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他洋洋灑灑地講了這麽多話,突然有點懷疑。平時從沒見這家夥看過什麽書,淨知道打遊戲,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有學問起來。


    “誒,我說,你不會是在瞎說吧?”我突然冒了一句出來。


    “哈?”他一下呆住了,立馬換上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吳恙同學,你不能一發現自己比別人差了,就懷疑別人的成功。你忘了我有一陣子沒日沒夜地跟著我爺爺苦學嗎?現在一有時間,我就看他留下的書,你別忘了他說我可有天賦了!”


    “好好好,那你繼續說。”


    “不死鳥在曆史上,不僅指棒葉落地生根,也暗指鳳凰。”


    一說鳳凰我就懂了,涅槃重生嘛。如果不死鳥和鳳凰木都是用來暗示這一種永生的神獸的話,那這麵鏡子的主人一定是想像鳳凰一樣涅槃重生。加上之前秦初一指出的六道輪回,那他認為這麵鏡子是從墓室裏麵拿出來的就很好解釋了。


    正常人總不會在日常用品上刻畫輪回的圖案吧。


    “懂了吧?”秦初一有些驕傲地問我。


    “這麽說,這個鏡子的主人還是一個女人咯?”


    “大概吧,我沒猜錯的話,將這個鏡子正麵的花紋展開,就會出現一整隻活靈活現的鳳凰了。要知道,能用鳳凰紋飾的器皿做陪葬的人,身份可不一般啊。這種東西如果真的是從墓葬裏拿出來的,那莫伊一定是私吞了。這可是國家寶藏啊。”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把這個鏡子的背景討論完,已經花了我們好多時間。外麵天色漸漸黑下來,房間也漸漸失去了光線。此刻鏡子表麵失去了白天的光澤,變得混沌起來。我們打開房間的頂燈,準備等待那個詭異時刻的發生。


    董家俊和其太太發現鏡子不對勁的時候,都是在晚上。為了恢複當時的場景引誘那個恐怖的黑影子出現,我們將鏡子放回梳妝台,靜靜地坐在臥室之中,等待著那個神秘時刻的發生。


    我和秦初一兩人聚精會神地盯著鏡子。但並沒有正對著它。我們怕萬一發生什麽異象,自己首先會弄不清現實和幻境。


    牆上的時鍾滴滴答答地響著,房間安靜無比。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錯過了任何發現其蹤影的時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鏡子之中倒映著整個臥室的場景。床、枕頭、櫃子、牆紙還有夫妻倆的結婚照。照片上兩個人笑得十分甜蜜,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我可以想象出當時他們的喜悅、幸福、滿足,這與房間詭秘的氛圍相差太大了。


    不過我總覺的房間裏照片和鏡子相對而放,是一種怪異的舉止。早年人們相信拍照片會攝人之魂。如果讓魂與鏡子相對,建立起一種特殊的通道,那……


    不想了不想了。我搖了搖頭,清了清思緒,繼續盯著鏡子。


    兩張咧開的嘴唇在鏡子的倒影下,顯得有一絲別扭。


    究竟是哪裏別扭呢?我開始盯著這兩張臉不停地看。


    猩紅的口紅抹在新娘的嘴唇上,紅的似血,而新郎英俊的臉龐上,那一抹微笑……


    開始扭曲了!我緊緊盯著董家俊的嘴,它由微笑開始。逐漸扭曲,蜷縮,最後整張臉都開始變化。輪廓更加瘦削,臉凹進去,皮膚的血色漸漸失去,像是被抽幹了,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最後的最後,這張臉變成了一個恐懼的表情。


    就像那幅愛德華.蒙克的名畫《呐喊》一般,隔著這麵鏡子。他幾乎是在對著我呐喊、呼救、我幾乎能聽到他的聲音。


    “吳恙……!”


    “吳恙救我!……”


    “快來救我!!……”


    血從他的眼睛裏流出來,從他的耳朵裏流出來,從他的鼻子裏流出來,滴落在他雪白的襯衫上。猩紅一片。他的臉更加扭曲,表情更加痛苦,仿佛是被人活生生地埋在了鏡子裏,封在了密閉的空間裏。


    “吳恙!”


    “快啊!要來不及了!你快來救我!”


    “我好痛苦!……”


    他還在呐喊,他幾乎要把手伸出來。我要把他救出來,我要把他從這恐怖的鏡子裏拖出來。


    我一步一步朝鏡子走過去。他的臉更加清晰,更加明顯,鏡麵又跟湖水一般了,它不斷波動著,每一次蕩漾都讓董家俊往河底的更深處浸潤,他奮力掙紮,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手伸向湖麵,朝我揮動著,我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


    湖水的力量太大了,我根本無法把他拖出來。就在我不斷拉扯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他不再驚恐,轉變成了怪笑,低沉地,持續不斷的怪笑:


    “嘿……嘿嘿……”


    握著的手臂根本甩不開,像是本來就從我身體上長出來一般。麵前的這張臉又開始變化了。他的頭發變長,臉漸漸縮短,高凸的鼻梁微微下陷,身體縮小,衣著也隨著容貌的變化開始改變,最後他竟然變成了女人,一個我熟悉的女人……


    他變成了我!


