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隱一呆,伸出手,任那男子將他扯上榻去。


    歎息一聲道:“男人與女人不同,女人經曆多了些,便會顯出衰老之態,或者被生活折磨的愚蠢醜陋,一幅認命的可惡樣子;或者便由當初的伶俐聰明變成尖酸刻薄的模樣,仿若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似的;又或者為了自我保護及適應,眼角眉稍也必含著抹不去的過於精明的神色與世故,這種女子卻已經無一處可愛了。”


    男子已經替他將上衣脫掉,輕輕地按摩著他的太陽穴,此時見他說到這裏即止,便又道:“你沒說完,男子若老了,也與此差不多,甚至比女子更加難以入目。”


    “是嗎?”石隱臉上流露出一抹媚色,在他這種極為有男子漢氣的臉上,非常不和諧。


    男子卻依舊能夠深情地對著這張臉蠹。


    聽得石隱又道:“或許多數男子也如女人一樣,老了,便越見可惡與猥瑣,讓人不屑多看一眼。但你卻不同,你是經曆的多了些,看著是比以前老了些,卻老的有風情,越來越惹人愛了。”


    “嗬嗬,你這張小嘴呀——髹”


    男子忽然想到,若是當初,她如這般油嘴滑舌,雖然不一定被人喜歡,卻也不至於就討厭,心中倒有些微的遺撼,為什麽他似乎總是在錯過不該錯過的人?到最後落到這樣的地步呢?


    “——煜,後宮的這些女人果然麻煩,我雖懂她們的心思,卻已經覺得難以應付,想想當初你為帝時,根本猜不到後宮的女人在想什麽,你一定也苦惱過。”


    苦惱過嗎?曹煜很少真的將心思放在女人的身上。


    不過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又把手移到她的肩上,“你今日一定是累壞了。”


    “還好,我是想著,要早點遣散後宮,立你為後才對。”


    “立我為後?”曹煜的手頓了下,“隱妹,你莫要開這種玩笑,我是男子,若我為後,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那你就能忍受,我天天周


    旋在那些女子之間?”


    “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得到消息,說是夏炚一個月前,由安陽逃出,並且他不是一個人逃出的,身邊還帶著尉遲靖。若是夏炚一個人,我倒覺得沒有什麽好怕的,如今你順利進行夏宮,取得玉璽,隻等夏炚回來後,殺了他,奪了他的大印便也罷了,但如今是尉遲靖一起跟著來的,事情可能就比較難辦。”


    “煜,看來你被那個女人嚇著了,我瞧著她呆呆傻傻的,也沒多聰明,以前那些事情不過是機緣巧合趕巧了。這次她不來就算了,若是來了,定要叫她受些苦頭才好。”


    石隱說到這裏,不由地笑了起來,“我反而有些迫不急待要見見她了呢!”


    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懷裏拿出一隻虎符令牌,捧在手心裏越看越高興,笑嘻嘻的模樣讓曹煜有些毛骨悚然,“隱妹,這是何物?”


    石隱將那令牌遞到他的手中,“這是送給你的,以後你就知道有什麽用了。”


    曹煜拿在手中觀察了片刻,麵色微變,這東西與傳說中的——很是相似。


    他把東西收入懷中,問道:“從哪裏得來的?”


    “說起來你都不相信,是尉遲靖送與我的。”說著,石隱哈哈哈得意地笑了起來,然後探手彎住曹煜的脖子,微閉了眼睛,道:“親我。”


    石隱目前的容貌與夏炚一般無二,不過夏炚雖然有些腹黑的心思,也曾馬踏千裏江山,因此氣質上更險淩厲清俊,而石隱骨子裏還是女子,再怎麽扮男子,到底還是多了幾分女子的柔媚氣質,此時微閉眼睛,朱唇微張,美則美矣,卻是不男不女,令人倒盡胃口。


    曹煜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在他的朱唇上輕點了下,之後便將他擁入懷裏,“隱妹,你放心,我總能找到辦法將你體內的人麵蟲逼出來的。”


    “哦,是嗎,那之後呢?”


    “之後?”


    曹煜不知他在問什麽。


    “我恢複了女兒容貌之後,便不再是夏君,也不是石隱,隻能是姬靜姝了,那時候,我大概也沒有什麽用了,你便會棄我而去。對嗎?”


