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吳淺深還想怎麽懲罰她女兒?


    一口多年的怨氣,從心底頂出來。潘曉蘭忍無可忍,衝著吳淺深的臉甩來。


    她是憋足了勁兒,但是吳淺深不是誰都能碰的,何況想打他。


    毫不回避的揮臂,他銅牆鐵壁一樣的身體將潘曉蘭的力量反彈回去,她倒退了幾步,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哭吼。


    “吳淺深、我教訓你是天經地義!”


    要他站著別動,讓她揍嗎?她以為他還是八歲的孩子,她以為她還能借口肚子裏懷了孩子被他頂撞動了胎氣嗎齪?


    他不過下樓的時候無意從潘曉蘭的身邊擦過,因為沒有跟她打招呼,這個在人前表現的無比溫柔、人後自私殘暴的繼母,叫囂她是他的繼母教訓他天經地義,對他暴打。知道她下手有多狠?那個夏天,被竹竿抽傷的背,整個夏天都在潰爛。想起幼年,吳淺深的一雙黑眸沉靜到極致。


    冷冷一笑,他挑眉,根本沒把潘曉蘭放在眼裏。“天經地義還用不到你身上!”


    他轉身,視線追到jessie他們沒有帶上的大門,陰沉的臉色有些嚇人。找到簡然、帶走孩子,他無心逗留。


    見吳淺深要走,潘曉蘭越過沙發,甩了手上的包砸到吳淺深的背上。


    修長的身影一頓,眉心倏然皺起,吳淺深鋒利的臉頰看上去很嚴肅,還帶著刻意的隱忍。他並沒有回頭,三秒鍾後邁步。


    身後“轟隆”一聲,再製造這些聲音有什麽用,吳淺深根本不在意。


    他身後,潘曉蘭掀翻了餐桌上的燭台,而吳若馨呆呆的喃喃自語,說她知道錯了。


    就在吳淺深即將邁出大門,潘曉蘭拿著一隻打火機高喊。


    “你要是敢走,我就把煤氣點了。就算我們死,也會帶上吳家、帶上吳擁錦、帶上你,讓你們沒法在t市立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吳淺深逼死了自己的繼母和妹妹!”


    繼母?


    他什麽時候承認過她是他的繼母了?有那個做媽媽的,會背著自己老公打孩子,幾乎是往死裏打。


    吳淺深再冷笑,眼神暗沉得嚇人,用眼角斜了一眼身後。


    他蹙眉,仰頭凝視著外麵的天空。猛地,他的唇噙著笑,眼眉間的英氣逼人變成森冷陳涼的戾氣。


    深眸陡然間激紅,像是一頭野狼,埋藏在他心底二十五年的憤怒咆哮而出。


    “想今天把賬都算清楚了?也好,我也忍了二十五年,早就想跟你們母女、不,你們母子三人算算,是誰占了我媽的位置?是誰把我媽的東西扔了?是誰趁吳擁錦不在家毆打我和淺墨?是誰算計吳擁錦?算計吳家的財產?算計我?算計淺墨!我們今天都說清楚,是蘇行的妻兒,還是我吳淺深!”


    潘曉蘭聽到他的話,詫異的張著嘴後退了一步,她奮力的眨眼排解胸口的不安。下意識的想要搖頭否認,在心底自己寬慰自己,她是長輩,對吳淺深和淺墨嚴厲一點應該的,不算錯。想到她怎麽嫁給吳家的,潘曉蘭心虛的忽閃著眼睛,她相信吳擁錦不會說出去,當年他們約定好的。


    母女兩人一路貨色,眼神都飄忽不定,不是要找他算賬嗎,怎麽先心虛害怕了?


    嘲笑著,吳淺深給jessie撥去電話,要他先把簡然送去醫院。


    別墅裏的三人,像兩軍對峙。吳淺深側對著母女兩人,側臉的線條看上去透著陌生的鋒利,他沉穩不驚的模樣,讓吳若馨坐立難安,幹脆躲到沙發後麵,潘曉蘭想拉住女兒,見她緊張的不停抿唇,沒再勉強她。


    潘曉蘭已經將砸吳淺深的手包拿回來,裏麵是吳若馨收集的一些吳氏非法經營、偷稅偷稅、包括下屬控股公司渤海投資的一些罪證。她將保存這些的東西的u盤在吳淺深麵前一晃,放在茶幾上。


    “做個交易!”


