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空氣濕潤,彌漫著一層霧水。令人視線受阻,僅能看清道路兩側不斷後退的樹幹。


    車內開著舒適的暖氣,何寧卻感覺手腳冰冷。不因為天氣,而是後車廂的柳姨。


    上車前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很好看。但上了車,她臉上的笑容如翻書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冰寒。


    也許這才是她本來的麵目?


    何寧跟隨柳月多年。在他看來,冷漠強硬才是柳姨的做派。歡聲笑語並不符合她的氣質。


    軍車行駛在前往機場的道路上,何寧本想閉目養神一會。可瞧著柳姨那淡漠到骨子裏的容顏,忍不住輕聲說道:“柳姨,其實那小子挺不錯。”


    女人微微抬目,目光深邃地掃了何寧一眼。後者頓覺毛骨悚然。慌忙閉上嘴巴。


    “哪裏不錯?”女人吐出一句話。


    “曾經的白城青龍。如今的神兵團名譽教官。都是共和國最優秀軍人的象征。”何寧苦笑道。“老實說,這小子曾經曆的與創造的戰績,別說我,即便是那幫總想朝神兵團使勁的家夥,也沒誰幹得出如此大手筆。”


    柳姨抽出一支煙,何寧識趣地點燃,又道:“柳姨。您這些年始終開心不起來。大概便是因為他吧?”


    他鼓足勇氣問,已做好被批評甚至教訓的心理準備。


    隻是不曾想柳姨並未發作,除了抽煙的動作滯了滯,沒有太多反應。


    滋滋。


    煙頭焚燒出微妙的聲音,何寧見女人不出聲,又道:“柳姨以前常說我低調不惹事。其實很大原因出於家世。我要像肖明老頭子那樣堪稱一方大佬。指定也是遊手好閑打家劫舍的主兒。老頭混了大半輩子爬到正團級,在係統裏真心算是撲街了。即便這樣,我也總是不太看得起那些內部被神化的超級軍人。憑啥吹捧得那麽厲害啊?不就執行幾次任務,光榮負過幾次傷嗎?換我不說幹得更漂亮。也肯定不會太差。”


    何寧隨手點了一支煙,道:“可自打跟柳姨參與了那次邊防反恐行動後,我才打心裏明白想象跟現實差距有多大。柳姨,你說和平年代的兵,是不是大多跟我一樣,想就順風順水,做就畏手畏腳?”


    柳姨輕輕瞥他一眼,道:“那次行動你表現不差。否則不會連升兩級。”


    從女人身邊一小兵爬到副營級,沒扛過槍流過血是不可能。畢竟,她不是柳月這種天生擁有指揮天賦的大能。


    何寧苦笑一聲,彈了彈煙灰道:“老實說。那次麵對荷槍實彈的悍匪。我手腳都在哆嗦。瞧著身邊不斷倒下的戰友。我才知道戰爭的殘酷程度比我想象中恐怖。沒上戰場前我始終認為一旦上去,我肯定是那種風裏來火裏去,槍林彈雨眉頭不皺的狠人。可真正流下鮮血,麵對死亡時我才明白。那些在內部廣受歡迎的戰鬥英雄不是扯犢子。是真正的猛人。不服不行。”


    “護龍任務——”何寧眼神飄忽地抽著煙,喃喃道。“共和國近十年最經典的單兵反恐行動,被好幾個集團軍拿去當教材演戲的戰役。換成我是主角。估計十條命也不夠死。”


    “柳姨。你說那小子單槍匹馬,在保護首長安全的情況下麵對數百全副武裝的世界級叛軍,有沒有怕過、絕望過?”何寧意味深長地說道。


    柳姨眸子裏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抿起那誘人飽滿的紅唇:“不知道。”


    轟!


    打頭的軍用車猛地爆炸。天空瞬間騰起濃煙。略微陰暗的天氣火光四射。令人心神顫抖。


    “停車!”


    何寧臉色驟變。迅速從腰間拔出手槍,壓了壓耳中的麥克風:“全線防備!通知本地警方!”


    “是——嘶嘶。”


    耳麥中傳來混亂的電流音。何寧心中一沉,回頭衝臨危不亂地柳姨道:“對方有完善準備。肯定等不到支援。不如我們衝出去——砰!”


    話音未落。一枚子彈貫穿車窗,擊中司機胸膛。近在咫尺地膨起一團血花。


    “不用了。”柳姨淡淡道。“逃不掉。”


    何寧咬牙,跟隨柳姨下車。


    但在下車時,他偷偷撥通了一個號碼。


    在他看來,即便撥一百個號碼,也無法短時間得到支援。至於為什麽冒著生命危險打出去——何寧覺得是自己處於絕境中生出的不切實際的迷信。對神話的迷信。


    咚咚。


    腳步聲充斥著狂野與不羈。迷霧之中,幾名身穿迷彩服的年輕男子大步走來。領頭的白人右手壓在腰間的槍械上。渾身透著一股野性美。十分具有衝擊力。


    何寧手持槍械,護在柳月前麵。眉宇間透著濃濃的絕望。


    他知道,被這幫不要命的恐怖分子逮著。不死也得脫層皮。何況——哪有什麽不死的機會?揚言要弄死指揮官的流言也不是這兩天才傳入耳中。幾個月前反恐行動剛結束,軍方便聽到恐怖分子的報複謠言。


    “放下槍。”為首的魁梧白人粗狂而野性的聲音響起。“我給你傳話的機會。”


    傳話?


