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靖就算不認得現在的自己,也認得曾經的自己。


    尹鳳見他們二人都愣住了,而那女子卻越走越近,眉頭皺了皺,忽然張開雙臂擋在那女子的麵前,“喂,你是誰?”


    然而那女子像沒有看到她似的,直接撞上了她。


    尹鳳嚇得眼睛一閉,身體卻沒有任何的被撞的感覺,錯愕回過頭,隻見那女子已經飄然而過,繼續往前走去。


    況離和尉遲靖這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尹鳳也收收被驚嚇的心,緊隨而來髹。


    尉遲靖伸出自己的手,在那女子的麵前晃晃,“喂,你看得到我嗎?你是虛的,你不是實體,你是遊魂嗎?你和尹鳳是一樣的嗎?”


    然而那女子根本就不回答。


    況離與她並肩走在小道上,心裏的感覺複雜極了。


    當年,沈婥獨自下山,下山前夜的事情,還清晰地留在他的記憶裏,隻是沒想到那似乎就是最後一次見麵了。再見時,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她變成了安歌,而安歌又變成了尉遲靖,可他始終還是,對原本的沈婥,感到真正的愧疚和不安,他就那樣陪著她走,也不管她走到哪裏去。


    尉遲靖還在繼續問著她問題,“喂,你是我嗎?你是沈婥嗎?”


    可是這女子始終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周圍有人存在,依舊我行我素地往前行去。到了某處,她忽然停下了腳步,手裏拿著什麽東西的樣子,晃來晃去,神情專注,同時另外一隻手,開始在牆壁上畫下什麽。


    這個模樣,在場三人都太熟悉了。


    平時尉遲靖搖卦便是這個樣子,而這女子,手中除了沒有卦缽,動作和神情幾乎與尉遲靖一樣。


    好像她手裏有個隱形的缽。


    她這樣搖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看向遠方。


    之後忽然轉身,又返回原路。


    尉遲靖向況離道:“依師兄看,這是個什麽情況?”


    況離搖搖頭,默默地看著沈婥,依舊緊緊地跟在她的後麵,自從她從燕蒼山上下山,這是多久了?他都沒有再見過她,現在終於見到了,看起來更像是殘留在大陣中的一個孤影,卻也想讓人珍惜地捧在手裏,可惜,她實際上就如一片有顏色的空氣,看她的神情,定有什麽事在困撓著她,然而她的頭腦裏,估計也就這麽一些困撓,她沒有辦法再思考其他的事情吧?


    尹鳳這時卻插了一嘴,“我以前學藝的時候,聽我師父講,人死了之後,若是有什麽未完之事,便每日裏都會重複做這些事情,以我的看法,這隻不過是殘留的影子,或許她每天都會這樣重複,卻不會有一個什麽結果。”


    尉遲靖聽聞後,覺得自己平生所見,已經很是匪夷所思,然而此刻所見,卻更是如此,她曾經見過自己的屍體,見過自己死了又活了,見過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如今卻沒想到——


    居然見到了曾經做為沈婥,她死後留下的殘影嗎?


    這事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吧?


    不知道曹炟若知道這事,又有何想法。


    她不由憂鬱地皺了皺眉頭,很想念他,但是不知道會在這裏困到幾時。


    隻見沈婥這抹殘影往前走了一段,又停了下來,然後就站在那裏,轉過身,呆呆地看著這堵牆壁上的文字和花紋,那神情仿若她還在生,那蹙眉的模樣,她凝神思考的模樣,那微揚下巴的模樣,可能是想得過於出神,牙齒還輕輕地咬上了下嘴唇,眸眸裏有著濃重的疑惑。


    況離也是如此的情狀,不過他呆呆看著的,隻是沈婥,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影子,手便從虛無中穿過。


    尉遲靖忽然道:“我若是能夠知道她在想什麽,我想我們就能從這個陣裏出去了。”


    尹鳳眼睛一亮,“為什麽這樣說?”


    “你們可有曾聽說過,沈婥被困在陣裏的事情嗎?一直以來,有關她的傳說很多,但卻沒有聽說過她被困在陣裏,連我都沒有這樣的記憶……”尉遲靖恢複了記憶後,當然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她就是沈婥,也是安歌,也是陳留王的女兒尉遲靖,但是為何竟沒有這段記憶?這抹殘影又是什麽回事?


