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到回來……細細地算,也不過兩三個月吧。


    於她,卻是兩世了。


    不過這楊傳老廚的美食,卻的確近一年沒有吃到了,自從被關進了深宮,宮外的這些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回憶。


    想到菀青當初也是很喜歡這裏的糟鴨,不過從進入深宮,直到被曹煜殺死時,再沒有機會吃過一次。


    正在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夥計又迎來一位客人犬。


    “客官您請進,您的台子給您留著呢!”


    安歌探了半個頭出來,發現一位著深藍色錦衣的男子被引到剛才她選中的台子前踺。


    那人坐下,安歌看到他幾乎完美的側麵。


    倏地將探出的半個頭縮了回來。


    看溫朗月還在認真地吃東西,她也不打擾她,自是努力控製著自己怦怦怦狂跳地心,豎起耳朵聽那台子上的人說話。


    “龐鷹,你不必陪我,去隔壁台子上要點吃的吧。”


    “是,公子。”


    龐鷹坐到了不遠處的台子上,點了兩樣菜。


    原來這二人,正是曹煜和龐鷹主仆二人。


    安歌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同時也有些疑惑,為什麽曹煜偏偏會預定這個台子?


    而且他點的菜也是從前的老三樣,小酒、糟鴨和牛肉。


    菜很快就上來了,他卻並不舉筷品嚐,似乎是在等人。


    果然,過了一會兒,一抹青色進入店中。


    如水的眼眸中帶著深不見底的寂色,正是在花魁大賽附近見過的況離,他向曹煜微施一禮,曹煜示意他坐下。


    二人麵對麵坐了下來,聽得曹煜說:“今日花魁大賽一定很成功,老五和老八都去了。”


    “是呀。”況離道:“還有何宴大人的兩個女兒及芊芊姑娘也都參加了大賽。”


    曹煜噗嗤地笑出聲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您不擔心嗎?芊芊姑娘她……”


    “有什麽好擔心的,她不是有太後罩著嗎?”


    “我是說,擔心她欺負別人。”


    “不擔心,若是聰明的人,自會躲她遠點。若是不曉得躲開她的,也就活該被欺負了。”


    曹煜說到這裏,忽然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有查到眉目嗎?”


    況離搖搖頭,“沒有,恐怕……”


    曹煜冷冷地哼了聲,“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誰動的手!這就好像有一個敵人在身邊,卻不知道是誰,這讓我很被動,隨時都會被他算計。”


    “那會不會是齊王殿下?”


    “不會,當時他一心隻是忙著婥兒的事情,我們離開安平鎮的時候,他還都沒有離開,我敢斷定,婥兒的墓定是在森林裏,隻不過他比我們先一步到,又挪走了,要想再次安置,需要耗費很多的心力,他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去做這件事。”


    說到這裏,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笑著道:“況離,這是婥兒生前最喜歡的位置,她總是在這裏就著這兩樣菜喝點酒,有時候就算是我不陪她喝,她也會自己把自己喝醉,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那樣愛喝酒的女子。”


    況離淡淡地哦了聲,好像曹煜說的,根本就是個不相關的人。


    曹煜見狀,嗬嗬輕笑了兩聲,又道:“婥兒與你曾經有那樣的經曆,我真怕你會因為婥兒而恨我。”


    況離也是哧地一笑,“我沒資格因她而恨任何人。”


    二人的談話至此,好像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若不是安歌這樣的知情人,根本就不會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是就算是安歌這樣的知情人,依舊沒有完全聽懂,不過她卻明白,原來在安平鎮的時候,曹煜忽然急匆匆地趕回安陽,為的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而這件事,有可能是曹煜的敵人所做,但曹煜卻不知道是誰。這世上能瞞過曹煜的人還真不多。


    安歌不由地好奇起來,到底是誰?做了什麽事?讓曹煜如此的害怕?