    他的聲音嗡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當然不是!以前是我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犯這種錯。”曹煜發誓般道。


    石隱抬眸看著他,在這一刻,似乎要把他看穿一樣。


    忽又笑道:“其實我有理解尉遲靖了,或者說,我有些理解安歌了。我一直視她為最大的敵人,然而現在想想,她或許了解我,我卻一點都不了解她,所以我曾經輸給她,是理所當然的。眾人傳說,她其實是沈婥,是沈婥的魂魄占據了她的身體,是啊,若她是沈婥,安歌便是她的第二世,尉遲靖便是她的第三世,人活三世,自是比隻活一世的人看得清楚。”


    見曹煜靜靜地聽著他說話,他也不諱言,又繼續道:“就好似我,我曾經是姬靜姝,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害了不少人,然而還是什麽都沒得到。所以我變成了夏炚,現在的石隱,我雖然沒活三世,但也是二世了,所以你的話,騙不了我。”


    “隻要我失去夏君這個身份,你馬上便會棄我如敝履。”


    曹煜正要分辯什麽,石隱又阻止了他,“不要反駁我,曹煜,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太了解,況且到了現今,不止你騙不了我,任何人都騙不了我。這就是再世重生後的悲哀,沒有什麽謊言能夠使我開心,然而我卻必須要自己給自己設陷,讓自己陷入到謊言中,這樣才會得到些許安慰。”


    曹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對方的目光太清明,太透澈,這樣反而如同照妖鏡一樣,使他無所遁形。


    有時候他會覺得,石隱並不是怪物,他才是。


    ……


    小四河坤城。


    金府。


    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此時正跌跌撞撞地從假山後麵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喊著,“姨姨——姨姨——”


    手裏還拿著根沒吃玩的糖葫蘆。


    尉遲靖聽到呼喚,笑得更加燦爛,眼見著小家夥的身子一歪,似乎要跌倒,她如離弦之箭般竄過去,將她抱在懷裏,二人笑鬧著滾倒在地。小女孩將手裏的糖葫蘆在尉遲靖的麵前晃晃,“姨姨,嬌兒給姨姨留了這個,姨姨吃!”


    尉遲靖抱著她坐起來,並沒有吃糖葫蘆,卻是親了親小女孩的臉蛋,“嬌兒乖——”


    “舅舅說,嬌兒不乖——”


    小女孩看起來有些苦惱,“舅舅說,以後都不給嬌兒買玉餅吃。”


    她胖嘟嘟的臉蛋因為珠玉般的唇噘起了些,更顯得肉肉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沒關係,姨姨等會跟舅舅說個情,讓他以後不敢再說嬌兒不乖。”


    “姨姨真好!”說著胖乎乎的小手圈住尉遲靖的脖子,在她的臉上狠狠地親了口。


    ……


    尉遲靖放任小女孩去玩耍,走到亭子裏,看到夏炚正在與一個眉目如畫,一身素衣的青年男子下棋,不過是兩三年沒見的樣子,眼前的男子已經脫去了少年的稚氣,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眼見青年男子將最後一子落下,歎了聲道:“我又輸了。”


    尉遲靖歪著腦袋看了半晌,卻一臉不盡然的神情,在夏炚落下一子後,她搶在青年男子的前麵撥動了一子,隻覺得棋盤局略微開闊,剛才已經堵死的路子又通了一部分,竟在刹那間逆轉了棋盤上的局勢。


    “姐,原來你也是弈棋高手!”


    “寶祿,你姐幫你,這局你贏了也不算數。而且你姐根本不是弈棋高手,你以為她下棋的時候與你我一樣嗎?她定是又用了她的風水術,她即是不知道怎麽下棋,也知道落哪一子,才是最有利的。”


    原來這青年男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姬寶祿。


    姬寶祿笑嘻嘻地道;“夏大哥,你此言差矣,不管我姐用的是哪招,隻要起作用就是好招。難道弈棋的時候,你又管得了對方是怎麽想的嗎?”


    夏炚似乎覺得有點理虧,一時說不出話來。


    反而是尉遲靖替他解了圍,“寶祿,我們二人對付他一人,確實是我們占了便宜,這局不作數也罷。”


    說著又將棋子撥回原處。


    然而姬寶祿已經得到了指引,再次落子時,居然又是一步好棋。


    末了,還是夏炚堪堪輸了一著。


    夏炚讚賞道:“寶祿,你悟性好,將來必成大器,等小四河的事情解決了,你便留在我的身邊如何?”


