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平靜,即沒有跳舞,也沒有尖嚎,基本可以確定,她的魂魄應該已經聚合在一起。


    之後,她手指著那具幹屍,將它點燃,墓室裏立刻充滿仿若皮革被燒焦的味道。


    況離也醒了,因為被綁著,所以行動不變,這時候並沒有怎樣的掙紮,隻是也看著那具燃燒的幹屍峻。


    誰都沒有說話,這似乎是一場靜默的恐怖影子戲。


    最後還是火公主站了起來,走到況離的身邊,蹲下身,纖長白嫩的手指從況離的臉上劃過,幽幽地道:“都幾百年了,你還是這樣的年輕,況玄明,你果然長生不老了,你這些年,想必過得開心得很。”


    她的聲音非常空洞,卻讓人越加感覺到她的寒意。


    安歌道:“火公主,他不是況玄明,他是況離。”


    火公主嘲諷地看了安歌一眼,“他是誰,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況玄明,你當初那麽殘忍的對待我,有沒有想過會有現在的這一天。這幾百年來,我在這空蕩蕩的大墓裏遊蕩,每天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怎麽才能夠抓到你,然後把你,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碎,吞下去……”


    她語氣裏的怨毒,任誰聽見都會不由自主地發寒。況離忽然道:“火公主,你是要殺了我報當年之仇嗎?”況離問道鯽。


    “殺你?沒那麽容易,我在最好的年華被你們帶到這裏,你們埋沒了我的一生,我要重活一世,而且還要讓你陪我一起活!”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安歌的身上,笑道:“這幅皮囊雖然也不是多麽的漂亮,但也算差強人意了。從此以後,她不是安歌,她是你的阿火。”火公主說著輕笑起來,明明是明媚而漂亮的笑容,眾人去脊背一冷。


    曹炟驚問:“你想幹什麽?”


    火公主道:“我要借她的身體,借屍還魂!我要重活一世!而你們,都將是我給龍神的祭品!”


    “你自己就是龍神的祭品,你想讓別人也成為龍神的祭品?火公主,若不是我們到來,你現在還被封印在金器中!你應該感謝我們才對,無論如何,當年造成這種情況,與我們無關!”曹煜也道。


    火公主冷笑:“你是曹氏子孫吧,與你們無關,又有誰無關呢?若不是天燼國即將泯滅,我父皇何至於如此瘋狂?都是你們逼的!”


    她越說越氣,忽然衝上來,一把拎起曹煜,將他扔在祭台前。


    安歌又道:“火公主,你到底想怎麽樣?”


    火公主的目光忽然落在曹炟的身上,“我瞧著,你們兩個倒是很相愛,你儂我儂惹人嫉妒。可就不知道這份愛是真的還是假的。曹炟,若是你真的愛安歌,你願意為她做什麽呢?你願意用自己的血,換她的命嗎?”


    “我願意!”曹炟回答的毫不遲疑。


    就在這時,況離道:“阿火,當年是我不對,你要報仇就衝我一個人來就好了,我們之間的事,就讓我們兩個人解決,不要連累無辜的人。阿火,我知道你依然愛著我,從現在開始,皇泉碧落,我願相隨。”


    火公主微怔了下,“阿火?你叫我阿火?”


    沒等況離再說什麽,她忽然撲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肩,況離痛得臉色發白,卻硬咬著牙沒出聲。直到火公主硬生生從他肩上咬下一塊肉,滿嘴是血地狂笑起來,最後把那塊肉生生地吞了下去,“聽著!以後不許叫我的阿火!曾經的阿火早已經死了!”


    安歌這時有些後悔了,雖然說被困在石室裏沒出路,也是相當的鬱悶,甚至會失去生命,但眼見著火公主如此瘋狂殘忍,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是的,現在他們不必因為火公主的怨氣而發狂了,然而火公主卻依然是個瘋子!不知道她要怎麽折磨他們。


    不過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說什麽都晚了,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這件事。火公主的怨氣不消,是不可能放過他們,安歌試探著問道:“火公主,要如何,才能消了你心中這口怨氣?”


    火公主抹了把唇上的血,冷冷地道:“你死心吧,就算全世界的人死光了,也不可能消了我的怨氣。你們這些人,都死定了。”


    火公主手裏一直把玩著況離的卦缽,就是當初安歌在燕蒼山為況離所製的悄卦,火公主說:“這上麵,有別人的味道。”


    其實她已經看穿這卦缽的來曆,這時猛然向安歌甩去。


    以她的力道,這缽若是砸在安歌的身上,安歌必須會被砸的內髒破裂而亡,千均一發之際,曹炟已經上前一步,猛地將安歌護在懷中。饒是如此,二人依舊被打得飛出去幾米遠,而曹炟口吐鮮血,幾乎起不來,安歌連忙爬起來,心痛欲裂,“曹炟!你怎麽樣?”