    店子裏變得很安靜,眾人都在默默地吃東西,曹煜和況離也不再談話,這時,一直埋頭苦吃的溫朗月終於吃飽了,伸了伸懶腰,道:“吃飽喝足就有點困了,要是睡一覺再去看花魁大賽更好。”


    安歌模糊地唔了聲,她現在還不想讓曹煜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安陽。現在輪到她埋頭苦吃了。


    好在不一會兒,曹煜和況離及龐鷹,就一起出了門。


    安歌長長地籲了口氣道:“月兒,你說的完全對,我們可以睡一覺再去看花魁大賽,因為好戲總是留在後頭,現在去也沒什麽好玩的。”


    *


    安歌和溫朗月再次來到花魁大賽現場的時候,時間正是剛剛好。


    之前的那些小美女都已經從高台子上下來,聚集在一處等待今日的結果。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美女,才剛剛走上高台。


    百福樓的寬闊露台之上


    ,曹煜、曹炟和曹煣皆在座,謝流雲此時陪坐在曹煜的旁邊。女眷方麵多了一個令安歌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當初從安平鎮過來的姬五小姐姬靜姝,她的位置並不顯眼,然而卻是獨占一台,身份也算相當特殊了。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在高台之上,沒人發現觀看的百姓中混著個安歌。


    走上台的女子麵縛輕紗,像一朵兒雲,輕輕淡淡地飄上來般,令眾人不由地都注目在她的身上,好奇她是何等模樣。隨著旁觀的湊樂響起,她跳了一曲《霓衫羽衣舞》,顯然是經過改編的,動作要求並沒有多高並且進行了簡化,但是她跳出來,硬是讓人看得血脈噴張,讚歎不已。


    一曲完,她才輕輕地取下麵紗,在搖曳的燈光下,眾人終於看到了她的臉,一對柳葉眉,一眸清河水,什麽叫做沉魚落雁?這便是沉魚落雁之色呀!


    台下有人宣布,“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羅芊芊小姐,她七歲便能七步成詩,十歲時女紅已是一絕,十一歲時學會了彈湊箜篌,十二歲時在太學府內一舉拿下第一名,成為太學府裏最出色的學生,今年她剛剛十四歲,正是最好的年華,如果大家喜歡她,就到隔壁去買寫著她名字的銖子,以示支持!大家都知道,最後是誰名字下的銖子最多,誰就是花魁!”


    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有許多人湧到側麵的“銖子”店裏,去支持羅芊芊了。


    這種銖子所須錢幣很少,並且憑此銖子可以在百福樓兌成錢幣消費,乍然看,這些買銖子的人似乎沒有吃什麽虧,但是那微小的差額在龐大的購買群體下,利潤就很可觀了,再說此銖隻有百福樓認帳,算下來錢其實仍然回到了謝流雲的手中。


    謝流雲見眾人紛湧去買羅芊芊的銖子,不由地笑了起來,“這一晚上,直到這會兒,才真正讓人開懷。芊芊姑娘不愧是太後的侄女兒,當真是有非凡之姿啊!”


    曹煜笑笑,問道:“下一位是誰?”


    謝流雲道:“這一位的身份卻有些特殊,乃是最近一個月來,忽然斐聲安陽的歌姬。之前是坐館在萬花樓內,雖然從未有露過真容,卻憑著一幅好嗓子成為萬花樓的頭牌。這位卻是我花大力氣請來的,為的就是在今日,讓大家一睹她的真容,若是美貌,自是令眾人更加的追捧她,若是醜陋,也算多了一樁奇事,皇上想想,一個貌醜女子成為花樓頭牌,這事兒說出去可不就是一樁奇聞?”


    謝流雲心裏倒是希望這女子是醜的,就更有熱鬧好瞧了,也能夠造成更多的討論和轟動。


    這時,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姬靜姝忽然道:“不知道那位佟之郡主什麽時候上台呢?”


    謝流雲笑道:“她啊,也馬上就上了。”


    ……因為姬靜姝問起何佟之,另一邊的何嬛之便不由地多瞧了她幾眼,麵上閃過一抹疑惑。


    而在高台之上,此時已經走上一個女子。


    她的穿著打扮算不上多麽的華麗,隻是頭上一朵大花兒,將她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嬌小了,花兒實在太大,將她的臉的大部分都遮住了。她的手中抱著一隻琵琶,素手纖纖,些微撥動,便覺得那弦子在心裏紮了根,每撥動一下,都帶著人的心微微地顫著。


    隨著琵琶聲,一陣輕逸圓潤的歌聲響起……


    日暮風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命說向誰是!原野蕭條兮烽火萬裏,俗賤老弱命少狀為美。逐有消草兮安家葺壘,牛羊滿野兮聚如蜂蟻。草盡水竭兮羊馬皆徙,七拍流恨兮惡居於此……


    ……這乃是《胡笳十八拍》其中一段,語調悲淒,歌聲卻美,有些人更聽得眼含熱淚。


    一曲完,此女向眾人彎下腰,揭開自己的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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