    “我隻是應姐姐之邀,來做客而已。至於是去是留,全憑姐姐作主。”


    說著看向尉遲靖。


    原來尉遲靖隨著夏炚離開安陽,一路往小四河來的途中,便讓人秘密給姬寶祿去了信,姬寶祿在安陽被破之前,已經隨著西蠻人到了最初西蠻所在之地,倒是躲過了當年的是是非非,隻是如今想起來,對這個姐姐卻是頗多愧疚,不該隻留下她一個,麵對一切。


    然而事過境遷,後來想想,就算留下來,隻怕也是於事無補,在事發之前,這位姐姐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策算過一遍,對姬寶祿和西蠻人,都做了安排。


    這次去信,卻是讓姬寶祿帶著曾經的敬恒皇帝的大公主曹嬌嬌一起趕到了小四河。


    夏炚與姬寶祿棋局已畢,姬寶祿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嬌嬌身上。


    “姐,嬌兒從小便不知爹娘是誰,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告訴過她,好在西蠻一族人情單純,嬌嬌從不知道,這世上除了舅舅、姨姨、哥哥、姐姐等,還應該有爹和娘,現下受姐姐之邀,將她帶到小四河來,卻不知是對是錯。”


    畢竟是自那麽小不點兒的時候,就抱出宮的,並且一直養到這麽大,姬寶祿對這位小公主殿下,當然還是有感情的,生怕她受到什麽傷害。


    夏炚倒是好奇,“這個嬌兒,到底是何身份?”


    姬寶祿似有猶豫,並不回答,還是過了半晌,尉遲靖回道:“她是敬恒皇帝的女兒。”


    夏炚的眼睛一亮,“想起來了,當年據說的確是姬靜姝為他生了個女兒,後來不是傳說沒保住嗎?”


    “並不是沒保住,隻是她出生的時間不好,大人們的鬥爭都至白炙化,連她爹她娘都是隻顧自己顧不了她,或許他們都忘了自己還有個這樣的女兒。是我差了人趁亂將她抱出宮去,交給寶祿的。”


    “為何要這樣做?”夏炚其實已經想到了什麽,不過是害怕說出來後汙了尉遲靖的人品,因此隻是這樣問著。


    “當時隻覺得,孩子必成姬靜姝的弱點和軟脅,留下了孩子她就多了幾分顧忌,不會胡作非為了,誰成想——”


    “現在這孩子依舊是她的軟脅,靖兒,你做得好!我正愁著,這姬靜姝如今冒我之名,橫行宮中,居然無人發現,不露破綻,你我該如何打進宮去,如今有了這嬌兒,一切便都不成問題了。”


    夏炚的想法是,隻要拿了嬌兒,威脅姬靜姝便可。


    所謂虎毒不食子,嬌兒現下有可能,真的是姬靜姝唯一的軟脅。


    “不可!”尉遲靖和姬寶祿同聲道。


    夏炚微怔了下,之後慚愧地拍著自己的腦袋笑,“看我糊塗了……”


    姬寶祿見狀也頗為尷尬,道:“夏大哥,姐,這樣對嬌兒好像太殘忍了,我帶嬌兒過來的時候,並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姐——”他的語氣裏帶著些許無助,如今已經來了,若真的夏君與尉遲靖想拿嬌兒做些什麽,他似乎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尉遲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寶祿,莫要聽你夏大哥的,若他真敢如此做,我們便再也不理他了,與他絕交好了。這次讓你帶她過來,隻是覺得,我們與姬靜姝之間,恐怕不是她死,便是我亡,這孩子自出生後,沒怎麽見過她的娘親,雖然說姬靜姝可惡,可是嬌嬌卻有權力見見自己的娘親。”


    僅此一個目的嗎?


    其實尉遲靖也說不準,不過目前她隻能這樣說。畢竟嬌嬌不止是尉遲靖的女兒,更是曹煜的女兒。但恐最後不知會不會傷害到這幼小的女孩,因此其實她也隻能視情況而定了。


    三人正說著話,就見金子賀走了過來,金子賀年方四十左右,一抹薄須,一襲文士服,頗有些書卷氣。按照夏炚的話說,這位是在世諸葛,是天燼朝堂內唯一有文化的人,其他的文武大臣,要不然就是曾經邾國的舊臣,如今離開安陽後,多數已經不受重用,或者幹脆棄用。


    要麽就是新近提拔上來的武將,打仗自是好的,卻也粗豪,真正能出上主意的,似乎滿朝文武就隻有這麽一個金子賀了。


    “金大人,你來的正好。”夏炚笑道。


    金子賀整個人有種令人信任的和詢,這時笑道:“自這小嬌嬌到來,皇上似乎心情就變好了,卻不知這小嬌嬌是何來曆?”


