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入了房裏。


    房間倒是很大,布置的也很華美,幹淨而整潔,一應家什都齊全。


    四壁也裝有暖爐,當真是很溫暖的。


    然而不知為何,總顯冷清。


    安歌一路走來,當然也發現這裏,其實就隻有夏炚一個人,並沒有別人在魷。


    二人靠著暖爐坐下,夏炚怕她冷,又扯了條毯子給她披上,爐子上煮了茶,他又問,“餓嗎?”


    問完後忽然尷尬起來,“這裏有人在固定的時間送吃的,其他時候卻是沒有什麽吃的。瞬”


    “夏炚,他為何要將你關起來?”


    “還能為什麽?大概還是為了君山之事吧。他也沒解釋,回來後我就已經到了這裏,這一年多,我獨自生活在這裏,我已經很久沒與人聊過天了。”


    安歌又道:“以你的實力,你完全可以自救,從這裏出去。”


    “那當初你被圈禁在鳳落峽,以你的聰明才智,自也可以走出來,為什麽一直等到現下才出來呢?”


    安歌道:“我若是公然反抗違背他的命令,便再也回不到宮裏了。”


    “正是如此,我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可是還有郡王府一幹人,我老娘,還有那些個女人……”


    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起來,“你可別吃醋,我與那些個女人可是沒有感情的,隻是她們既然是到了郡王府,生死沉浮都牽係在我一人身上,我對她們自是有責任的,我的確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這並不是好的時機,走了,我這輩子隻能一直逃亡下去,歌兒,我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出去,一個赦令,或者是一個……”


    一個絕地反擊的機會,隻是那樣的機會,便是已經到了不是我死,便是他亡的地步,萬一輸了,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通向地獄的路。


    最後這句話夏炚最終沒有說出來,然而安歌卻也是有些懂的。


    “不管能不能成功,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安歌如是說。


    “歌兒,你能來探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但是男人的事,女人還是莫要插手的好,我知道歌兒你非同凡響,不似一般女子,可是依舊不想讓你牽扯進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黑,最終又會通向哪裏。”


    話至此刻,安歌知道夏炚都說的對。


    而且既然皇帝花了這麽多心思將他關在這裏,恐怕也不可能輕易頒下赦令,當下也不再研究這件事了。


    被關在這兒的生活實在無聊,甚至夏炚的生活都變得空白了,一年就好像十年,一百年般難挨,一年又好像都是同一天,因為所有的日子,都是同樣的內容,那就是無聊的等待,等待那個不知道會不會頒下的赦令。


    所以夏炚似乎並沒有什麽要說的,對於先皇遺旨等曾經的那些往事,更是隻字不提。


    倒是安歌,將自己在鳳落峽的日子,撿有趣的跟他講了些。


    夏炚意外地道:“沒想到黑熊與你竟有此緣分,當初以為這個人腦子已經出了問題,是廢了。”


    “要是出問題,也是環境把人逼出問題,環境好了,自然人也會變得正常起來。黑熊此人耿直,雖然數力高強,但是直心直肺,看似狡猾可惡,實際上非常笨,而且他是個好人。”


    與黑熊相處久了,便有種兄妹般的情義,安歌提起他來,滿麵笑意,又道:“雖然才分開不久,倒有些想念他了,那時候再不汲,還有我和紅豆陪他說說話,現下他卻是真的一個人了。”


    大概是“一個人”,觸到了夏炚現下的處境,特別是安歌似乎對黑熊有所同情。


    而夏炚,大概最不想要的,就是安歌的同情,是以他再掩蓋,還是沒有辦法完全的不露痕跡,而安歌也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沒落。


    又道:“以後我會經常來探你的,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夏炚笑笑,“謝謝歌兒,就知道隻要歌兒你回來,我便不會寂寞了。”


    之後,夏炚又道:“歌兒,你要小心,現下皇上丟了對於曹氏來說很重要的東西,一定已經氣的瘋掉了。凡是被他懷疑的人,恐怕都逃不出他的魔掌,你既然能夠從鳳落峽出來,可能已經通過了他的考驗,至少他應該會覺得你並不是得到那個東西的人,但並不證明他完全相信你,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千萬。”


    安歌點點頭,“我會的。”


    其實安歌這時候已經不太害怕了,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反正皇帝說了,安歌不必急著出來,於是笑說要陪著夏炚吃晌午飯。