    她有些混亂地搖搖頭,卻努力地使自己能夠繼續按照之前的理解的,繼續說下去,“我相信,大家隻知道她被困在宮中半年,卻從未聽說過她被困在陣中的消息,或許她曾經真的因為什麽機緣,誤入過此陣,但是她又走了,隻是留下了這抹殘影,或許這是她出陣之時,所付出的代價吧。”


    “不錯,婥兒定是出去了,所以如果能知道這抹影子,她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說不定我們也能出去。”況離接著道。


    “可是,她不說話,她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不會和我們互動,我們如何知道她在想什麽?”尹鳳漸漸地焦躁起來。


    “其實婥兒在燕蒼山學藝的時候,很笨,學了那麽多年,也並未有很多的精進,但是她喜歡鑽研一些東西,一些她的師傅沒有教過,她卻想要鑽研的東西,她能從不同的角度,發現這種事物的不同地方。她悟性很高,我猜,她這樣走來走去,恐怕就是在找出路,隻要我們跟著她,想必也一定會有所收獲。”


    況離這次的說法,得到了兩女的一致讚同。


    可惜的是,沈婥居然在這個牆麵前,一站站了好幾個時辰,她似乎也並不感覺到累,反而把陪站的幾個人累壞了,此時況離靠在樹上,他也不看牆壁,隻看關沈婥,仿佛怎麽樣也看不夠。


    尹鳳靠著樹坐著,她討厭死現在自己灰撲撲的模樣,簡直就是個鬼。又想到,萬一真的在這裏出不去,等到多少多少年後,自己的肉身死去,她無可歸依,便隻能在這裏當一個遊魂,會不會也變成沈婥這抹殘影一樣?


    所以她目光些微呆滯地看著不遠處的枯樹枝發呆。


    而尉遲靖卻並沒有打算死等下去,她在地下,畫了一個又一個圖,這些圖是這個大陣中的圖,看起來與安陽及碧落行宮的格局差不多,但又完全不同,比如現實中,從安陽皇宮到碧落行宮,騎馬的話至少要兩個時辰左右。


    而在此倒陰陽八卦陣中,幾乎是從安陽皇宮中出來,就直接到了碧落行宮,兩個宮苑合成了一個大的一樣,而且後山的景色格局也幾乎一樣。


    不過這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空間的最大範圍了,她們走不出皇城,走不出碧落行宮,走不出這後山。


    畫完之後,又重新抹掉,再畫……


    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個時辰,尉遲靖也累了,靠坐在樹上昏昏欲睡。


    正想著是不要睡一覺的時候,聽得一聲驚呼,“婥兒!婥兒!”


    尉遲靖驀然睜開眼睛往沈婥所立的地方看去,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剛才還站在那兒的沈婥,居然不見了。


    “怎麽回事?”她驚疑不定地看向況離。


    “她,她就這樣消失了——”況離似乎受到了驚嚇般,這是尉遲靖第一次從他的眸子裏看出驚慌,他從來都是穩定而安靜的。


    “靖兒,你說婥兒她是不是徹底的消失掉了?她還會出來嗎?”況離問道。


    尉遲靖想了想,搖頭道:“她還會出現了,我總算明白了。”


    她轉身道:“走吧,難道我們要在這裏過夜嗎?一會兒晚膳該沒了。”


    況離問了句,“你明白什麽了?”


    尉遲靖道:“我明白了,為什麽我們在陣中這麽久,總是看不到她。想必她就是這樣,一下子出現,又一下子消失,又一下子出現……像個鬼一樣神龍不見首尾,所以才讓我們產生錯覺,總是遇不到她。現在我們既然知道她是真的存在於陣中,隻要連續盯上幾天,一定會掌握到她行走的路線的。”


    況離有些恨恨地盯著尉遲靖,“靖兒,你能不能對曾經的你客氣點?什麽叫做像個鬼一樣!”


    尉遲靖挑挑眉,沒有再和他爭辯。


    三人原路返回,直到見到況離臉上的怒容似乎淡了下,尉遲靖才眯著眼睛一笑,“況離,你說你何必這麽認真呢?當初我喜歡你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放在心上過,現在我已經有了另外的心上人,不管你再怎麽懷念曾經的那段感情,我們也隻能是師兄妹,發展不成別的關係,況且這影子就是我曾經的一抹殘影,她又不會有感情,聽到我的話也不會生氣——”


    況離吸了口氣,似乎覺得尉遲靖說的很有道理,然而卻又淡淡地反駁,“雖然你擁有沈婥的記憶,但你並不就是沈婥,因不沈婥沒有你現在的閱曆和經曆,她隻是那個階段的她,而我喜歡的,也是那個階段的她。所以,請你尊重自己,也尊重曾經那個階段的自己。”


    這次,尉遲靖知道自己吵架是吵不過況離的,而且自己分明就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喜歡的,是那個階段的她,不是現在的她!


    還是炟炟好,不管是哪個階段的她,他對她的心意始終未曾變過,也不會挑剔她和以前有些許不同的地方。


    想到這裏,就又開心起來,手裏拿著枝條上上下下地揚著。


    尹鳳見二人談話,居然也想到了曹炟。


    特別是曹炟為了回去尋找尉遲靖,重新衝回到殺手群中時,那種義無反顧,刻印在她的腦海裏那樣的鮮明。


    這樣的男子誰不愛?