    曹炟搖搖頭,最終隻道:“安歌,不要管我,快逃!”


    連曹炟都說逃,可見的確已經到了絕路。


    安歌迅速地替曹炟把了下脈,堅定地說:“曹炟你放心,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


    她盤腿坐在曹炟的身邊,手中開始捏決。


    其實她從楊筠鬆那裏學習了很多堪輿風水的東西,一般都是自保之術,而無傷人之技,可現在麵臨的是活了幾百年的靈魂,似乎並不能將它怎麽樣。所以安歌此時捏決,用的卻是星宿錄裏的術法,隻是這術法她尚未學習的精湛,實在不知道效果會如何。


    現在唯一尚算自由的,就是曹煜,他們先前雖然被繩子縛住,但早已經偷偷地解開了,否則曹炟也不能第一時間奔過來護住安歌,而安歌身上的繩子也在她被打開的刹那間被曹炟解開了,火公主其實看得很清楚,但是她並不在乎,在她的心裏,這些人就好像她手心裏的螞蟻。


    安歌道:“曹煜,像左三步。”


    這次曹煜沒有功夫注意到她直呼他名字的事情,立刻往左跳了三步,這樣一來,與安歌及火公主,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火公主見狀,冷笑道:“你還想做捶死的掙紮嗎?”


    安歌道:“坐以待斃總歸不是我的習慣。”


    火公主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不如這樣吧,你就把你的身體讓給我吧,你看姐姐我,都沒有好好的活過就被困在這裏幾百年,我好想去外麵看看外麵的陽光、感受外麵的風,還有,看看外麵的世界變成什麽樣了……”


    就在這時,安歌又向況離道:“況離,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反抗?你是況離不是況玄明!”


    況離微微一怔,的確,以他的功夫,這繩子又如何能綁得住他?


    這時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將繩子解開。火公主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你這個女子果然有趣,這幾個男人似乎都很聽你的話,上天太不公平,我隻求一個男子愛我,他卻害我一生一世幾百年,而你呢,一個普通的小丫頭,居然有幾個男子圍著你,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我要變成你,你猜他們會怎麽樣呢?”


    她越來越接近安歌,安歌手中捏決,隻道:“曹煜,把你的劍刺到左前方的位置。況離,往在十五步……”


    她說的快,曹煜和況離都迅速有了行動,曹煜手中無劍,但是墓室裏有很多當時士兵們遺下的刀,隨便撿起一把,用盡力氣,狠狠地刺到安歌所說的位置。況離至十五步之後,道:“接下來如何?”


    安歌道:“從那裏,帶他們走!”


    這是她啟了星宿錄中的術陣之後,算出了生門,讓況離帶他們走。之後安歌隻覺得火公主向她的麵部撲來,她的眼睛微微張大,接著又緩緩閉上,像老僧入定般,雙目微嗑,不再說話。


    “歌兒!歌兒!”曹炟喚著她的名字。


    況離和曹煜也走了過來,他們親眼看到火公主進入了安歌的身體。曹煜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況離,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曹炟掙紮著起身,將安歌抱在懷裏,“歌兒,你醒醒。”


    況離道:“她暫時應該醒不了,火公主要搶戰她的身體,二人必然是在屬於安歌的虛空裏戰鬥。我們帶著她,先離開這裏為要。”


    況離又走回剛才所在的地方,仔細地看了看,“剛才安姑娘讓我走到這裏,帶大家走,可是這裏隻是平地,什麽都沒有。我相信她不會隨意說的,恐怕這裏有生門。”


    之前進入墓道,墓道所有的方向都被算出是死門,後來安歌也好,況離也好,都放棄了算生門。可是剛才安歌在情急之下,抱著僥幸之心算出了一道生門,可惜況離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生門的痕跡。


    反而是安歌起的星宿錄中的術陣,此時起了作用,不知道從哪裏轉來鈴鈴鈴的聲音,幾人精神一震,分明是引魂鈴的聲音。原來安歌起陣並不是為了對抗火公主,畢竟以火公主的瘋狂,一般的術陣也拿她無法,所以安歌在布術陣的同時,想辦法招回了自己的引魂鈴。


    然而鈴聲似乎被什麽東西阻隔,隻聽到鈴聲,卻不見鈴當。況離爬在地上,仔細聽,然後發現鈴當的聲音來自於剛才安歌給他指示的方位,況離將自己的卦缽撿起來,單手捏決,之後將它扣在地上,一股強烈的風來自於地下,將他的衣袂和頭發都吹得直飛起來。


    這一陣風過後,他把卦缽拿起來,鈴魂鈴已經在卦缽裏了。


    況離將引魂鈴遞到曹炟的麵前,“這是你的,還給你。”


    曹炟伸手去接,然而況離似乎並不願鬆手,曹炟疑惑地看著他,隻聽他問道:“此物從何得來?”