    對麵三十幾歲的男人,正是氣勢如虹的年歲,經曆了幼年的種種磨難,將他曆練的更加霸氣凜冽,優雅從容,放眼世間,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傷害他。如今與他對峙,並不是好的選擇。


    何況這麽多年,潘曉蘭在吳家養尊處優,習慣了別人恭順自己,被人捧慣了,哪還有那種與人交鋒的本事,何況她麵對的是一個站在權利峰巔,整日坐在談判桌前的精明男人。


    吳淺深臉上什麽情緒都沒有,沉著、冷靜,傲冷的視線一掃就曉得麵前母女的心思。


    他那種天生深諳的淩厲還是叫潘曉蘭不太敢迎上他銳利的眼眸,桌上的東西是她們手裏最後一張牌。


    一腳踹在茶幾的邊緣,湊近那兩母女,他目光裏透出一些不耐煩的光。


    “你們沒資格跟我談條件!我說過,可以看在淺墨孩子的份上什麽都不追究,可是你偏要跟我把事情說清楚。”


    用波瀾不驚的眼眸睨著吃驚而憤怒的潘曉蘭,吳淺深慵懶的晃了晃頸椎,用陳冷的嗓音繼續說道。


    “什麽時候把收購的股份交出來、把吳家的東西都還回來你們就可以


    走了!”


    他說的輕鬆,好像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樣。吳淺深的確是這麽想的,起碼他會看在吳擁錦和孩子的麵子上不追究。現在,他隻想處理完這兩母女去看簡然。


    “嗬、”潘曉蘭到吸了口氣,哼笑著,她想說吳淺深是異想天開,就因為她們什麽都沒有才要吳家給她們補償,把承諾的股份還給她們。


    她剛張嘴反駁,被吳淺深拿話嗆回去。


    “你們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我說什麽、你問問你女兒,問問她這些年在吳氏都做了什麽?別以為我不掌權就不知道,搞清楚,吳家的地盤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吳淺深眼神一挑,腳下一用力,茶幾吱嘎一聲移到了潘曉蘭腿邊,不怒自威的氣勢嚇的站在潘曉蘭身後的吳若馨閉上了眼睛,她做的事情都是瞞著潘曉蘭和吳擁錦,還有她威脅簡然簽的幾份轉讓協議。


    沒錯,簡然是昏迷了,可是她一旦醒過來一定會跟吳淺深告自己的狀,到時候更完了。她緊張的手下意識的去捏,剛好捏疼了潘曉蘭的肩膀。


    潘曉蘭眉心一皺,歪頭瞪了吳若馨一眼。


    吳若馨鬆開手,央求道。


    “媽、我們去國外好不好?我們明天就走,我們走的遠遠的,讓他們誰都找不到我們!”


    “走什麽走?股份你不要了?”


    狠狠甩開女兒的胳膊,潘曉蘭負氣,站起來將茶幾上的u盤收起來。依舊揚起高貴的頭,雖然她心裏清楚,吳淺深跟吳擁錦不一樣,這張網撕破了就補不回來。


    她還是指著吳淺深的臉。


    “吳淺深我告訴你,話我隻說一遍,不光這些,跟吳家有關的東西我會送到警署,媒體不收、警署總會調查吧!”


    “需要我再告訴你廉政公署的電話嗎?半個月前他們抓過我一次,這次可能動作會更快!”


    吳淺深說的無所謂,嘴角還勾著。


    他是囂張、還是故意調侃她們申冤無門。潘曉蘭怒急攻心,摔掉了手上的包。


    “吳淺深你別過分,你看不起我們母女,欺負若馨,不尊重我,你還有什麽不敢的?啊?”


    她叫喊著朝吳淺深撲上來,她還有什麽麵子放不下的,就是因為愛惜麵子,貪戀吳擁錦的財力,幾十年她一點要求都不敢提,要女兒忍、要自己忍。


    雖然她不止一次懷疑過蘇行的死跟吳擁錦脫離不了關係,如果蘇行不是被企業開除,怎麽會誤入歧途。直到楊樹青找到她,跟她說了當年發生的事情,還有龐德川女兒手裏的證據,憑借她們手上的證據,吳擁錦還敢不還給她們應有的股份嗎!


    吳淺深見她朝自己過來,猛地一閃身,把潘曉蘭誆到在地。


    “大少爺、你怎麽能動手呢?”


    突然,空氣中傳來賀東詫異的聲音。


    賀東身後是吳擁錦陰騖地臉。


    潘曉蘭趴在地上,毋庸置疑,都以為是吳淺深跟潘曉蘭動了手。


    “扶夫人起來!”