    可惜,他的心裏,到底是沒有她。


    三人回到碧落行宮,在陣外,碧落行宮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在陣裏,這裏卻還是原來的模樣。


    尉遲靖要去泡個溫泉澡。


    況離要繼續去找沈婥。


    尹鳳則希望能夠在這裏見到曹炟。


    她感覺到,曹炟有可能又來了碧落行宮,可惜她始終看不到他。


    ……


    曹炟等人麵對著這個怪怪的蛇形行,不知道該怎麽辦,眼見著一天一天的過去,眾人束手無策。


    烏弋山甚至叫人送人給巫明珠,說明了情況。


    巫明珠的回信卻與夏炚是同樣的,說此蛇形物不能隨便亂動,除非是找到根源,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麽樣的事情。


    可也沒說,不能亂動之後,應該怎麽樣。


    就在這時候,夏炚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冰室裏的明雲夕的屍體不見了。


    這次便是曹炟,也不能留在碧落行宮發呆了,依舊是烏弋山留守,曹炟和夏炚打道回府,到了冰室內,就見一具屍體依舊躺在冰床上,隻是此時身上蓋的白布已經揭開,身上雖然也穿著與明雲夕差不多的衣裳,卻顯然並不是明雲夕,因為那具屍體看起來明顯是個男子屍體,再往臉上看,可不是,雖然抹得很白,然而五觀僵硬粗毫,明明就是個男子。


    這是石隱等人,在把明雲夕接走的時候,殺了人做的障眼法,不過守在這裏的人,每日隻會放冰床上看一眼,又有誰會走到跟前來。


    是以直到現在才發現冰床上的人,已然不是明雲夕。


    夏炚麵色大變,向曹炟臉上看去,曹炟同樣麵色難看。


    曹炟原本心裏便有些隱隱的擔心,關於同時出現兩個“夏炚”,麵容一樣,而卻不是同一個人。他現在懷疑那個人有可能是曾經的姬靜姝,這件事也與夏炚說過,曹炟也派人去追擊他們,隻是到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那夥人仿佛從世界上消失般,根本就沒有攔截到。


    更關鍵的是,雖然有人出證詞,說是看到了兩個夏炚,畢竟沒有真實的證據,是以這件事也並沒有想象的多麽嚴重。


    這時,曹炟問柳溢,“派去追擊的人,有新消息嗎?”


    唐環回道:“沒有任何的消息,似乎並沒有再出現與夏君長得一樣的人。“


    但曹炟總覺得這件事有問題,又想,對方該不會這樣的大膽,於是看向夏炚道:“夏兄,對不起,居然弄丟了雲夫人的屍體。”


    夏炚的目光略微深寒,“和帝,看來你這裏並不安全,下手的人不少,這麽大的異動,你的邾國當真穩當嗎?”


    是的,邾國不穩當。


    曹炟知道他在諷刺他,但並沒有反駁。


    這時卻忽聽的一人冷然道:“夏君犯不著拿這件事來諷刺我邾國帝君,明雲夕以車渠公主身份入宮而來,妄想在宮中殺人,就已經是一尊大罪,皇上並沒有拿她的命,而是將她關了起來。她卻在夏君你來接她的那日莫名遇害,其中的蹊蹺,想必夏君心裏最清楚,還有,夏君即對她情深,在她死後卻不為何不立刻送靈回國?卻要放在這冰室,可見在夏君的心裏,明雲夕也並沒有多麽的重要,既然如此,屍體丟了也就丟了,也沒有什麽。”


    說話的卻是忽然走進來的尹鉉,他本來是要回渝州的,但因心裏存著不甘,因此一路走的極慢,人還沒有走到多遠,便聽聞自己的侄女尹彩玉遇害,於是又返回,這段時間便一直親自照看著人事不知的尹鳳,每日都要詢問秦神醫好幾次,有關尹鳳的消息,儼然是當成親女兒一般。


    曹炟聽了回報,自然知道尹鉉是想要借題發揮,若尹鳳在尹家的地位高明,被尹鉉當成是“親女兒”,這次她昏迷不醒,曹炟自是要給他們一個交待的。


    夏炚的目光落在尹鉉身上,隻是冷笑一聲。


    然後轉頭對曹炟道:“難道就準備這樣推諉掉嗎?”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來報,“八百裏急報!”


    一信報兵衝起來,立刻奉上書信。


    曹炟接過來看了一眼,卻是神色未變,隻道:“朕知道了,退下吧。”又轉頭向夏炚道:“根據這封奏報,明雲夕的屍體已經被運回到車渠國,而且是夏君親自送回,如今車渠國得知公主如此慘死,已經準備奔走各國,聯手討伐我邾國。”


    夏炚腦子裏轟地一聲,他總算明白發生了何事。


    尹鉉冷笑一聲,“來人呀!”


    立刻有人進來,尹鉉道:“把這個冒充夏君的賊子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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