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炚卻笑道:“蕭兄說的正是,兩方競技,損傷是在所難免,不過蕭兄應該更為已方擔憂比較好,陳留公主尉遲靖,不但是當年陳留王尉遲風的唯一遺女,而且亦是楊公楊筠鬆之弟子,楊公之能,天下聞名,他的弟子可是差不到哪去,我先前還在擔心,若是陳留公主小心傷了蕭兄的人怎麽辦,如今聽蕭兄如此通情達理,我倒放心了。”


    三人說話各有機鋒,而唐環做為使臣並非君主,身份上比不得二位,此時便主動退到一旁。


    “楊公之名自是赫赫,但怕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我相信這是一場很精彩的大戰。”


    蕭衍以一句不痛不癢不偏不左的話,結束了這次的討論逆。


    夏炚向唐環笑道:“使者既然是來觀戰,今日來的卻正是時候,賜座。”


    有人搬來椅子,唐環既然是代表曹炟來的,自然是受得起這個賜座,當下謝了夏炚,坐了下來。


    “請陳留公主尉遲靖上殿!”隨著傳官的聲音,尉遲靖走上殿來。


    她今日穿著一襲白色素衣,外罩薄紗金線衣,頭發簡直挽起,卻插著一隻很名貴的釵,手腕之上的引魂鈴露了出來,有些醒目,整個人看起來素淨而不失華貴,再加上她眉目清正,卻又美的像清晨的荷花,透著令人過目難忘的溫淡之意,她的氣質比之從前,更加內斂,沉靜,從前的冰冷如今被隱隱地藏在眸底深處,難以發現了鼷。


    蕭衍這是第一次見到尉遲靖,本以為,一個玩弄風水數術的女子而已,就算是美,大概也如同他的美人兒那樣,帶著邪魅的氣息才對,卻原來是這樣的清澈,如夏天山裏的涓涓細流,看著人畜無害得很。


    尉遲靖先向夏炚施了禮,又一眼看到了唐環,二人便打了聲招呼,“唐大人,你也來了。”


    唐環點點頭,“公主,好久不見。”


    夏炚向尉遲靖介紹蕭衍,“這位就是蕭齊君,至於他的高手,現在還沒有露麵,我們一起等吧。”


    尉遲靖的目光落在蕭衍的身上,原本想著,那蕭齊老皇帝臨死之前還想著立後衝喜,他的兒子怕是年齡不小了。結果看起來對方亦是個少年英才的模樣,年齡大約與曹炟相仿,眉目棱角分明,眸光灼灼,鋒芒外露,衣飾華貴,一派身居高位的貴公子模樣。


    “尉遲靖見過蕭齊君。”她向他施了禮。


    蕭衍淡聲道:“不用多禮。起來吧。”


    待尉遲靖站起退到一旁,他又問,“聽說你原名是安歌,曾經憤而傾城為曹炟做祭的那個安歌?”


    蕭衍早聽說過這個故事,但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是不相信一個女子為了一個男子,而能做出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二是不相信一個女子會有這樣的能力。不過傳言都是這麽說的,他今兒倒要親自問一聲,看她如何說。


    尉遲靖回道:“的確曾用名安歌。”對於蕭衍的傾城之說,卻是回避了。


    夏炚道:“蕭齊君,你還要把你的高手,藏到掖到何時?”


    蕭衍被打斷,略微不高興,卻是向侍從道:“讓夫人進來。”


    夫人?敢情蕭齊君請來的高手,也是個女子?


    這場戲卻似越來越好看了。


    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來。


    不一會兒,門口出現一個妖嬈的身影,隻見她全身穿戴與眾不同,身上掛了很多的小零碎物兒,頗有些異國風情,一雙靈動嬌媚的大眼睛在殿中尋視一番,一下子就落到了尉遲靖的身上,二人目光對視,尉遲靖覺得這雙眼睛似乎在哪裏見過,隻是一直有些想不起來了。


    女子亦如她一樣,給夏炚和蕭齊君蕭衍施完了禮,夏炚見她麵紗沒取,略微不悅,淡聲道:“你就是孔雀夫人?”


    女子道:“不錯,正是本夫人。”


    她在夏炚的麵前,自稱“本夫人”,已是不敬。


    蕭衍笑道:“夏君,我這夫人被驕縱慣了,因此不拘小節,還請夏君包容則個。”


    夏炚隻冷冷一笑。


    對於主動挑釁,特別是挑釁尉遲靖的人,他向來不抱有任何的好感。


    隻見女子扭動腰肢,到了尉遲靖的麵前,語氣裏略微帶著嘲諷,“你現在,倒是公主了——以前,可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此尊貴呢,以前在我的眼裏,你不過是個神婆罷了,安歌,你還記得我嗎?”