    吳擁錦的這句“夫人”,喊得潘曉蘭心頭一熱,她沒有像前幾次一樣,吳擁錦一提“夫人”兩個字她就暴跳出來反駁,仿佛那是世間對她巨大的侮辱。


    她臉上帶了些委屈,就像以前在吳家老宅裏的模樣,不吭氣、不反駁,任由事態發展,往往是吳擁錦將吳淺深教訓或者打一頓。


    這對父子也有意思,一樣的脾氣,不愛多問、不多解釋,吳淺深又句句跟吳擁錦對著幹,吳擁錦脾氣上來,父子兩個越鬧越僵。


    吳淺深沉冷的眼眸靜靜的睨著這對母女栽贓嫁禍、做作裝可憐的本事,嗤鼻哼了一聲。


    “剛在這裏找到簡然,我去醫院看她。”


    算是難得給了吳擁錦一個交代,同樣,這是吳淺深要吳擁錦明白,他來這裏的原因。


    “背還疼嗎?”


    吳擁錦也沒叫吳淺深失望,隔著客廳,他帶著忍耐的口氣關心道。


    沒應話,吳淺深朝賀東點頭,手抄在口袋裏走了。


    ……


    奢華富麗的別墅,慢慢迎來了金黃色的夕陽。


    在水晶燈的折射下,客廳裏靜謐的十分貴氣。這是吳擁錦名下,除了老宅外最貴的一幢別墅,可見他有多重視吳若馨的婚事。


    可是,在半小時前,他接到了一通電話,劉北緯張口問他要別墅的所有權,說吳若馨親口答應的。


    他嚴厲的盯著眼前的路麵,臉色陰沉,原本他跟潘曉蘭約好,去湖山的別墅,當麵問她最後一遍。


    “你真的要帶著若馨離開吳家?”


    沒有問潘曉蘭跟吳淺深發生什麽爭執,吳擁錦直接切入話題。他考慮了很久,這件事到了了結的時候,他也給楊樹青和龐飛兒打了電話。


    關於那一年發生了什麽,他當著他們三個家屬的麵兒講出來,希望今後不要再糾纏。


    這是吳擁錦第三次問她,潘曉蘭吸了口


    氣,再一再二不在三的道理怎麽能不明白,到了吳擁錦的底線。


    可是,現在她卻有了一絲害怕。


    “媽、爸爸這是不要我們了嗎?如果我們拿不到股份,我們靠什麽生活?”


    吳若馨纏上潘曉蘭的手臂,眼裏滿是惶恐。看到吳擁錦,一定是劉北緯找他了,他連吳淺深都沒要訓斥,她的事吳擁錦一定都知道了。


    潘曉蘭聽到吳若馨依舊喊吳擁錦“爸爸”,她仰頭抿著塗了口紅的唇,隻要一句話她可以選擇繼續當養尊處優、高貴優雅、受人恭敬的吳夫人,也可能什麽都不是。


    見潘曉蘭表情堅定,吳若馨更慌了,她答應劉北緯隻是想把吳擁錦喊來,有吳擁錦在吳淺深不能把自己怎麽樣,隻要她撒撒嬌,主動承認錯誤,吳擁錦會原諒她,還會幫她跟劉北緯打官司。即便周一的事情敗露,簡然心軟,還是有人罩著自己。


    可是、潘曉蘭一旦跟吳擁錦撇清關係,她就像沒人管的孩子,吳淺深說把她扔到斐濟,他會這麽幹的。


    “媽、媽,我們跟爸爸承認個錯誤。我錯了,我不該在吳氏動手腳,那些錢、那些錢我都交出來。那些錢給龐飛兒收購吳氏股票了,其他我沒做過什麽。u盤裏的報表沒什麽的,大哥這麽厲害,他都知道我動過什麽手腳!我不想沒有爸爸!”


    吳若馨一邊拽著潘曉蘭的裙角,一邊循著吳擁錦的臉色,她在逼潘曉蘭跟吳擁錦和好,以保住自己。最後動情喊著爸爸,還望向吳擁錦。


    “若馨!”


    被吳若馨吵亂了思緒,潘曉蘭不得不吼她閉嘴。


    這聲爸爸喊的吳擁錦蹙起眉心,嚴肅的表情微微鬆弛了。畢竟喊了自己二十五年的爸爸,他不會真的狠下心將她們母女攆出吳家。


    潘曉蘭還板著臉,也許是麵子上過不去。


    吳擁錦對那些事情避而不談,反倒突然提起吳若慶,他在退讓,在給潘曉蘭回旋的餘地。


    “我把若慶送到另一家療養院,地址發到你手機上,抽空去看看他。”


    “我知道,感謝你這麽多年照顧我們,要不是你、若慶早就死了!”


