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炟的目光卻是落在她的手上,她微微地側身,躲過他的目光,道:“和帝,你來的正好,這位尹將軍三番五次找我的麻煩,而我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如此這般下去,隻怕誤會會越來越大,我想知道自己哪裏錯了,究竟應該怎麽辦?”


    尹白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向曹炟單膝跪下請安,曹炟神色淡然,卻是走過來親自將他扶了起來,“尹將軍,你到這裏是?”


    “聽說彩玉病了,末將過來探望。”尹白玉眼見皇帝親自扶起自己,神色頓時緩和了些,同時倨傲地瞪了眼尉遲靖。


    尉遲靖見狀,立時不多說什麽了,好嗎,這明擺著是君臣聯合起來要欺負她髹!


    “那你進去吧。”曹炟說。


    尹白玉應了聲,又嘲諷地看了眼有些石化的尉遲靖,便大踏步進入了明月樓。


    好半晌,尉遲靖隻是看著曹炟,卻說不出話來。


    曹炟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痛心,剛想要說什麽,尉遲靖卻又忽然如夢初醒般往後微退一步,向曹炟施禮道:“尉遲靖也告辭了。蠹”


    “你的手——怎樣了?”曹炟問道。


    尉遲靖一笑,“謝謝皇上的關係,沒事。”


    說著再微福了下,便一步步地往後退去,之後一轉身,往宮外而去。


    *


    回到陳留公主府,正趕上上官夜也從外麵走過來,手中卻拿著一包桂花糕,笑道:“你回來的正好,剛好買了你愛吃的。”說著將東西遞到尉遲靖的手裏來,她笑著伸手去接,在桂花糕剛剛放在她手上的時候,她忍不住悶哼了聲,桂花糕落在了地上,她捂著自己的手腕,終於疼出淚花。


    “你的手怎麽了?”上官夜嚇了一跳,趕緊抓住她要查個仔細。


    隻見手腕處一圈淤青,看得出明顯的手指印,整個手腕已經腫得像個小豬蹄了。


    “這是誰弄的!”上官夜的聲音有些嚇人。


    尉遲靖終於控製不住淚水,哭了起來。


    上官夜心痛不已,馬上幫她擦淚水,“告訴我,是誰這樣對你?我一定饒不了他!”


    尉遲靖咬了咬唇,終究還是搖搖頭,“不必了,欺負我的人,我自會去收拾他。”


    上官夜見她說這樣的話時,目光堅定,分明是心頭已經有了什麽主意。他忽然覺得尉遲靖與他初見她時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那時候,她總是什麽事都把他推到前麵去,總是說,上官夜,我是主,你是仆,你應該替我做這個,做那個,但是現在他想為她做了,她卻說自己有辦法。


    “是不是和帝那個家夥?”


    尉遲靖想到當時曹炟的態度,一時間亦覺得心裏仿佛頓時被灑滿了牛毛針,細細密密的傷口,卻不知道是為何。當下隻是緩緩地搖頭,“上官,這件事與他無關,你別管了,總之,傷害我的人我不會放過,否則人人都覺得我是可以被他們隨便捏死的螞蟻。”


    說完,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桂花糕,“謝謝你的禮物,可惜——”


    她稍有愧疚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屋裏去了。


    青兒邊替她裹傷,邊默默地流著淚,“公主,以後再也不要去宮裏了,宮裏的人太殘暴了。”其實青兒以前也是在宮裏生活,當時也頗受了些苦,後來被派封至陳留公主府來,反而是把她給解救了。但是那段生活留在她心裏的陰影,始終消散不去。


    “青兒,替我送一封貼子。”


    “公主要約誰?”


    “這個你不必知道,你隻需要把它送到百花樓,說是尹公子的貼子就行。”


    “好。”


    之後,尉遲靖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勉強地寫好貼子,便派了青兒去。


    當天晚上,尉遲靖用完晚膳後,就從後院坐了一頂青皮小轎,往城外而去。汾城城郊城皇廟,這裏曾經死過很多人,很多據說是陳留舊部的人來投靠曹炟,結果在這裏被人殺害,這個案子到現在還是個懸案,或者說,已經有答案,隻是對尉遲靖來說,依然是個懸案,有些事,不是她自己搞清楚的,沒有徹底信服的,她都依舊持懷疑的心。


    到了城皇廟,她下了轎,走到地勢稍高的的一片樹林下,此時冷月寒星,掛在蒼穹,破舊冷寂的城皇廟,散發著一股陰森的味道。


    廟前一盞孤燈,執燈人便是尹白玉,他一身短打,身上背著劍,站在那裏等待。


    尉遲靖拿出手中的鳴笛,在這刹那間,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的。


    然而,她真的沒有辦法再對這個人客氣了。


    有他活著,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接近曹炟,更不用談找什麽《王傳》了。


    再看了一眼空中冷月,她終於吹響了手中的鳴笛。


    其實她不太清楚,那些飛旋刀殺手還在不在,但是按照她對夏炚的了解,應該不會在不通知她的情況下撤去她救命的暗衛。果然在鳴笛吹響後,周圍一陣簇簇聲音,那些黑衣殺手如同一個個黑色的大蝙蝠,從林間,從她的頭頂滑過,手中的飛旋刀更是已經先一步出手,殺手不需問她,便知道要殺誰。