    我驚恐地看著麵前的這個“我”,她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帶著湖底透人骨髓的冰涼,傳入了我的全身。她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的眼睛,頭輕輕地歪向一邊,也開始怪笑起來:


    “嘿……嘿嘿……吳恙……”


    “你是誰……?”我夢囈似的問道。


    “我是你啊……”她笑著,臉上浮現出幸福的表情。


    “你是我,那我呢……”


    “你也是我……我們都是我,隻有我們在一起,才能變成吳恙……”她認真地說道。


    “吳恙……吳恙怎麽了?”


    “她被分離了,她的身體被分成了兩半,隻有修複在一起,才能變得完整。吳恙要變得完整嗎?”


    “要……”我回答。


    “那來吧,”她的另一隻手也朝我伸來,溫柔地呼喚著我,“來吧,我們一起變成吳恙……”


    “好……”


    我舉起手邁開腿。慢慢向她走去,慢慢向冰涼的湖底走去,潮水湧動著,漣漪一圈一圈地泛開。這種微妙的波動感似乎透過了我的身體。她的眼角流出眼淚,我不知道是為什麽,身體從手臂開始陷入完全的冰涼,但卻覺得無比的幸福,我就要變成吳恙了。吳恙要變得完整了……


    這是什麽感覺……為什麽我的嘴唇這麽溫熱……


    這一抹溫熱的感覺從我的嘴唇開始,流入我的全身。湖底突然出現漩渦,裹挾著那個吳恙的身體不斷向下,她眼裏的淚水突然消失了,她開始變得驚恐,她開始陷入湖底。


    “不要!救我!救我啊吳恙!”她對我吼著,拉著我的手卻鬆開了,我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她完全消失在了鏡子的另一頭。漣漪從外圈開始,有如時光倒退一般重新向中心泛去,隨著最後一圈的落盡,鏡麵又變得平整,我又可以看到臥室的影子了,還有兩夫妻的結婚照。照片上兩個人笑得很開心,沒有一個人的表情是痛苦的。


    還有麵前的這個……


    “啊!!!!!!!!!”


    秦初一被我的尖叫聲嚇了一跳,趕忙從我嘴唇上移開了他的唇瓣。呆呆地看著我,說道:“你醒了?”


    “你在幹什麽!!”我依舊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這家夥居然趁機吃我豆腐!


    “吻醒你啊。不然我在幹嘛。”他一本正經地說道,似乎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你……”我被他搞得氣不打一處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怎麽可以這樣!”


    “你以為我想啊……”他噘著嘴。似乎受了什麽委屈,說道:“你的嘴唇冷的要死,跟個冰塊一樣。誒,你有沒有看過那個視頻啊,就是外國小夥兒去舔冰柱子,最後舌頭都粘在上麵那個?我跟你講。剛才我差點就以為我要粘在你嘴上了,那嚇得我啊,差點沒……”


    “死變態。”我說完,突然發現自己正坐在梳妝台的椅子上,麵前麵對的正是那一麵古鏡。鏡子裏我的影像跟現在一模一樣,眼角竟然依舊殘留著剛才流下的眼淚。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濕濕黏黏的眼淚,真實地粘在我手上,不是幻覺。


    “剛才發生什麽了?”我問道。


    “你終於知道問我了啊……”秦初一歎了口氣,說道,“就在我們倆盯著這鏡子的時候,你突然站了起來。”


    “自顧自地往鏡子前一坐,我以為你想看看自己胖了沒有呢!”


    “誰知道,你突然自言自語起來,說的都是些我聽不懂的東西,什麽‘我是我’‘我不是我’之類的東西,我這才發現你中邪了。”


    “等我走過去拍你的時候,你身上變得冰涼,真的,就跟冰塊似的,怎麽喊你都不回答。我頓時被你嚇到了,念什麽咒語都沒用,到最後你竟然還哭了,一邊哭還一邊笑,哎,你真是把我嚇得不輕。”


    “沒辦法,機智的我突然想到小學你拖著我看的《睡美人》,秉著好生之德,放下自己的架子,給你輸送真氣,這不,你終於醒了過來,哎,我就說我嘛,秦半仙啊秦半仙……”


    我聽他這麽說著,竟然絲毫沒有印象。我腦子裏的記憶似乎與他所說的發生了偏差,我明明記得那個怪東西從鏡子裏麵出來了,還喊我去救他。最後還出現了另外一個我,要和我在一起,完整的成為吳恙……


    難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嗎?


    “小恙。”秦初一突然喊我,我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怎麽了?”


    “我覺得……這活兒我們還是別接吧……”他說。


    “為什麽?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咱們一起把這鬼東西打敗啊。”我有些不明白。


    “因為,這個東西可能會給你帶來負麵影響。”他抬頭,盯著我的眼睛:


    “這是一塊夢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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