    當潘曉蘭說出這番話,她是發自內心的,卻讓在場的人聽出她的去意。


    “媽、你開什麽玩笑,他是我和若慶的爸爸,你現在感謝他照顧我們,你不會真的想跟爸爸撇清關係吧?不行,你們不能離婚,那我怎麽辦?”


    起先勸潘曉蘭離婚的是吳若馨,因為她急著脫離吳家,把吳家當作銬牢,現在吳家又變成她唯一的棲身之所。吳若馨做事不顧前後的毛病,潘曉蘭怎麽會看不透。她們惹惱了吳淺深,吳若慶被扔出了療養院之後,在她們趕到之前吳擁錦已經派人安頓好了若慶,而不像吳若馨拿自己弟弟的性命開玩笑,逼她跟吳家決裂。


    她無奈的瞅了女兒一眼,眼底是深深的不甘。


    揚起白天鵝一般細長的脖頸,潘曉蘭目光緩緩地放低,掠過湖山別墅客廳奢華的水晶吊燈上,璀璨的光輝將她引到從前,她還很年輕的時候,她跟吳擁錦度過的二十五年,比她跟蘇行成為夫妻的時間還要長。


    “這些年,我都怕你,怕你會對若馨不好,會對若慶不好,對你的話言聽計從,要若馨討你喜歡,我們活得很像寄人籬下的租客,遲早有一天,等你察覺我們留下來的用心會趕我們走。”


    這是潘曉蘭藏了多年的心裏話,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想到自己辛苦的委曲求全,她一臉的苦笑。


    “我從沒把自己當成吳夫人,隻是看到你手下的人對我恭敬,我就感到特別滿足,你有錢、事業有成、作風正派,我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還能嫁給你,我知道來之不易、我應該好好的珍惜這一切,可是、”


    仿佛知道潘曉蘭下麵想說什麽,吳擁錦如鷹一般的利眸鈍澀,打斷了她下麵的話。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如果你對蘇行的死有異議,一會兒我請楊樹青和龐飛兒過來,當著你們的麵兒,我把當年的事情講出來,你再決定跟不跟我回老宅!”


    吳擁錦的語氣不容置疑,一如他平時跟潘曉蘭說話的口氣,帶著不能商榷的霸道,細聽卻能體味到他的良苦用心。他還在給潘曉蘭台階,他在乎這二十幾年的夫妻情。


    何況他生病期間,潘曉蘭跟著他在日本住了一年,如果她留在國內,也許吳若馨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劉北緯也不敢隨便提出離婚,張口討要湖山別墅。


    “吳擁錦、你這是怨我不知好歹嗎?”


    忽然,潘曉蘭淚眼閃動,又極力克製著問道。不難看出她內心的掙紮和不甘,她看了看身邊的吳若馨,再看看吳擁錦和賀東,皺著眉心似哭又似笑。


    “二十五年前,我故意闖進了你的臥室,製造了一場看似無心的誤會,不管你是為了我的名譽還是你自己的名譽,你娶了我。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懷著蘇行的遺腹子嫁給你。可是過了這麽多年,我跟你睡在一個房間,難道你對我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除了八年前你因為前麵的事喝多的那一次,我甚至以為你不是個男人!”


    這番話轟然揭露了一個秘密,吳若馨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她媽媽的意思是,跟吳擁錦隻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賀東也難為的別過臉,這個他一直都知道,也為吳擁錦不值了幾十年。為此,吳擁錦還被兩個親生的兒子誤會。


    “吳擁錦,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有沒有對我動過心,還是我潘曉蘭跟了你二十幾年,根本就沒有入你的心?你手上握著、藏著幾十年的翡翠是不是你前妻留下來的?因為你愛的是她,你根本就不想娶我,所以你娶了我卻為她把我冷落在一邊,讓我守活寡!”


    這些本不該當著吳若馨的麵兒講出來的話,潘曉蘭說了,就是不打算再跟吳擁錦回吳家老宅。


    吳擁錦並沒有發怒,十分的平靜,他銳利的眼眸目光中反倒有一種看透世情的寵辱不驚,到了他這個年紀不會太計較一些事,同樣會更計較一些事。比如,對潘曉蘭和吳若馨的錯,他從沒想過會跟潘曉蘭離婚,也沒想過要把吳若馨趕出家門,不過就是做錯了,一家人又該計較什麽。對吳淺深和簡然離婚的事情,他就異常憤怒,屢次教訓這個兒子,因為他想看到一家人你和和睦睦,子女成家,早日抱上孫子。


    他從口袋裏抖出那隻翠綠的翡翠掛件,原來的紅繩換了一條金鏈,老坑的石料加上這麽多年在手心的把玩,全體通透的就像一滴翠生生的葉子。


    的確,東西是江佩怡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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