    夏炚也同意了,等到晌午飯上來,安歌卻笑不出來了。


    飯菜看似不錯,但是肉明顯是做熟後放了好幾天的,已經變質了,飯也是冰涼的,飯菜表麵看起來還不錯,可是根本無法入口。但是夏炚卻吃得很用心,道:“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吃不下去,後來餓了很久,我想明白了,能讓人活命的東西就是好東西,所以我覺得這些飯菜其實不錯。”


    但是當安歌拿起筷子要陪他一起吃的時候,他卻阻止了她,“吃這飯菜需要腸胃去適應一陣子,你還是莫要嚐試了,吃壞了肚子可如何是好?”


    安歌硬要吃,他便幹脆將它們打翻在地了。


    然後二人皆怔住,安歌站了起來道:“夏炚,我先走了。”


    “歌兒,對不起,我——”


    “夏炚,你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害你這餐飯吃不成了。”


    為表自己真的不是因為此事生氣,安歌還擁了下他,“夏炚,我還會來看你的。”


    安歌說完,匆匆地往外麵走,再也沒敢回頭。


    龐鷹適時出現在門口,再次給她縛上黑布,摻她上了小轎。


    一入轎,安歌的眼淚便忍不住流了下來,浸濕了臉上的黑布條。堂堂的一個郡王爺,從小到大被嬌生慣養的人兒,現在居然頓頓吃著這樣的餿飯,獨自關在一個沒人的地方。


    這比關在牢裏還要殘忍,餿掉的飯菜,冷清的院落,每天同樣的空白生活,會漸漸地消磨掉一個人所有的意誌。


    大概這便是皇帝的目的吧。


    安歌急著走出來,隻是知道夏炚內心裏也是極驕傲的男子,她不想在他的麵前落淚,讓他以為她是同情他。


    可是安歌的心,也是真的痛了。


    無論如何,在她的心裏,夏炚還是一個特殊的朋友,特殊的存在,她不想看到他化落至此境地。


    安歌的小轎到了某處,停了下來。


    似乎有人向龐鷹報告什麽。


    一會兒,小轎似乎轉了方向。


    再次停下來,安歌下了轎,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建章殿的偏殿。


    龐鷹道:“安姑娘,皇上讓您在這兒等他。”


    安歌應了聲,隻好正襟危坐在那裏等待。


    而此時,皇帝其實還呆愣愣地坐在龍椅上,麵色難看極了。


    他把手中巫靈逸畫的畫看了又看,忽然將它拍在案上,“巫靈逸,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你在糊弄朕嗎?”


    巫靈逸腿一抖,跪了下去,“在下不知皇上何意?”


    “這畫,這畫上……”


    曹煜再次看了畫上一眼,“你所畫的,乃是,乃是……”


    不知道為何,他竟忽然說不出畫上之人的名字。


    巫靈逸忙道:“皇上,在下於鏡中所見,安歌姑娘的臉的確便是這樣。但是巫靈逸於這張臉一無所知,是以不知皇上為何發怒?”


    “真的一無所知?”


    “正是。”


    “你們巫國即知安歌的大名,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或許你們早已經在暗中見過了她的畫像,於是你此刻便畫出這張臉來戲弄於朕!巫靈逸,你到底有什麽目的,若是你坦白說出來,朕或許能夠原諒你一次。”


    “我巫國的巫後被禁,此次來邾國是來求救的,若皇上能夠派人去巫國救巫後,乃是我巫國的恩人,我們如何敢害皇上?”


    “誰要聽信你一麵之詞!滾!”


    大概覺得從巫靈逸裏也不可能得到別的信息,曹煜趕走了巫靈逸,自己卻是無力地坐在龍椅上,再看案上那幅畫,終是苦笑著喃喃道:“……婥兒,竟是你,竟真的是你!你果然是死得不甘心,又回來找朕了嗎?”


    ……不,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他的腦海裏,忽然又出現曾經在四象術陣的沙漠幻境裏,曹炟回答他的那個問題,當時他雖然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卻仍然不相信安歌就是沈婥,他甚至覺得這是安歌、沈婥和潘玉兒三人合夥弄出的一個陰謀詭計,他若是因此而上當,他就不是曹煜了!


    可是現在,從內心深處,他開始動搖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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