    說著,她緩緩地掀開了自己臉上的麵紗。


    隻見這張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卻又比小麥色還要深些,一雙眼眸裏沉滿了太多的邪氣,而臉頰一側畫著蛇形圖,唇角卻因為冷笑往一側微微上挑,整個臉上充滿了挑釁和高傲,卻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的曾經的巫國公主巫雅!


    自從巫雅由巫國逃出,倒是一直沒再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沒想到原來她是到了蕭齊,並且現在已經是蕭齊君的孔雀夫人。


    尉遲靖直到此刻方才確定,果然,交易兵器什麽的隻是個引子,人家分明就是衝著她來的呀!


    “原來是巫雅公主。”尉遲靖愣了下,還是禮貌道。


    “巫雅?的確,像安歌這個名字一樣,也不過是曾用名而已,我現在是孔雀夫人,麻煩以後都請稱呼我為‘夫人’,懂了嗎?”


    尉遲靖微微一笑,“好,孔雀夫人。”


    巫雅如此發泄了一番,似乎舒服了些,走到蕭齊君的麵前去,“夫君,現在已經見過麵了,應該沒我什麽事了。你隻需要告訴他們,如何比法就好了,至於後麵的細節勿須研究,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蕭衍很是寵膩地道:“好,你去吧。”


    關於巫雅這個人,夏炚自然也是知道些的,心頭也有些意外,但想到巫雅曾經的做為,便沒有多麽同情了。這個女人,有時候笨得要死,頭腦簡單又善嫉恨,況且曾經還想要強行嫁給曹炟而不得,後又因為曹炟和安歌的介入錯失了巫皇之位,她實在是有理由恨她的。


    巫雅一走,尉遲靖便也向夏炚請辭。


    夏炚當然是同意了。


    隻是他們都走了,剩餘這些準備觀戰的人,卻是一頭霧水。


    尉遲靖快步追上了巫雅,“孔雀夫人,有一件事,打聽一下。”


    “你現在好像沒有這個資格向本夫人打聽任何事。”巫雅停下腳步,冷漠地看著尉遲靖。


    “可是這個人,卻是你曾經地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哥哥。”


    “你說的是,姬風?”巫雅道。


    “正是。”


    “嗬,沒想到你還能把他稱為哥哥,不過在他的心裏,你早已經不是他的妹妹了,當年若不是你相害,他怎會差點被浸豬籠淹死?後來好不容易逃跑了,你還用藥物控製他,不過幸好,我看出你不過是故弄玄虛,他不必向你俯首稱臣。而且你現在是陳留公主,你姓尉遲,不是姬家的人,你根本不是他的妹妹,而姬風也是個無情的人,誰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


    提起姬風,巫雅似乎有點兒唏噓,然而也僅僅是唏噓而已。本來就是嗎,區區一個小武將,當年若不是被害而同床共枕,誰會將他放在心上呀,他根本,就配不上她這個堂堂的巫鹹公主。


    她喜歡的人,從來都是成功的,比如曹炟。就算曹炟不喜歡她,那麽她嫁的,也隻能是蕭齊君這樣的人,等閑人士,誰又能配得上她?


    巫雅說完,就冷冷睇了尉遲靖一眼,“尉遲靖,當年若不是你,很多事情不會是現在這樣,這次,我不會放過你的,必要你死在我的手中,你好在為之,好好珍惜剩餘的幾天時間吧!”


    說完,她揚長而去。


    ……


    大殿內,夏炚倒是主動開口問,“蕭齊君,這次的鬥陣,是你方提出來的,但是到現在尚沒有具體的方法,到底是怎樣的鬥法呢?需要事先準備些什麽,還是——”


    蕭衍道:“這件事,其實根本不必你我|操心,她們的鬥法,現在開始。半個月後,誰輸誰贏自有分曉。”


    這意思,竟是有可能隨時隨地開始,比較危險的就是,尉遲清不會知道對方何時動手,何地勸手,不管遇到什麽事兒她隻有應對,卻沒有提前預防的機會,這對她很是不公平。


    “這不公平。”夏炚道。


    “我也覺得不公平,但是沒有辦法,這是我的孔雀夫人提出來的,她覺得公平就好。”


    “你——”夏炚的函養差點要被蕭衍和巫雅這對兒給弄得暴廢了。


    然而蕭衍卻就此出去了。


    午膳的時候,經過夏炚的同意,唐環得以與尉遲靖共進午餐,唐環有些拘謹,見尉遲靖隻是不斷地給他夾菜,自己不怎麽吃,但也不多問什麽,唐環隻好低首吃東西,吃個差不多了,這才憋不住地道:“公主,您不想問問皇上的情況嗎?”