    姬寶祿連忙答道:“是我一個本家姐姐的女兒。”


    金子賀點點頭,“甚好,小姑娘甚可愛。”


    “金大人,聽說昨兒園子裏聽戲,不知唱的什麽戲?”


    金子賀笑著搖頭,“微臣便是為此事而來。說起來,這石隱亦是大膽,居然在宮內點唱《真假猴王》,台下眾妃嬪皆都喝彩,隻有傅皇後和蘇貴妃提出了質疑,但是蘇貴妃似乎對此事並不如何關注,而傅皇後雖然關注了,其後也並沒有懷疑,昨晚大戲結束後,石隱便專門前去見了傅皇後,不知說了什麽花言巧語,傅皇後後來竟是眉開眼笑。”


    夏炚原本聽得還很有趣,到後來想到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玩弄,心裏便說不出的難受和憤怒。


    “這麽說來,若我現在去見傅皇後,她卻不一定認為那位是假的?”


    “關乎她的選擇而已,或者她能夠發現些蛛絲馬跡,但是皇上一直對內宮裏的這幾位漠然,如今這位石隱卻是熱衷得很,要知道女子與男子不同之處,便是容易為情左右,是以,現下的確不是好的時機。況且傅皇後雖然有皇後名頭,但是自從離開安陽後,邾國舊臣多數被棄用,沒有了舊臣子撐腰,份量似乎也變輕了,反而蘇貴妃,最近倒是越發得到老夫人的喜歡。”


    老夫人鍾氏,當年在安平郡時,便已經是一個女強人,而夏炚能夠在關鍵的時候一舉拿下安陽,老夫人鍾氏功不可沒,若不是她擁有強大的經營能力,使得小郡王府財源滾滾,又如何能夠盤下那麽多年的軍政事業。


    因此自夏炚登基自立為帝,老夫人在夏宮中便得高望眾,很多當時追隨夏炚的軍隊及臣子,也都依舊相當重視老夫人鍾氏的意見和建議。


    可以說,鍾氏的威望與夏炚比起來,甚至可以母子平起平坐。


    可越是這樣,夏炚越不能馬上去見鍾氏。


    有些母子,是朋友,可以一起聊天吃飯逛花園,溫暖至極。有些母子,可以是戰友,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共同沉浮於人世間。而有些母子,則是一對陰謀家,可以一致對外也可以相互傾軋,完全要視時機和環境而定。


    而夏炚,當然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他們恰恰就是一對能夠謀國的陰謀家。


    對於鍾氏來說,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日子和地位,一雪當年的忍辱負重,如今坐在上位的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到底重不重要?或者說,隻要那個人夠強,對她卻夠聽話夠好,於她來說便也是於願足矣。


    而有兩個夏君之事,現在天燼之人除了這位金大人,再無其他人知曉,無論是夏炚還是石隱,都希望這個秘密保持的時間更長些。對於石隱來說,秘密一旦暴出,麵臨的考驗比較大,會成功也有可能會失敗。而對於夏炚來說,這其實是個醜聞,他隻願靜悄悄地恢複到自己的身份。


    是以,到底從哪裏打開缺口,應該是件慎重的事。


    其實他有考慮過傅婉兒,覺得此女當年為一介才女,非常聰明,而且自己給她的也夠多,雖然感情上有所缺失,但她畢竟已經是皇後。


    現在看來,卻未必是這麽回事呢。


    女人都是小心眼,女人都很容易被男人哄騙。


    對於這件事,尉遲靖也沒有什麽好發表的意見,畢竟如今的天燼國,並不是當初的邾國,人事全非,她對天燼國也並沒有多麽的了解。


    但是想起鍾氏,她總還記得當年在荷塘除毒蟾之事。


    那時候的鍾氏,就很不待見她呢!


    與他們所料無差,石隱最是懂得揣測人心,第二日便又從宮裏傳出秘密的消息,石隱居然悄悄地接了十個美少年入了宮,做為禮物,贈給了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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