    曹炟微一用力,況離終究害怕引魂鈴被損壞,當下鬆了手。


    曹炟把引魂鈴戴到自己的手腕上,搖搖晃晃地把安歌抱了起來,站到況離先前站的地方,道:“況離,你別再裝神弄鬼了,歌兒是不會錯的,她即說這裏可以出去,這裏就一定能出去,而且我也不信隔牆取物這種事,鈴魂鈴肯定是從縫隙裏被召喚出來的,這裏有機關對不對?”


    曹煜驀然看向況離,“快帶我們出去,如果能順利出去,你之前的大罪朕都給赦免了,以後再也不會通緝你。”


    其實況離才不在乎什麽通緝不通緝


    ,這些東西困不住他,他隻是指指那道門,“你們從那裏進來的,現在還是可以從那裏出去,何必一定要從安姑娘指的路出去?”


    曹炟道:“既然歌兒算出此處是生門,那麽就隻有這條路是對的。況離,你不要再耽誤時間……”


    就在這時,眾人聽到一種異樣的聲音……


    一種仿佛千軍萬馬過境,又好像是什麽東西正在舉行一場大宴,總之那轟隆隆和卡擦擦的聲音越來越近,曹煜忽然想到了什麽,大喊一聲:“是食金蟻!那條墓道裏一定有很多食金蟻!況離,快點帶我們出去,快一點!”


    況離向曹炟道:“你這樣信她,的確是值得她愛。”


    說著,況離將手指在地麵上摸了一摸,之後猛地往下戳,地麵一處地方竟然被他戳了兩個洞,手指繼續在裏頭摸著。幾人頭上都急出汗來,而食金蟻越來越近,這時他們甚至已經能夠看到那些食金蟻了,它們已經湧進了墓室,密密麻麻,看見什麽都會咬,所過之處別說士兵的屍體,就是士兵留下來的刀、衣服以及頭發都吃得幹幹淨淨。


    但這時候,況離還是沒有找到裏頭的機關,眼見大量的食金蟻撲上來,幾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然而食金蟻到了近前後,卻齊刷刷地繞過了他們,直往前衝去,似乎是被一股什麽力量擋在外麵。而食金蟻爬到了龍神雕像上,曹炟幾人眼睜睜的看著那座雕像被吞噬,轉眼間成為了幾抹細塵。


    恰在這時,況離終於摸到了機關,兩根手指往上麵一提,接著隆隆作響聲,居然從天花板上下來一道鐵製的梯子,而天花板上洞開一個洞,強烈的陽光合著沙子一起泄下,幾人不由自主地擋了下眼睛。


    也與此同時,因為曹煜按照安歌所說插在那裏的刀被食金蟻吃了,周圍的術力一下子變弱,安全圈明顯縮小,並且螞蟻似乎有衝進來的趨勢。


    曹煜一個箭步往梯子上爬去,接著是況離,曹炟因為受了傷,又抱著安歌,反而是到了最後。


    曹煜上去後伸長手臂將況離扯了上來,而曹炟舉步唯艱地到了洞口,曹煜道:“五弟,把安歌交給我!”


    此時,星宿錄術陣終於完全破了,有食金蟻開始吃梯子。


    梯子的下半段很快就沒有了。


    曹炟沒有猶豫,立刻用力把安歌往上一托,曹煜將安歌扯了上來,況離連忙接力抱起她往前跑去,食金蟻的速度太快,實在沒有猶豫的時間。


    而曹炟因為這一用力,心髒如同被扯著般疼痛,明明可以爬上來,這時卻怎麽都用不上力。曹煜伸出手去,道:“五弟,抓住我的手。”


    曹炟看向他,隻覺得他目光真誠,而自己腳下的梯子上已經爬滿了食金蟻,多一秒猶豫可能就會掉下去,當下隻能握住了曹煜的手。與此同時,食金蟻已經爬滿了梯子,片刻梯子完全沒了,而曹炟幸而是早一步跳開,才沒有被咬到,然而他的身子也就懸空了。


    曹炟再往上看時,就見曹煜的目光很冷,根本沒有把他拉上去的意思。曹炟驀然明白了什麽。


    這時隻道:“安歌是無辜的,求你放她自由。”


    曹煜的唇角浮上一抹冷笑,手一鬆,曹炟的身體跌到了墓室中,而原本洞開的天窗不知道什麽原因也在同時關閉,這讓曹煜有些失望,沒有親眼看到曹炟被食金蟻啃食的屍骨無存的樣子。


    轉過身,發現況離和安歌竟恰好趕到。


    二人都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停了兩秒,安歌驀然撲到剛才洞開的地方,雙手不停地刨著沙子。


    況離衝到她的跟前,強行將她抱起來,“走!走!食金蟻馬上就會上來,他沒救了,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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