    尉遲靖這才像忽然想起來似的,很自然地道:“噢,是啊,和帝還好嗎?”


    “最近尹鉉為碧落行宮的倒陰陽八卦陣很感興趣,每天都在那附近逛悠,倒是沒空理會宮裏的事情,所以皇上最近還算是清淨。不過——”唐環說到這裏,便似乎欲言又止,尉遲靖疑惑問道:“不過什麽?”


    “最近尹鳳與皇上走的很近,尹鳳甚至能夠在皇上的案前,陪著皇上閱折子了。”


    唐環當年蒙悶,被安歌所救,這份感激一直存在心裏。他也明白,曹炟娶尹鳳乃是不得已,但是現在看到他們越來越近,心裏便不免為尉遲靖叫屈,這時候便又道:“公主,要不,這次鬥陣之後,還是隨著使者隊伍一起回邾國吧,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時間和距離的相隔啊。”


    尉遲靖的心裏,一下子下起了潮濕的雨,手裏的勺子,當地掉在湯碗裏,恍若未覺。


    好半晌才道:“他好,就好。”


    之後,連唐環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深夜,尉遲靖獨自站在冷月之下,如今她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連與夕夕聊天的興趣也在減弱,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在院中發呆。但是今夜,她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手上的引魂鈴似乎有些顫抖,她將目光從虛空中收回來,手指按在了卦缽之上,另一手卻扣緊了六枚銅錢。


    目光向周圍掃視一番,卻並沒有發現異常。


    白天的時候,夏炚已經親自來告訴她蕭衍的說法,其實這對尉遲靖來說,一點都不意外,太符合巫雅的性格了。當年她也是極任性,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用上自己的幻術。


    其實經過尉遲靖與巫鹹國那總是減不斷的緣分,已經令尉遲靖對巫鹹一族的術法有所了解了。巫鹹國的術法注重的是幻之一字,當然這個幻字,卻比之一般的幻術要厲害很多,民間也有那種巫婆和神漢利用幻術騙人錢財,可是多數都需要輔以藥物,究其原因,不過是藥物引響了人的神經,而至人產生美妙的或者是可怕的幻覺,以達到其斂財的目的。


    而巫國的幻術,卻好像一把利刃,劈開虛空,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他們會把他們的手伸到那虛空中去,拿出自己想要的東西,用這些東西害人或者是救人,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輔以藥物,但那隻是低級巫師才會做的事情。


    以前,巫雅的術法便已經不錯,不知道現在又進步了多少,她離開巫鹹國很久了,大概又學了其他的什麽術法,才致邪氣上身,如今整個人都有一種很鬼魅的氣質,這可與巫鹹國的正宗大巫師完全不同的,巫鹹國的巫師,級別越高,氣質會越純淨,就好像得道高僧般,有一種令人敬佩和尊重的光環在身上縈繞。


    尉遲靖見過巫雅之後,可以確定她定是遇到了什麽人,另外學了邪術,走入了偏門。


    然而所謂偏門,又到底是什麽門呢?正邪又如何區分呢?尉遲靖從來不小看所謂偏門數術,但凡是技能,做正事是自然是正的,做壞事時自然是壞的,而且偏門中不乏真正的得道高手,比如況離,她從來覺得他所學之術,其實也應該是屬於偏門的,然而他卻是個好人,當今世上,能夠出其右者,也是極少。


    隻是有些偏門數術,習練之,對人的心智有所影響,極易走火入魔,令人心性改變,變得邪惡、暴怒甚至是嗜血。


    她不知道巫雅到底屬於哪一種,但現在巫雅既然選擇了這種暗箭傷人的方式來鬥陣,隻能說其心性,甚毒,而對於一般的倫理規則,隻怕並不放在心上。


    所以她不得不防。


    可是她觀察了好一會兒,卻覺得腕間引魂鈴又安靜下來。


    剛才慢慢逼近的那股邪煞之氣,似乎又退過去了,連地上翻滾的枯葉,也停止了翻滾。


    她默默地鬆了口氣,見明月當空,四寂無聲,想必那巫雅今夜不會來了,於是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卻發現房間裏竟然已經有了一個人,她緊惕地喝了聲,“誰?”