    是留個活口向軍方示威吧?


    也從側麵體現斬殺柳月的決心。


    幾個月的籌劃,這幫人終於伏擊成功。


    何寧鋼牙緊咬,握著手槍指向男子:“做夢!”


    砰!


    一枚子彈從側麵射來。膝蓋中槍的何寧腿一軟,單膝跪地。


    眨眼間。十餘悍匪圍了過來。領頭的白人掃一眼平靜的柳月,讚美道:“知道指揮官是個女人,沒想到如此美麗。”


    他粗大的手掌欲觸摸女人光滑的臉頰。後者動作利索地掏出一把特質手槍。


    砰!


    男子反應極快,竟是避開柳月射擊。


    “剛烈的女人。”男子頗為讚賞。一把奪走女人的手槍。道。“找死也別這麽猴急。放心,我會成全你。”


    “帶走!”


    這幫人行動極為迅速。短短三分鍾便解決十餘職業軍人。從出場到退場毫無拖泥帶水,連反派特有的耀武揚威也不存在。絕非普通恐怖分子所能比擬。


    ……


    楚河掐滅電話,情緒已焦躁到極致。


    “怎麽樣了?”老書記跟老將軍紛紛湊過來。


    “出事了。”楚河皺眉。看了二人一眼。“柳姐最近惹過誰?”


    “三個月前指揮過一場反恐行動。鏟平了邊境的兩個窩點。抓了幾名恐怖分子核心領導。”老將軍對此更為熟悉,飛快回答楚河的問題。


    “那幾個恐怖分子什麽來頭?”楚河敏銳捕捉到問題所在。


    “目前軍方還沒摸清楚。但極有可能是世界級的恐怖頭目。當初逮捕他們時,光是身邊的防衛軍就有數十人之多。”老將軍說道。


    楚河哆嗦著點了一支煙,說道:“目前柳姐應該沒事。”


    “他們想換人?”老將軍皺眉道。


    “按照您的說法。他們很有可能和軍方討價還價。”楚河道。


    “不可能!”老將軍大聲道。“我們不接受任何威脅!”


    老書記聞言當即怒了:“你個王八蛋!你誠心讓我孫女回不來?”


    老將軍神色凜然,一字字道:“走上這條路,就料定會有這天。若向恐怖分子妥協。豈不成為全球笑話?以後誰還有心思反恐?”


    楚河揉了揉眉心。打斷他們:“很快白城警方就會接到消息。軍方也是。不論如何,他們既然已經出手。就絕不會輕易罷休。”


    “那怎麽辦?”老書記急忙追問道。“如果軍方不答應。他們是不是會殺了——”


    老書記眼睛紅了。


    就這麽一個孫女。若出了什麽事兒,他如何向兒子兒媳交代?


    “答應也沒用。”楚河聲線低沉道。“整個劫持過程花了不到三分鍾。進退有序。目的性極強。顯然是一群受過特殊訓練的職業人員。就算交出那幾個恐怖分子。他們也不會放過柳姐。”


    老將軍聞言,亦是心頭一跳。忙不迭看向楚河。


    “我去救柳姐。”楚河掐滅香煙,衝老書記和老將軍說道。“二位出麵穩住警方和軍方。隻要我們不給答複,柳姐暫時就不會有事。”


    “你一個人去?”老將軍不可思議道。“小柳身邊起碼有十餘優秀軍人。能在短時間內劫持她。對方的火力和戰鬥力必然超出一大截。”


    老書記也十分擔憂地說道:“小楚。咱們再想想辦法,你這樣冒然找過去太危險。爺爺不能讓你為了柳月白白犧牲。”


    楚河俊美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暖之色:“小時候我常常打架。好幾次得罪殺人不眨眼的混子。每次柳姐都不要命幫我扛。到現在腰還時常犯病。柳爺爺,您說柳姐當初幫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可能被人一刀砍死?”


    老書記老淚盈滿眼眶。那時的這對姐弟,感情好到親姐弟都自歎不如。


    “生我的是母親。撫養我長大的卻是柳姐。她有事我坐視不理。二位也會看不起我吧?”楚河抿唇。“給我兩個鍾頭。”


    說罷擰身出門。


    “小楚!”老將軍滿麵擔憂道。“小心啊!”


    楚河微微轉頭,壓了壓右耳。神采飛揚道:“數百叛軍把我圍在一片森林,我也能殺了一半脫身。區區幾個小毛賊能奈我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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