    尹白玉自然也聽到這聲音了,轉過身來便發現向他飛來的飛旋刀,飛旋刀之利,他早已經是聽說過的了,這時候更是不敢大意,立刻旋身而起躲避,同時一聲呼哨不知從何處響起,黑暗中忽然冒出許多軍士打扮的人,他們個個都大刀出鞘,武功看起來也頗為高強,在尹白玉落地之時,他們已經衝到,齊齊將飛旋刀打飛。


    飛旋刀又回到了殺手手中,麵對強敵,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依舊提刀衝上。很快,雙方便打到一處。


    尹白玉帶來的人不少,至少四五十人,飛旋刀殺手雖然厲害,但人數僅十個左右,誰勝誰敗真是很難預料。尉遲靖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尹白玉既然能做到將軍,並且深得曹炟的重用,自有他的過人之處,今日她的貼子上雖然未說明,約他出來就是為了要他的命,但是以他身經百戰,定是能夠感覺到的,所以早做了準備。


    而這時,尹白玉已經根據鳴笛的來源方向,大致猜出尉遲靖的位置,在殺手與軍士戰在一處的時候,他獨自提刀往尉遲靖所在的方向行過來。


    尉遲靖這時,真的感覺到了害怕,這個男人,怕是不殺了她不甘心的。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匆匆往林中跑去,就在這時,卻有一人從天而降,亦是一身黑衣,連頭發都包在黑巾裏。


    他一把扯住了尉遲靖,道:“跟我走!”


    雖然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聽他的聲音便也知道他是誰了,當下甩開他,“你都看到了!”


    “你的飛旋刀衛士果然厲害,我又不是第一次見識。”


    眼見尹白玉離此處越來越近,他不再和她多說,幹脆一把抱起了他,往前飛奔而去,尉遲靖隻覺得他身上獨屬於他的氣息在個春夜裏,更加的寒冷卻令人感到可靠,風在耳邊呼呼,她終於主動地抱住了他的頸子。


    直到進了城,拐入小巷,到了一處幽靜院子,才將她放了下來。


    之後,他又飛躍到院內的樹上往外瞅了一眼,這才暗暗地鬆了口氣,跳下樹來,尹白玉家夥還真是固執,他是直跟到小巷處,才跟丟了他們的。


    尉遲靖一把扯掉他臉上的黑巾,似笑非笑地說:“你是君,他是臣,你竟怕他到如此地步。看來我也當真是性命危矣。”


    原來這個黑衣人竟是和帝曹炟。


    “你還來說我,明明知道他想要殺你,你竟還往刀口上撞,今次不管你們誰勝誰敗,若是被他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你就是那些飛旋刀殺手的頭兒,並且還要殺朝廷大將,便是你是朕親封的陳留公主,恐怕也得將你名正典刑了。”


    “那豈不是很好?陳留一族沒了我,就沒法鬧事了,當真好得很。你又為何來救我?”尉遲靖可還記得他早上時,對她的“絕情”。


    曹炟忽然噗嗤笑了下,也不答話,直接撈起了她那隻裹得跟粽子似的手,開始拆那白色的紗布,尉遲靖想要抽回來,無奈剛動一下手腕就痛得要命。曹炟也道:“別亂動,如果真斷了,可是要一輩子殘疾的。”


    “你要幹什麽?”尉遲靖擰著眉,有點不滿地問道。


    “我這兒有秦神醫的傷藥,比一般普通的傷藥要好很多。”這時紗布已經拆完,曹炟看到她的手腕果然淤青,腫得跟個小豬蹄似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寒意,這個尹白玉,居然真的動真格的!


    他輕輕地將藥膏抹在傷處,尉遲靖感覺到一股冰涼卻舒服的感覺沁入到皮膚裏,疼痛之感立時緩解了些。


    她不由地歎了聲,“果然是好藥。”


    曹炟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道:“其實,尹白玉這樣對你,是有原因的,我不能殺他,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總之你以後離他遠點,我也會派人保護你,但你不可再任性妄為了,可知你若真的殺了他,後果是多麽的嚴重。”


    尉遲靖哼了聲,扭過臉,咬著唇,顯然覺得曹炟對尹白玉未免太好了。


    曹炟看得噘嘴的樣子,煞是可愛,不由地騰出手來,擰了下她的臉蛋,尉遲靖嚇了一跳,轉過臉來看到他眼睛裏全部都是溫暖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麽脾氣也發不出來了,隻道:“難道我隻能等著他來殺我嗎?他的樣子可是真的會殺了我的,而且我不會像你這麽好心,誰想殺我,我先殺了他!我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憑靠,也沒有什麽依戀,大不了拚個你死我活,要我這麽忍氣通聲,小心翼翼的躲著他,我做不到。”


