶人圍攻時,就已經死於灰燼中了。活過來的是我。可是我知道,你與當年的小安歌之間,是有些故事的,你從來沒有講過,可是你屋中一直掛著那幅小安歌的畫像,你愛著小安歌對不對?”


    上官夜的神情微凝,好半晌才苦笑道:“怎麽辦,過了這麽久,竟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接著他又道:“其實,小安歌是第一個知道,我是男子,而非女子的事實。那時候就算是小蝶,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呢。小安歌雖然是個外室之女,生活又那麽落迫,但卻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可愛,最單純,最善良的女孩子,當她知道了這件事情後,馬上就明白我有我的難處,還來安慰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尉遲靖能夠想象出當年的情景,上官夜的身份被隱瞞,生活的該也是戰戰兢兢的,假如當時的小安歌沒有那麽懂事,不知道他會不會殺了她?


    又聽得上官夜繼續道:“我那一次去安平郡,就是想帶著小安歌和我回安陽,從此以後生活在我的生邊,我至少可以讓她吃飽穿暖,過些好日子,不必再在那裏可憐巴巴等待姬家的一點憐憫,隻是沒有想到,我卻去晚了。那時候,你拒絕與我一起離開,我還很奇怪呢,卻沒有想到,我的小安歌早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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