    那人手中的火折子緩緩亮起來,將他的眉目照得很清晰。


    竟是那麽熟悉的容顏——


    尉遲靖的眼眸裏刹那間湧上淚霧,“你,你果然沒死,他沒騙我。”她驀然捂住了自己的唇,害怕哭出聲來。


    “是的,靖兒,我沒死,我一直都好好的,卻是你,這些日子定是受苦了。”


    他的聲音溫柔和善,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靖兒,能在這裏見到你,真的很開心。”


    “上官夜,你到底跑去哪裏了!”尉遲靖說著,狠狠地在他的胸口搗了一拳。


    上官夜捂著自己被打痛的地方,可憐兮兮地道:“我們這麽久沒見了,見了你便想要殺了我嗎?你這個刁蠻公主,本以為你恢複記憶了,會對我好些,哪知道還是那樣!”


    “你想我對你好,你得看你值得不值得。我問你,你即稱我為公主,為何當年汾城發生事情的時候,我被關在蘭苑,你卻不去救我?為何當初我四處尋不見你,為了你還差點殺了曹炟!?你這個縮頭烏龜,你不是說會效忠陳留舊部一輩子,會保護我這個陳留公主嗎?關鍵的時候你倒是溜得挺快!你溜了就溜了吧,現在還敢出現在我的麵前,你不是找打嗎!”


    她越說越生氣,居然又向他打去,上官夜做好了挨打的準備,五觀都擰在一塊兒了,準備受她的打,她的手卻在快要觸及他衣衫的時候停了下來。


    轉身給他倒了杯茶,“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那你,原諒我了?”上官夜笑笑地道。


    “你先說怎麽回事,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尉遲靖可不能被他輕易的繞進去。


    上官夜卻是為難地道:“有些事,還不能告訴你。”


    尉遲靖的臉刹那間黑沉下去,瞪著他不說話。


    上官夜連忙道:“我的好公主,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麵,求你別這樣行嗎?這次若不是隨行於蕭齊君,我還根本不能出現在這裏。”


    尉遲靖秀眉緊擰,“你不告訴我也行,不如我問幾個簡單的問題,你回答一下好了。”


    上官夜覺得這是個套,但是如果他拒絕的話,恐怕尉遲靖真的會翻臉,當下隻得無奈地點點頭,“好,你問,能夠回答的,我一定回答。”


    尉遲靖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什麽時候變成這個德行?


    “我問你,你說你跟著蕭齊君來到這裏,難道你現在投靠蕭齊了?”


    “沒有沒有,我生是邾國人,死是邾國鬼,哪能隨便投靠到別國。”


    “我再問你,你即沒有投靠於他,為何這次可以隨行而來?”


    “因為我是他的朋友,還記得當初汾城之時,蕭齊老皇帝快要死了,居然還想把你娶過去衝喜,後來和帝讓我去蕭齊殺了那個老家夥。結果老家夥本來就命不久矣,稍作一點手腳便一命嗚呼,之後便如同當年先帝去世,我邾國幾個皇子奪嫡一樣,蕭齊的幾個皇子也開始了這方麵的戰鬥,而我呢,覺得蕭衍這小子,莫看他表麵一幅很沒有擔當又愚蠢的樣子,實際上卻是珠華內蘊,相當有腦了的一個人,而且講情重義。


    這麽著說吧,他們的老子死後,幾個兒子都是當眾做足戲,隻要這個小子深夜祭拜他老子還哭的雙眼紅腫,我見他如此,於是動念幫他。”


    其實這也是曹炟的意思,當初他去蕭齊之前,他便說,若是他看中某皇子,可以幫助那位皇子奪嫡,而他是邾國人,既然幫助奪嫡成功,自然是有些交易。然而此時,上官夜卻也並不細說此事,隻道:“所以,後來他才能奪嫡成功,成為皇帝,自然對我感恩戴德得很。”


    這樣一說,尉遲靖果然明白了不少,有些細節他雖然未說,尉遲靖稍稍動動小腦瓜,居然也能想到個七七八八。


    因此他不再問有關蕭齊之事,隻道:“還有一個問題,陳留舊部如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機皇妃,暴君的女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慕容梓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慕容梓婧並收藏天機皇妃,暴君的女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