    “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你又不是大丈夫,犯得著為一時之氣,而非要爭個長短?寧願不顧自己的性命嗎?”曹炟這時,終於給她重新包紮好了她的手,的確是比之前要舒服多了,之前那種疼痛,甚至令她心裏都毛躁,現下卻是平靜了些。


    又想到剛才若不是曹炟趕到,以尹白玉的性格,定是要了她的命。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還是說了聲謝謝。


    曹炟一笑,又道:“其實你隻是遭遇無妄之災而已,而他呢,大概是受人蠱惑,總之這件事情我會解決的,但是你要給我一點時間。這兩天也莫要到處走動了,就好好的留在陳留公主府,朕會派人保護你。”


    尉遲靖聽得好奇心來了,“和帝,他到底為何如此恨我?”


    “這件事,說來話長。”


    尉遲靖已經做好了聽長故事的準備,卻聽得曹炟說:“因為他,認錯了人。”


    “認錯人?他把我認成誰了?”


    “他把你當成沈婥了,他認為當年是沈婥的原因,他才會被害。”


    尉遲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有些不明白,但見曹炟似乎並沒有要細說的樣子,當下隻是點點頭道:“生死大事,怪不得他會這樣仇視我。”


    “今夜,他定不會擅罷甘休的,我們還得各自回府比較好。”


    ……


    曹炟親自送尉遲靖回到陳留王府的。


    在臨分別的時候,曹炟忽然道:“你並不是無所依憑,在這世上,也一定還有可留戀的東西,總之,不要輕易去拚掉自己的性命,也莫要輕易取別人的性命。因為說不定哪天,你會忽然發現你要殺的人,原來有可能是你的朋友或者是你的恩人。”


    尉遲靖聽了,隻是微微一怔,“我自知道誰是我的朋友,誰是我的恩人,總之不可能是尹白玉。”


    說完,她進入了府內。


    *


    曹炟回到皇宮裏的時候,尹白玉已經在他的寢宮門口等了好一會了,見他過來,他忽然毫不客氣地打了攔住他的兩個內待一耳光,“你們這些奴才,不是說皇上已經休息了嗎?怎麽皇上是才回來?你們如此這般,耽誤了大事,你們負擔得起嗎?”


    內侍嚇得都捂著臉,跪倒在地,尹白玉訓完了人,這才轉身,亦是單膝跪地,給曹炟請安。


    曹炟的眸子裏閃過冰冷,然而卻並沒有過多為難尹白玉。


    隻道:“跟朕進來吧。”


    尹白玉應了聲,隨著曹炟一起進入了內宮。


    “皇上,微臣今日差點被殺!那些飛旋刀殺手又出現了,很明顯,是陳留公主要殺我!”


    “是嗎?”曹炟淡淡地應了聲,坐在了幾前。


    尹白玉又道:“此女來曆不明,隻因為長得像安歌,皇上便對她的一切深信不疑,導致她膽大妄為,今日居然設計要殺害我這個大將軍,皇上,此女不除,微臣實在不服。”


    曹炟點了點頭,“看來,朕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你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你根本就不信朕。”


    尹白玉微微一怔,本能問了句,“何話?”馬上卻又道:“若是其他事,微臣自然信。可是這件事,微臣不信皇上能一直把持住自己!況且,今日救走尉遲靖的,難道不是皇上嗎?”


    曹炟忽然抓起桌上的硯墨,狠狠地扔過去,尹白玉沒躲,額頭上流出了血。


    “大膽!尹白玉!朕什麽時候給了你這麽大的權力,你做決定居然可以越過朕,淩駕於朕之上?!”


    尹白玉也不擦自己額頭之上的血,任他們流下他的臉頰,此時不甘心地瞪著曹炟絲毫不怯,大聲道:“因為皇上曾經錯過!皇上曾經為了沈婥,而放棄最佳機會,將皇位拱手讓於敬恒皇帝!最終導致邾國失去半壁江山!因為皇上曾經為了那安歌,一夜青絲變白頭!甚至還闖入了安陽的皇宮被關在牢裏,若不是我等頂力周~旋,皇上已經成為那夏君的刀下之鬼!更因為,皇上不顧微臣等勸阻,硬要將尉遲靖留在身邊,甚至封她為公主!尉遲靖如今要殺的,便是皇上您的肱股之臣!皇上,此女在,則天下亡,您數次為了此女而失天下,乃是大錯特錯,沒有資格做邾國的皇帝!”


    好嗎,這一下算是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曹炟本身氣得牙齒緊咬,聽了這句,反而放鬆下來。


    “那你認為,誰才有資格做邾國的皇帝?”聲音和緩,卻是淡然到沒有任何的感情。


    尹白玉忽然意識到什麽,撲通地跪倒下去,眼珠緊張亂轉,然而卻說不出話來。


    ---題外話---——親們,今日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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